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我不管你為了什麼,都不許出城!”
他嚴肅的瞪著她。
半晌,她垂下了眼簾,小孩子一樣固執的道:“總之,我不施粥,我不想施粥,我不喜歡這種方式……”她的聲音漸漸茫然:“可是,為什麼這城裡,居然沒有人施粥呢?”
她如今獨木難支,自然吸引火力,可是這件事情,本該是一件眾人拾柴火焰高的事情啊!
她是真的從沒想過,會是她一人孤軍奮戰的局麵,如果早知道是她孤軍奮戰,那她……那她一定考慮的周全一點啊!
霍祈旌看她這個樣子,心裡直發疼,伸手攬住她,低聲道:“施粥之事,必須群策群力,若是一家去做,例如我去施,往好了說,不幾日,又是如今這種局麵,往壞處說,災民勢大,很可能會衝擊粥棚,但我們對災民,卻是輕不得重不得。”
他頓了一下:“前頭就有朝廷的粥棚,這些人若隻求不死,不必到這兒來,而且,朝廷並不想讓這些流民聚集在都城外,所以不會給他們很好的對待,不然若是他們留的久了,冬天怎麼辦?若有疫情又怎麼辦?”
說白了,不做不錯,多做多錯,先出手的晏時玥,這會兒她就是被架在火上烤。
施粥之事,皇上不能開口命令,需要有官員主動牽頭去做,可是官員牽頭,卻擔心被人認為沽名釣譽種種。
總之,在都城這種地方,做善事也不是隨便就能做的,這其中許多的度量權衡,各種彎彎繞,霍祈旌也不算了解。
晏時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我要做的時候,阿耶和爹爹,都沒有阻止呢?”
霍祈旌溫柔道:“不讓你做,你心難安,皇上應該也是考慮到福娘娘之名,你不能什麼都不做。”
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出城看看,不管什麼情形,回來就同你說。”
晏時玥無聲的點了點頭。
霍祈旌前腳出去,她就騎上馬出了門。
路上遇上不少馬車往裡走,看上去都是各府的內眷,晏時玥問:“這些人乾什麼去了?”
甲和咳了一聲,如實的道:“城東大成寺有個祈福法會,這些婦人去吃素齋燒香,為災民祈福。”
晏時玥無語的看他,甲和撓頭。
所以,也不能說這些人什麼也沒做,人家燒香了啊!還吃素了呢!可真是好棒棒呢!
有人掀開車簾與她打招呼,卻是淳王妃。
她笑顏如花的道:“殿下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兒?哎喲喲,我們可都是起了一個大早,在佛前給受災的百姓上了香,添了香油錢,我還想殿下這般關心災民的,災民一到,人就忙不迭的迎出去了,必也是要去的,誰知卻不見殿下的人……難不成殿下是不知此事?”
旁邊馬車裡的婦人,也認出人來,想著下馬見禮,一聽這話頭,頓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晏時玥立在馬上,冷冷的看著她。
淳王妃益發笑的歡暢:“聽說有些個無法無天的歹人,居然還敢在城門口罵些不乾不淨的話,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殿下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咱們都知道,殿下家大業大,用的人難免多些,雇人麼,能少一文是一文,對不對?這些刁民也真是不識好歹,給個活兒乾就不錯了,到這時候了,還敢挑肥揀瘦的……”
晏時玥這會兒,完全沒心情吵架。
她端坐在馬上,眼中,漸漸隻餘下了她塗的鮮豔的紅唇,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聽說那一日殿下還上朝了,以女子之身,與文武百官同朝論政,可真是從所未有的殊榮啊……所以縱有些些不順,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方才晏時玥上馬就走,隻帶了甲和幾個人,甲和幾人向來是隱形人,很少發聲,眼下卻是忍無可忍,怒道:“王妃慎言!”
“哎喲喲?我敬仰殿下,稱讚殿下也不行?難不成是嫌我老了,沒有那些小娘子們水靈?不合殿下心意?”她掩口輕笑起來。
甲和怒道:“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聲音跟個雞叫一樣難聽,怎麼好意思說這麼多話的,趕緊閉上嘴讓開路,彆擾了我們殿下的清靜!”
淳王妃也不生氣,連連嬌笑著,真把路給讓開了。
晏時玥撥馬過去,還能聽到她笑道:“這個笑話,可真真是好笑極了,笑了我好幾天了……喲喲喲,我可不是說你。”
甲和氣的臉色發白:“找死!”他氣的直罵:“不知死活的賤婦!”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晏時玥的神色。
晏時玥麵無表情,隻是催馬,一路進了宮,到了禦書房,明延帝忙著,一時沒叫進,她就在廊下坐了下來,皺眉發怔。
有人從她身後走過,然後猛然停住腳:“玥兒?”
是四皇子。
晏時玥定了定神:“哦?是不是消毒粉快到時間了?後天對不對?”
四皇子站的筆直,正色道:“彆多想,你隻這心,就比滿朝文武強上百倍。”
“四郎!”明延帝隔窗喝斥:“胡說什麼!還不進來!”
