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的呢。
她盼著他因她而笑。盼了好久好久哦……
神與凶獸,白頭偕老——美談?抑或隻是一種空談?
月讀捨棄天山之神的地位,捨棄千萬年來一貫的恬淡安寧,神族天人的脫俗離世,沒有任何煩惱苦難,那些聖靈平靜,他全數拋下,義無反顧,更未曾後悔。
然而,他所守護的天山失去神佑之後,妖魔入侵,原先在天山的祥鳥鳳凰盡數絕跡,靈獸麒麟成為大妖們最滋補的食物,他並非毫無所覺,天山一草一木一獸的痛,他皆戚同身受,他的生命與它們相連,每一條性命消失,都像是剮去他一塊肉。窮奇發現到了。
她時常緊牽著月讀的掌心,發現他會倏地僵硬,雖然是那般細微,她仍是察覺了,而那時。他的臉色總會相當慘白。
“月讀。怎麼了?”她仰頭看他。
他淺笑,明顯能看出是強硬擠出的雲淡風輕,安撫她道:“沒事。”
“開始,她還相信他的說辭。對嘛,他是天人耶,天人會有什麼事。但次數太過頻繁之後,她不存疑也不行。
今日,他陪著她,正要到平逢山上去迎接東升旭日,月讀卻頓下腳步,身軀微彎,彷彿有什麼重物正使勁壓在雙肩那般。
“你到底怎麼了?你不太舒服。是不?”窮奇無法再忽視,一手采向他的額,一手輕撫他的鬢髮,指腹上摸到淡淡濕濡,是汗。
“有些累。別擔心。”他仍是笑意淺淺地安撫她。
“那你睡一下下,好不好?”她怎可能不擔心,最近,月讀很容易倦,好些回走著走著就說要歇腳,被她嘲笑“一把老骨頭”時,他笑著不回嘴,卻花費越來越多時間在打坐休息上。
“好。”他應允,順著她的央求,伏臥於綠茵之上,枕著她曲起的%e8%85%bf,讓她以十指輕梳他的黑髮。
她以為他閉目養神好好休憩幾個時辰,便會如他所言的“沒事”,但情況不樂觀,他的臉色及%e5%94%87色皆更顯蒼白,她越瞧越擔心,忍不住想以法術為他減輕痛苦,然而他的純淨仙體無法接受凶獸妖力,甚至產生排斥,他張眸,輕聲要她別浪費法力,說完,又閉上雙眼,狀似養精蓄銳,額上的汗珠卻越冒越多。
她隻能茫然陪坐,用衣袖替他拭汗,他淡蹙雙眉強忍的模樣,看得令她揪心。
她不知道月讀發生了什麼事,她從不曾見過他流露出這麼不舒服的神情,她好擔心。
有聽說過神會生病嗎?
好像沒有呀,連凶獸都不太有生病的機會……
“天山……要塌了……”
他喃喃地,恍惚問說了這麼一句話,令她媚眸微瞠。
天山要塌了?
窮奇轉頭眺望處於雲霧縹緲問的高聳峰巒,它距離他們數百裡,雖遠,仍是清晰可見,它太巨大,像是一根支撐著穹蒼的大柱,此刻的天山,灰濛濛一片,隱約聽到好似悶悶的雷聲,但她不太確定。
以前的天山不是這副模樣呀……它總是聖光清晏,籠罩在嫋嫋白雲間,生氣盎然,現在竟然會變成這般……
她一怔,慢慢低頭,看著枕在%e8%85%bf邊的月讀。
他是天山之神……
天山存亡,係在他身上。
天山要塌了,那他呢?
一股涼意竄過背脊,答案隱約透露出來。
她知道月讀當不成神了,但是,他的責任,用區區幾個字就能撇乾淨嗎?不當神,揮揮衣袖就能走得無所牽連嗎?
