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訓斥道:“不過是個癡心枉想的蠢貨,玥兒既不高興,處理了便是,你就非得與她爭執?還跟她的人動上手了?”
霍祈旌道:“她不吃飯。”
他頓了一下:“我隻是不明白,她為何氣成這樣。”
明延帝聲音略小了些:“這孩子,就是一點氣都受不得。”
顧九行在旁,猶豫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道:“陛下,老奴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明延帝皺眉道:“囉嗦什麼!趕緊說!”
顧九行小心翼翼的道:“老奴是覺得吧,殿下心氣兒高,什麼事情到了殿下手裡,不是迎刃而解?就連當年陛下憂心漠北,如此大事,不也被殿下三兩下就給解決了麼……”
他悄悄瞥了霍祈旌一眼:“唯獨這子嗣一事,殿下解決不了,殿下為此日日服藥,辛苦習武,可一時……還是解決不了,結果這個時候,還有個刁民,專瞅著殿下的痛處,借此生事,這跟打殿下的臉,有什麼區彆?殿下這得多難堪啊,這還能不生氣?老奴都替殿下難受。”
霍祈旌愕然。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為何晏時玥會這麼生氣。
確實,要打擊一個驕傲的人,就要衝她最引以為傲的地方下手,衝她無法改變的地方下手。
明延帝的臉色也沉了下去,半晌,他緩緩的道:“朕聽聞秦州有人魘鎮福晏,致使她福運受損,落水受傷,子嗣受損。”
顧九行會意,無聲的退開了。
明延帝長歎了一聲,拍了拍霍祈旌的肩,就往裡走。
護龍衛急上前攔住,因為挨了打,臉還是青的:“皇上,皇上!主子說,任何人她都不見。”
明延帝起初都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繼續往前走,護龍衛紛紛膝行後退,仍舊擋在前麵,不住的磕頭:“皇上恕罪,主子說,任何人她都不見。”
明延帝緩緩的停下了步子。
他訝然的環顧諸人,護龍衛紛紛以頭觸地,一動都不敢動。
明延帝道:“連朕也不能進?你們敢攔朕?你們是誰的護龍衛?”
諸人紛紛叩頭,“屬下萬死!”
明延帝倒是笑了:“行,這一回倒是把主子給認清楚了。朕的玥兒,能有你們這些人保護,朕也可以放一半的心了。”
他大步向裡走去,護龍衛隻能膝行攔著,畢竟不能刀劍相向,他一腳一個踢開了人,也就進去了。
晏時玥正趴在桌上哭。
明延帝道:“玥兒?”
她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無聲哭泣。
明延帝摸摸她頭,柔聲道:“生氣歸生氣,飯不能不吃!身體才好些,又鬨騰,你說說你,就不能叫朕少操些心!”
晏時玥慢慢的抬起頭來:“阿耶。”
“嗯。”
她哽咽著道,“我,我在想一個問題。”
“嗯。”
“假如說,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會不會救那個孩子?”
她看著他,目中猶有淚光:“我會的,再給我十次選擇,我都會的,哪怕我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我看到一個生命在我眼前掙紮,即將流逝,我有能力救人卻不救,我餘生皆於心難安。”
明延帝無聲的歎了口氣,點點頭。
她又道:“但我又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會來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到根本聽不到,“來的時候,並沒有給我選擇,但如果上天真的給我選擇的機會,我可能……不會來。”
這個地方,不屬於我,我在這兒高高在上,卻時常感到格格不入。
明延帝沒聽到:“玥兒?”
門外的霍祈旌卻聽到了,一時氣急攻心:“唐時玥!你敢!你有沒有良心!”他一劍劈開了石桌,轟然一聲巨響:“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霍祈旌隨即大步進來,雙眼通紅,屈膝跪下:“今日,當著陛下的麵,霍祈旌對天發誓,就算我與玥兒一生無子,霍祈旌對玥兒,亦愛之敬之寵之護之,終我此生,絕不會對此有半句微詞,心中亦絕無半分嫌棄,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看把人家孩子都逼成什麼樣了?
當年晏成淵還沒如今的霍祈旌沉穩呢,也從沒這樣過啊!
明延帝回去的路上,歎了不知道多少回氣。
等回了宮,見了皇後,把這事兒說了說……
明延帝歎道:“朕真是老了,這些孩子們都這麼能鬨騰了?”
皇後捂著嘴笑了半天:“旌兒是個好孩子,是你閨女太鬨騰!這種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就好了,皇上還巴巴的跑去做甚。”
明延帝道:“朕這不是不放心麼!”
他歎了口氣,揉著額:“也操心不了幾日了。”
其實明延帝心裡頗有幾分“我家孩子這脾氣,估計也就霍祈旌受的了了,趁他還當她是寶,得趕緊把親事辦了免得他反悔!”的念頭。
他就道:“待朝上事一罷,朕就叫他們成親,初定在這個月底。你催著內廷司些,東西都備好。”
這不是天天嚷嚷舍不得閨女的時候了。皇後失笑著起身,施了一禮:“是!孩兒爹!”
