倪薔臉上移開,茫然應道:“還好……你們怎麼來了?”
“這不是來看你了麼?你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絳仍然有些無奈的喜悅,到這時恢複自如,應說:“剛睡醒……”
杜若關切道:“這樣啊,那你要好好休息了。我今天來是特地想跟你說聲謝謝的,謝謝你那天救了倪薔……”
“您言重了,談不上謝……”
杜若斂眉,溫和說:“這本來就是我們家的事,牽扯到你一個無辜的人,怎麼能不道聲謝?你也是有父母生養的孩子,替我跟你爸媽也說聲對不起,啊?”
“好……”
絳仍然餘光定在倪薔身上,後者默然佇立,一聲不響。
杜若在絳仍然身邊坐下來,削個蘋果給他,倪薔和鄧福星在沙發那邊坐下來,就開始閒聊,聊了絳仍然的治療情況,再往後,未免會提到那日發生事情,杜若看倪薔坐在那裡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心裡有氣,她對絳仍然說:“你放心,我們都是分得出輕重的人,不會因為這個來求你原諒,這世上善惡有報,是誰該受的,就由誰來承受,你說對不對?”
絳仍然緩慢的點頭,臉上看不出情緒。
人生病的時候,似乎很容易變得遲緩。
絳仍然如今就是這樣,從前那樣從容的人,今天卻像個孩子。話不多,杜若說什麼他應什麼,聲音低低地,偶爾目光長長扯在倪薔身上。
在醫院坐了會兒,到中午,護士送來藥,叮囑絳仍然按時服藥。
杜若看看時間,站起來說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吧?改日再來看你。”
倪薔跟在她身後,鄧福星看絳仍然沉靜的目光起了一點波瀾,開口攔說:“再坐會兒唄,等會兒我帶你們去吃飯。”
杜若說:“不了,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家裡還有個老的跟小的等著吃飯,我得回去了。”
倪薔一句話也沒說。
鄧福星嘴皮子又一次在倪薔麵前失靈,最後隻好說:“那我送你們!”
走出門,上了電梯,鄧福星說:“阿姨你和倪薔要不明天再來?”
杜若冷淡說:“明天再看吧。”
然後對倪薔道,“跟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回去買點菜。”
倪薔承受著母%e4%ba%b2無聲的怒火,說“好。”
然後就去翻手機,結果,找遍了也沒找到手機。
“怎麼了?”
“手機不見了……”
鄧福星問:“落哪兒了?”
“嗯,好像……落在病房的沙發上了……”
剛剛她拿出來看時間,腦袋裡裝著彆的事情,就忘了隨手擱在哪裡了。
鄧福星一聽,心裡暗喜,忙說:“那快回去找找吧,我和阿姨在車上等你。”
杜若隻看著她,過了會兒才說:“去吧。”
電梯到一樓,鄧福星和杜若先出去,把倪薔留下來。
倪薔看著鐵皮逐漸闔上,心裡卻缺了一條口,一條誰也縫不上的口……
很奇怪,上去時比下來要快的很多,數字從一跳到十,很快,讓她來不及整理自己。
等電梯停下來,她從裡麵走出來,那病房門沒有鎖上,虛掩著,好像在等待她的到來。
她推開門,裡麵卻沒有人。
病床上空空蕩蕩,還留下那人坐躺的痕跡,但是他不在。
倪薔走去沙發,果然手機就在她之前坐過的地方附近。
折身回來時,她駐足在房間裡,痛苦又貪婪,腳像是被灌滿了鉛,沉重無比。
好不容易,快要到門前,她聽到廁所傳來衝水的聲音,裡麵的門“哢嗒”被人推開——
她驚出了一身汗,好像心裡的秘密被人撞破,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望著他。
絳仍然立在門口,頎長而挺拔的身形,連這種醜到極點的病服都被他穿出了帥氣的效果。他眸子黢黑,壓著嗓子問她:“沒走?”
倪薔垂眸慌忙解釋:“手機……回來拿手機。”
他沒動,離她有兩步之距,卻是天涯之遙。
倪薔心裡明白,這種咫尺天涯是她無法逾越的。
她頭更低了些,輕聲說:“我走了……”
抬手,擰開門。
她卻沒想到,這時,絳仍然大步邁過來,“咚”得一聲,木門重重鎖上。
他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在她臉前。
“彆走。”
他幾乎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倪薔身上,吐字艱難而遲緩,氣息沉重而急促,每一個瞬間,都在昭示著他的迫不及待和沉重不舍……
倪薔在他身子之下,試圖抬頭看他,但他離得太近,她隻能看到他青色的下巴和泛白的%e5%94%87。
她掙了掙,他便捉住她的手,下巴的青渣摩挲著她的臉頰。
“倪薔……”
他乾澀的%e5%94%87湊到她的%e5%94%87上,小心翼翼,輾轉廝磨,倪薔顫了顫,眼瞼掛上溼潤,她怎麼忍心,她怎麼忍心推開他啊……
他的氣息熾熱灼人,用他微弱的力氣述說著熾熱的深情。哪怕,她知道這是她曾經落入過的陷阱,深不可測,可是也無力閃躲。
這個%e5%90%bb,由淺至深。
絳仍然看準了她的漏洞,擁住她,%e4%ba%b2%e5%90%bb她,疼痛讓他額頭溢出一層汗。他知道痛,身體痛,心裡更痛。也許隻有她身上的這一點點的甜,才能作為良藥,稍稍治愈他一些……
他身體的每一寸都滾燙似火,每一寸皮膚都好像被燃燒起來。
倪薔的手環住他的腰,聽到他悶哼一聲。
她急忙彈開,卻被他再擁住,
“……倪薔。”他低低輕喃。
倪薔忍不住再抱住他:“絳仍然,你彆動!”
