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玥點了點頭,隻覺得全身驟然虛脫,整個人就往下滑。
晏成淵迅速彎腰扶住她,猶豫了一下,就把她抱了起來。
太險了,真的是太險了!她居然用劍戳著泡菜,堵在那條縫上,擺了一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真是夠大膽!也真真是有急智,不由人不佩服。
他抱著唐時玥出去,走出一小段路,迎麵便見許多人急步過來,當先而行的明延帝,身上還穿著龍袍:“玥兒可好?”
唐時玥瞬間就飆了淚,對他張開手臂:“阿耶!阿耶!”
明延帝把人接了過來。一看她這個樣子,真是又心疼又憤怒:“在大晏的都城,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敢這麼對待朕的女兒!給朕查!查到底!”
唐時玥死死抱住明延帝的脖子,這才覺得心裡踏實了,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洗的乾乾淨淨,屋裡暖融融的,還點著安神香。
唐時玥定了定神,方才的情形反芻一般衝入腦海之中。
她猛然發起抖來,喃喃的道:“阿耶!阿耶!”
明延帝急步進來:“阿耶在這!玥兒不怕!不怕啊!”
唐時玥怕的全身發抖,小孩兒一樣張開手求抱抱,明延帝就把她摟進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唐時玥喃喃的道:“我,我殺了人……阿耶,我害怕,我殺了人……”
她抖成一團,眼淚流不儘似的。
那種感覺,好像長在了腦子裡,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大漢碩大的腦袋,他弓著身子,拚命的一拱一拱,然後……猛然跌落下去。
撲通一聲巨響……
唐時玥低叫了一聲,把臉埋進明延帝懷裡,抖個不停。
明延帝一下下的撫著她的背:“不怕!我玥兒不怕,阿耶在這兒!那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該殺,該死!玥兒不用在意……”
外頭禦醫飛快的進來,給她診著脈,她兩隻手都被繩子磨破了,已經包紮了起來,可是那個時候,她完全就沒感覺到疼。
唐時玥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問:“阿耶,微欣呢?”
“她沒事,”明延帝道:“朕也派了好幾個禦醫看著呢,她沒事,不會死。”
唐時玥點了點頭,闔上眼,不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明延帝一出來,就厲聲警告諸人,“那幾個百姓的事,誰敢叫玥兒知道了,朕要他的腦袋!”
眾人齊齊俯首聽命。
南岸那邊,是一個小村莊,也幸虧是離的近,好些人來德善園打工,村裡人不多,但就算這樣,也死了一個,重傷了一個。
唐時玥當時肯定是沒有想到的,若是叫她知道了,隻怕又會愧疚。
唐時玥挨了這一場凍,一直發著高熱,昏昏沉沉的,一次次噩夢醒來,好像皇貴妃抓著她的手,眼淚滴在她臉上,跟她一遍遍的說“沒有繩子,玥兒不怕,沒有繩子了!”
好像明延帝在怒斥著誰:“都城裡混入了這樣的亡命之徒,你竟一無所知!”
“玥玥彆怕!阿兄在這!”
“阿姊!阿姊!阿陽保護你!”
“玥兒,我真恨不得以身代之……”
許多人來了又走,亂紛紛的,辯不清真假。
直熬了兩天,熱度才退了下去,整個人仍舊渾渾噩噩,醒著也像在睡著。
她萬萬沒想到,她,唐潘安……居然這麼不英明神武。
她記得當年,她演過一部虐心劇,那女主殺了她的繼父,當時大家都說她演的好,演的入戲……她也一直覺得,這種人渣殺了就殺了,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真的殺了人,她才明白,那種感覺,就特麼跟在你腦子裡劈了一刀似的,太深刻了,太可怕了。
她覺得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種感覺了。
能勉強起身時,微帛扶著她,去看了微欣。
她去的時候,微欣沉沉的睡著,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灰敗不堪,就跟……要死了似的。
據禦醫說,性命還是能保住的。
至於其它的……她也不敢多問。
明延帝來看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懨懨的。
明延帝柔聲哄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再說玥兒可是小福娘呢,可不能再鬨騰了,阿耶這心啊,真經不起你鬨騰了。”
他摸摸她頭:“等阿耶回頭給你找班小戲子,唱幾句,解個悶兒可好?”
“不要,”唐時玥低聲道:“阿耶,你永遠不要再給我人了……人家都說我是福娘娘,可是跟著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前有丁九,後有微欣……”
明延帝當時就火了:“胡說八道!你這個脾氣,朕早就想說說你!”
“丁九是朕的護龍衛,他保護你是朕下的命令!微欣是朕的影衛,同樣是朕叫她去的!他們保護你,是他們當奴才的本份!他們拚的是亦是自己的錢財身家體麵,莫說隻是受了傷,就是死了,也隻是他們沒福,與你這個當主子的沒有關係!”
“人活於世,總有自己當做、要做、該做之事,他們有,你也有!他們拚死保護你,是他們的忠心,你可信,可用,也可賞,餘者皆不必!各儘其職罷了!朕身邊幾十幾百幾千人,若個個受了傷朕都要愧疚,那朕愧疚的過來麼?!”
唐時玥呆呆的聽著,眼睛張的大大的。
她覺得明延帝真的是“皇上”。他在這些事情上,想法極為清楚通達……三觀極正。
相比起來,她的想法的確太一廂情願了。
她總覺得,身邊的人都是她的責任,尤其在這個時代,他們不隻是打工,他們是賣身賣命,她就更不敢辜負。
唐時玥低聲道:“阿耶,道理我明白,我就是……”
就是做不到罷了!