第583章 擺好戲台唱給她看
就在這兩天。
城外,尚家花圃的人被強行驅走。
尚家花圃是褚寧遠的母親尚氏祖上傳下來的花圃,花圃之中有一眼井水,也不知是因為土質還是因為這井水,總之,隻有這個地方,能種出一味奇藥,紫參。
尚氏祖上有血虧的怪病,需要長年服用十年以上的紫參,雖然褚寧遠僥幸沒有這病,而紫參也提前炮製了一批,可是尚家人根本不知,這種紫參能存多久,曬乾的紫參還能不能用,療效又如何。
也是因此,花圃才成了褚寧遠必爭之地。
本來他已經放棄了,想著到時把紫參挖出來移種,多挖一些土就是了。
但是沒想到,他們移種時,玥坊的人卻不許,說這一片地已經買下來了,他們不能取走這麼多的土。
這分明是見利起意。
這也是他放棄之前的打算,匆匆攔住霍祈旌的理由。
但沒想到,恰好碰上了兩口子吵架,終於還是把這事情給耽誤了。
而且,最過份的就是,當他帶著幾個兄弟,想再去商量商量時,卻發現,一夜之間,紫參被移走了大半,餘下的,年頭都不夠了,已經無用了,如今,隻有之前炮製的那些,是最後的希望了。
而此時,穿著羽林軍常服的晏時玥,正在城外大搖大擺的亂晃。
羽林軍的事情還沒解決,她一時不想放棄吳七這個馬甲,可是跟霍祈旌還沒完全和好,又不想去上值,於是就告了假。
甲和他們被她昨天大發脾氣嚇著了,也不敢嘰嘰歪歪,隻不遠不近的綴著。
結果走著走著,就聽到有人在爭吵,一個熟悉的女聲喝道:“不可能!福娘娘是好人!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喲?這是湊巧,還是擺好戲台唱給她看的?
晏時玥挑了挑眉,就撥馬過去,就見那天那個紅衣女子許婉揚,正在跟幾個人爭吵。
那幾人道:“我們剛剛被趕出來,難道還騙你不成?”
“不可能!”許婉揚一臉氣憤的道:“福娘娘大仁大義,怎會做這種欺壓百姓的事情!我不信!我怎麼都不會信的!”
晏時玥靜靜的瞅了幾眼,微微一笑,便下了馬,走過去道:“請問,出什麼事了?”
那幾人回頭,看到她身上的羽林軍服製,似乎是十分親切似的,臉上的神色都緩合了下來。
便有一人道:“這邊要建玥坊,將我們家的花圃包在了其中,要我們搬家。前日我們搬家的時候,想把園中種的紫參連土移走,玥坊的人卻不許,昨日換了小車過去,想隻移走紫參,卻發現一夜之間,紫參沒了大半,餘下的,年頭都不夠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續道:“今天我們去,連進都不叫我們進了。”┆思┆兔┆在┆線┆閱┆讀┆
他指了指許婉揚:“我們在此自己說話,誰知道這人就衝上來指責我們,說我們不該說福娘娘的壞話,”他看了看她:“我們自然不是對殿下有何不滿,可那也的確是玥坊的人,難道我們還能空口誣陷麼!軍爺倒來評評理!”
晏時玥擺手叫甲和幾人過去問問,一邊道:“就算是玥坊,也未必不會犯錯,沒問清事情,怎能妄加指責?”
許婉揚瞪眼道:“你……你們是羽林軍!與那榮國公是一丘之貉!”
“出言慎重啊小娘子!”晏時玥道:“羽林軍也是你能隨便說的?”
許婉揚氣鼓鼓的停下。
居中那婦人含笑道:“多謝軍爺回護。小婦人的相公兒子,都在羽林軍中。”
“哦?”晏時玥道:“不知姓甚名誰?”
婦人道:“小兒叫褚遙,字寧遠。”
褚寧遠?晏時玥眼睛一亮,立刻熱情的道:“啊!我與寧遠情同兄弟!這玥坊也太過份了!不像話!來來來,具體怎麼回事,你們同我細說說!我定會為你們討還公道!”
婦人急道:“不必了,事已至此,算了吧……”
“怎能算了!”晏時玥道:“你放心!不管有什麼事,我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你們的!”
“真的不必,”婦人聲音輕輕的道:“小郎君,你年少氣盛……卻不知,玥坊,是惹不得的。”
“我說惹得就惹得!”晏時玥道:“你放心,一切全都交!給!我!”
她強行扶著她手肘往前走,熱情無可抵擋。
許婉揚不知道為什麼,也跟了上來。
她連說詞都預備好了,可並沒有人不要她跟,更沒人問她為什麼跟著,好像她忽然掌握了隱身術,人人都看不到她了似了。
一路上,晏時玥都不用問,就聽著管家把前因後果給說了。
晏時玥這陣子一直養病,又是個甩手大掌櫃,連要在這兒建玥坊都不知道,當然也不知道這中間的事情了。
其實也離的不遠,說話間就到了,甲和已經回來了,事情基本屬實。
這邊負責的人叫劉新生,此事聽起來,確實是他見財起意,起了侵吞之心。隻是不知這會兒劉新生去了哪兒。
晏時玥一邊叫人去找丁九,一邊帶著人去了尚家花圃。
誰知道一去,就見到有兩個人正在挖著地裡的紫參。都不用晏時玥開口,甲和幾個人就嗖嗖的出去,把人給摁住了。
劉新生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就怒道:“大膽!區區羽林軍,居然敢對我們動手!我是玥坊的人!羽林軍長官是我們主子的夫君!我是奉命來此的!”
晏時玥點了點頭:“所以?你覺得你現在這種行徑,你的主子會護著你麼?”
劉新生一噎。然後他色厲內茬的道:“我奉命買地建玥坊,有何處不妥?”
晏時玥懶的理他,她扶著尚氏在旁邊坐下,一邊蹲下去看那紫參,一邊問:“這玩意兒,很值錢?”
尚氏歎道:“隻是少見罷了。”
晏時玥就隨便踹了劉新生一腳:“昨天挖的,去賣了吧?賣了多少銀子?”
劉新生怒道:“你敢踢我!我定會……”
甲和抬手就是一拳,把劉新生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