他輕輕一笑,“好。”
倪薔更難過,環住他,在他%e8%83%b8膛前靜靜呆了會兒,問他:“我去叫護士好不好?你好像發燒了……”
他嗓音沙啞,“我吃過藥了……”
“可你看起來不好!”
他輕輕鬆開手來,認真看著她,“你彆走。”
倪薔重重呼出一口氣,低聲說:“好,我不走……”
護士來,給絳仍然量了體溫。
“傷口裂了,有些發炎,等等我拿東西過來給他換藥。”護士說。
絳仍然坐在床上,衣服半撩,腰間纏繞的紗布被解開,倪薔第一次認真看到他的傷口,痛處的皮肉翻扯,刀刃猙獰,血肉模糊。
“痛麼?”
絳仍然抓住她的手腕,搖搖頭,笑說:“現在不怎麼痛……你走的時候痛得厲害。”
倪薔咬著%e5%94%87,偏過頭。
等護士回來,她幫著給絳仍然換好藥,他側躺在床上,手背上紮著針,透明的液體源源不斷地送入到他的血管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沒多久,他就像被人施了魔咒,困意鋪天蓋地襲來,他閉上眼,啞聲說:“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你彆走好麼……”
“好。”倪薔應下他,等他睡著,忍不住撥了撥他額前淩亂的發。
鄧福星回來時,輕手輕腳進來,倪薔抬頭,像是才想起來她已經在病房裡呆了將近兩個小時。
鄧福星壓著聲音說:“我把阿姨先送回去了,沒事了。”
倪薔張張嘴,輕聲問:“我媽怎麼說?”
他笑:“阿姨什麼也沒說,就說明天還會再過來。”
倪薔沒再說話,看著床上熟睡的人。
鄧福星問:“他怎麼樣了?”
“發燒,打了針,醫生說讓他多休息。”鄧福星點點頭,看了眼手表,說:“你還沒吃飯吧?”
“嗯……”
“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倪薔搖搖頭,“我沒胃口。”
鄧福星說:“那怎麼行?人是鐵飯是鋼,彆餓壞了到時候你也倒下來,難道要我在這房間裡再放一張病床給你睡呀?走吧,他在睡覺,你等會兒再回來,隻要你願意,又不是不能回來!”
倪薔赧然,隻有妥協。
兩人在醫院附近隨便找了一家店,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飯店裡客人很少,老板和服務生倚在櫃台上,模樣懶懶散散。
鄧福星找了個乾淨的位置請倪薔坐下來,說:“其實我是已經餓得前%e8%83%b8貼後背了,老板,還有吃的沒?”
老板拿過來菜單,鄧福星隨便點了幾個菜,問倪薔可以不?倪薔反正沒胃口,隨便點點頭。
等老板走了,鄧福星看著倪薔說:“其實,不是我多事,但我是真希望你沒事的時候可以多來看看絳仍然,他現在跟前照顧的人不多,隻有一個護工,我是沒事的時候來回跑,但我是個男人,粗手粗腳的,也不會伺候。”
倪薔淡淡道:“怎麼會沒人照顧他。”
他這人,交際廣,朋友多,沒有朋友還有%e4%ba%b2人,再不濟,想照顧他的女人也是排成隊的吧?
鄧福星卻無奈道:“你大概不知道,昨天白女士來了,對,就是絳仍然他母%e4%ba%b2,也是我姑奶,本來這兒子受傷成這樣,當媽的是心疼死了,結果他們母子倆在屋裡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話,白女士出來氣得血壓都上去了,差點暈在醫院,等醒過神後,跟人說,以後誰也不準來看絳仍然了,尤其是他們家裡人,連安安都不讓來!”
“怎麼會這樣……”
鄧福星喝了口茶,挑一隻眼睛看她,然後正經道:“你想知道因為什麼嗎?”
倪薔一頓,沒答。
鄧福星覺得自己這輩子他媽自己的事都沒這麼操心過!但為了他們真是要焦頭爛額!世界上為什麼要有這麼多誤會,要有這麼多隱瞞?
他輕輕嗓子,視死如歸道:“我後來問了他二嫂,說那天絳仍然隻跟白女士說了一句話,他說他要娶你!”
倪薔後背一緊,徹骨的冰涼從腳底傳來。
鄧福星就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於是道:“驚訝吧?我也驚訝,他這個從來不想結婚的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所以我其實挺難受的,因為我跟他,是從小一起長的朋友,雖然以前他們都把我當小毛孩兒看,但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當然也包括了絳仍然不結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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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州再次迎來了冷空氣,一日之間,天氣有晴轉陰,出租車的司機歎說:“這天,憋了幾天了,估計又一場雪要來了。”
音質拙劣的廣播裡的放著一首老歌,男人沉重的嗓音仿佛將人帶回了*十年代,舊的記憶總是令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