第359章 男白蓮什麼的
明延帝出來的時候,眉頭緊鎖。
其實這件事,完全就是甲和幾人失職!要他們的命都是輕的!可就因為她這個大包大攬的護食勁兒,他都不敢重罰!
可他心裡也明白,護食並不是什麼大過,有時還頗能收幾個忠心的奴才,關鍵是她這個狀態……
小小的女孩兒,親手勒死了一個大漢,手心磨的鮮血淋漓,可以想見,當時她是如何的害怕,如何的拚儘全力,如何的絕望。
連他事後聽了,都覺得膽戰心驚,要叫她忘,太難了,偏偏這個,不是喝幾服藥就能解決的。
顧九行低聲稟報:“皇上,霍祈陽求見。”
明延帝定了定神。
雖不知為何,他仍是道:“宣。”
霍祈陽進來,一板一眼的施了一禮,直截了當的道:“皇上,阿姊這個樣子,拖久必極傷身。請皇上找一個她討厭的人過來。”
明延帝倒是一愣:“她討厭的人?”
霍祈陽道:“阿姊聰明,道理她本就明白,一昧勸解對她無用,不如找些事情叫她分心。例如調一個她討厭的人過來,草民覺得那個晏良籌就可以。阿姊她,是不會叫自己在討厭的人麵前失態的,然後她隻顧想法子收拾他,自然就沒心思想彆的了。”
明延帝一想還真可以試試:“為何晏亭月不成?”
霍祈陽淡淡道:“太蠢,已是手下敗將,沒意思。”
他抬起眼,神色平靜:“若是此法不成,皇上可以設法叫我受傷,定然有用。”
明延帝點了點頭,倒是認真的看了他幾眼:“好,朕知道了。”
於是等唐時玥醒過來,照例去看了看微欣,回來的路上,卻一眼看到了一個人。
她現在就在郡夫人府,但因為甲和他們全都受了罰,打了板子,現在院中保護的都是羽林軍,每日來回巡視。⑥思⑥兔⑥網⑥
唐時玥第一眼看到晏良籌,整個人瞬間就從喪家犬狀態,秒切到了女王狀態!
她挑了挑眉,道:“這不是晏小郎麼?這麼巧?”
晏良籌向她施禮:“晏良籌見過郡夫人。”
“不敢當,”唐時玥道:“你們晏家人的禮,我可受不起。”
晏良籌垂目不答。
他本來就在羽林軍中供職,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調他來郡夫人府衛護。
他是個聰明人,自從唐時玥伴駕,又來到都城,他幾乎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隱形人。
他忖度著唐時玥的性格,並不是不講理的人,甚至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所以她是不會“專門”來找他報仇的,也所以,他隻要不出現在她麵前,就相對安全。
沒想到,還是避不過。
他垂著眼,靜靜的等著。
唐時玥冷笑打量著他。
他的表情並不是隱忍,也沒有屈辱,就是垂著手,一副認命的樣子……這個人,裝可憐真的有一手。
剝畫皮什麼的,她最拿手了。
唐時玥吹哨子把劍影劍舞叫了來,一邊叫微帛:“給我搬個凳子來!”
微帛道:“外頭有風,主子屋裡坐,想教訓什麼人,叫他進來就是了。”
唐時玥一想也是,就進了屋,一邊擼著猞猁猻,一邊跟晏良籌道:“許久不見,我真是十分想念晏小郎啊!”
晏良籌隻是不答,唐時玥又道:“聽說晏小郎每隔三兩年,就要回去祭拜生父,這份孝心,可真是感天動地!隻是我不明白,上一回令尊的墓碑被衝倒,墓%e7%a9%b4也被衝了,晏小郎當時騰不開手,為何事後,也沒有派人去修整呢?”
晏良籌臉色微變。
唐時玥其實哪有空兒去調查他爹的墳,隻是在詐他。
一見他這樣,心裡就明白了:“所以我才說晏小郎是聰明人,修墳說不定又會節外生枝呢?說不定會惹惱了上頭呢?相比起這‘巨大’的風險,叫生父泉下不安個一年兩年的,完全無所謂對吧?沒準兒這樣一來,還能顯得你自己更加可憐……”
她這番話,戳的實在太狠了,轉眼之間,就把他內心隱秘的算計,翻到了明麵上。
晏良籌低聲道:“是我失手,殺了你的猞猁猻,郡夫人記恨我,也是應該的。”
“嗬!這還用你說?”唐時玥笑:“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副‘我隻是個義子我身不由已我無辜我可憐’的麵貌,能騙過所有人?真以為全天下都是傻子就你聰明?”
她略略俯前,冷笑一聲:“這個‘義子’,是你自己處心積慮千辛萬苦求來的!為何晏亭月能夠囂張?因為姓‘晏’就是這麼牛!你一邊利用著晏家的資源,一邊得便宜賣乖,天天擺出這張無辜隱忍臉,我要是晏成淵,我能慪死!這還不如養頭白眼狼,起碼白眼狼想殺就殺,白蓮花那才叫惡心人!”
晏良籌微微的發著抖。
他早就知道這位郡夫人聰明絕頂,惹不起,今日,又深刻的感受了一回!
他來不及難堪,他隻是在想,難道……他這些想法,真的這麼容易看清楚?那麼彆人呢?彆人是不是也看了出來?這麼些年,在大家眼中,他是不是一個笑話?
那晏成淵呢?晏成淵又是怎麼看他的?
那邊明延帝一下了朝,就問顧九行。
顧九行急笑道:“回皇上,丁小眼剛來報了,說小殿下一見那晏良籌,當時眼睛就瞪大了,然後就非要搬個凳子在院兒裡教訓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