兩人便進去了,下頭猶有幾個大員在議事,明延帝看了看晏時玥,就道:“玥兒過來。”
晏時玥也沒看這些大臣,就過去,直接坐在他腳邊,貓一樣抱住他腿,把臉藏在他膝上。
眼淚迅速濡濕了龍袍,她低聲哽咽的道:“阿耶……我,我不怕人罵,我不在意人笑,我,我就是想快一點快一點解決,不叫阿耶憂心,我,我不想好心辦壞事……災民再重,重不過國本,可能什麼都沒有,反倒不會有紛爭……阿耶,我是不是做錯了……”
她氣阻聲噎,說的語無倫次。
明延帝把手壓在她發上,眼圈都紅了。
這兩日,朝上不少人彈劾她,此時聽了這番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許問渠也在殿中,他幾次想說話,又咽了回去。
他也聽到了四皇子那句話,可是,他知道,她想聽的不是這個,她是真的擔心好心辦了壞事。
滿殿靜的針落可聞。
半晌,明延帝才道:“玥兒不必多想,災民在城外滯留,在所難免,與你召不召工,並無多少乾係,與阿耶這裡的安排,也無多少關係,若真有關係,阿耶當時豈會不同你說?”
他長歎了聲:“玥兒赤子之心,滾燙熾熱,阿耶全都明白的。”
四皇子一臉嚴肅,屈膝跪下:“父皇,兒子想在城外設個粥棚。”
第454章 火眼金晴的四爺
皇子,是最怕沾“收買人心”這個名頭的。
連四皇子都開了口,眾人自然紛紛跪下:“皇上,老臣雖不才,也願儘一份心力。”
“正是,臣也願追隨殿下之後,略儘綿薄之力。”
很多事,都需要有一個契機,這些官場老油條無不深諳此道,如今……就是那個契機。
諸人回府之後,立刻采買米糧,瞬間就變的積極無比,當天下午開始,城外的粥鋪便一個接一個的搭了起來,施粥施衣,一派繁忙景象。
福園外圍,莊子門口圍著的人,也都漸漸走了。
事情看上去解決了。
可其實,還是有人一肚子怨懟,覺得旁人家什麼都不用,就可以有粥喝,玥坊卻還要做工!
對這種人,晏時玥直接交待下去,發現了就趕出去!真的是要飯吃嫌飯涼,她才不慣這些人的臭毛病。
可真要趕了,這些人又死賴著不走了,他們又不傻,當然知道,如今的情形,有個安身之處有多難得。
晏時玥繼續與四皇子做消毒粉,做出成品,試驗過後,叫人抓緊往災區那邊送,然後也留一批下來,給禁軍這邊送過去,用於城外用水用具之類的消毒。
兩人繼續做下一批。
到了這一步,工匠都乾熟了,她已經不必事必躬親,可是最近因為賑災的事情心情不好,索性就給自己找點事情忙,也就一天天的往這兒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等到第二批料也進入陳化階段,可以暫時休息一下,晏時玥和四皇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出了工地,忽然被一夥人攔住了去路。
這夥人穿著國子監的學子袍,足有十幾個。當先一人濃眉大眼,正是那日桂花會的石磊。
眾人齊齊見禮。
晏時玥第一反應是晏時荼不會揍同窗了吧?然後就有些心虛,客氣的道:“諸位有事嗎?”
石磊正色道:“殿下!我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殿下。”
“何事?”
石磊朗聲道:“殿下是人人稱頌的福娘娘,行事為何卻如此的……”他頓了一頓,選了一個溫和些的詞:“古怪?”
晏時玥道:“石小郎何出此言?”
石磊道:“那些災民背井離鄉,妻離子散,已是經曆了人間慘劇,再加上一路逃難而來,大多傷病交加,贏弱不堪,你為何還要如此壓榨她們?為何還要叫他們做工?據說,連婦人兒童都不放過……這是否真的是殿下的意思?還是底下的刁奴背著你行事?我等全都不信福娘娘是這種人!”
四皇子雙眉一軒就要說話。
晏時玥止住他,從懷裡取了一個小元寶,直接往地上一擲:“去揀回來,賞你了!”
石磊一呆,一時又驚訝又難堪:“殿下!殿下你……”
他眼裡滿是受傷:“石磊雖然隻是一個士子,卻也不是任由殿下呼來喝去的奴才!殿下此舉,不嫌太,太輕狂了麼?”
晏時玥在馬上微微彎腰,看著他的眼睛:“石磊,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誌士不飲盜泉之水,我這樣‘輕狂’的施舍,你覺得受辱,不願取,那麼,你為什麼會覺得,旁人就甘願吃施舍的粥呢?”
石磊一愣。
他呆呆的看著她,半晌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殿下是這樣想的!原來殿下是要從災民之中,選擇那些值得救的人!對不對!”
四皇子冷冷的道:“福晏曾與爺說過一句話,‘用乞討得到東西,此法不可取。一個人的脊梁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所以寧可叫他們做無用工,也必須要他們通過勞作來得到報酬。’”
石磊怔住,眾人也是若有所思。
四皇子道:“福晏召人做工,全都是從工坊裡硬挑出來的簡單活計,這些人做出來的東西,十成中有八成不能用,還費了工材。加上準備房屋,每日三餐,這許多事,比施粥難的多!也用心的多!”
諸學子更是驚訝,紛紛道:“竟是如此?”
四皇子續道:“換位考慮,一個人整日無所事事,隻期盼一口不知何時就會沒了的粥,比起有事情做,有地方住,有飯吃,生病了有藥,還能賺銀子,哪一種更好?你們枉讀聖賢書,竟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麼?”
諸學子一時羞愧難當。
晏時玥覺得四皇子真真是神助攻。
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想過要回報。
但她也並不是什麼施恩不望報的大善人,如今這種情形,她再不說話,那一乾蠢人,還真以為她占了多大的便宜呢。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四皇子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她就問:“四兄,你怎麼知道他們做的,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