不。
神,背負著多沉重的擔子,她這隻凶獸哪會懂?她更不會明白為什麼有人願意將自己束綁於天地之間,用自身力量來背負萬物生存的權利。像她多好,自在快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也不用誰來乾涉,幹嘛要去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別人也不見得會感激呀!
神族就是這麼笨的傢夥。雖然她討厭他們——月讀例外——但日升月落、風調雨順,甚至是四季更迭,世人與眾妖看似理所當然的芝麻綠豆小事,卻都是神族替世間所做,哪天雨下大了點、風刮強了點,說不定還會被人指著痛罵兩句,吃力不討好。
若是她能選,她才不當神!
偏偏她愛上的,就是“神”!
她以不驚醒他的輕微動作將月讀挪至以法術變出來的柔軟雲團上,確定他仍熟睡未醒,她又%e5%90%9f起隱身咒,在他周身數尺布下結界,將他藏好。
她的視線重新挪回遠方的天山,向月讀探問是絕對問不出啥前因後果,不如親自跑一趟天山,去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去看看這當中,與月讀有何關聯。
轟隆轟隆轟隆——
巨石一塊一塊自山頂滾落,千年仙木也承受不住亂石砸擊,應聲而倒。靈獸驚慌四竄,飛禽胡亂振翅,天山彌漫著濃重灰霧,大量沙塵充斥在眼前、鼻腔及肺葉。
窒息,像是咽喉被大掌勒住的疼痛。
天山崩塌。
支撐著天的柱子,四分五裂地崩塌下來,支離破碎。
天,傾倒下來,狠狠地,壓垮人間萬物,千萬億條的生命,盡數滅絕。那是月讀的夢境。
他曾經作過這樣的一個滅世之夢。
醒來時的驚駭,讓當時仍是一位生澀修仙的他、永生難忘。
神,是不會作夢的。當他向仙尊提及此夢時,仙尊嗬嗬笑著,如此回他。
若神不會作夢,那麼,他的夢境,便是未來會成真之事。。天山,會因他而毀——這個預言,他算出來了,於是,他想辦法要扭轉它,他不能任由夢中恐怖的場景實現。
月讀,你要將自己與天山相融,用仙體護住天柱?仙尊那時的驚訝表情,他仍記憶深刻。
是,若如此,我使能確保天山無虞,不容任何人破壞天柱。他堅定回道。
是你的話……我相信你能,但,你將會無法離開天山太久,你漫長的仙壽將會與天山永遠相係,萬一有朝一日,你倦了、膩了、後悔了,也無法再改變,這樣,你也願意?仙尊再三向他確認。
願意。他頷首,連思索的時間也沒有。
要是天山垮下,你也……
弟子知道。
他將天山包覆在自身仙體之中,千萬年來,守護它,支撐乾坤之間的距離,天山因他的仙氣而堅固難摧,無人能損它半粒沙、半片葉。
但現在的他,失去了保護它的仙氣,是他已無法像那時清聖純淨,還是他的心,已填進了比天山更重要的人?
孩子,你怎會做出這般愚笨的事?你怎會挪用撐天的法力,去救回凶獸窮奇?你可知這麼做的後果有多嚴重?進入他意識中的仙尊沒有責備,隻有歎息。
仙尊……我若不這麼做,我會更加後悔。您也知道。窮奇這次殞滅,即便千萬年後再凝形,那也不是她……就算我等待千萬年,等待到的,不會是她……
眾人皆說,凶獸永遠不會死亡,他們不靠精血孕育,不進入輪回,死亡了,隻要耐心等待,還是會有重新聚形之日。或許千年,或許萬年,那一日總會來到,可那是一條全新的生命,她沒有窮奇的記憶,沒有窮奇的感情,她不是窮奇……
情關難破,劫,劫呀。仙尊語重心長。天山在崩解:它已經支持不住,天山一塌,沉重的天幕便會墜下,地界萬物難逃一死,山川百豁化為殘土,你想守護什麼?能守護什麼?你準備帶著她逃往哪裡去?天地之間,還有哪方幽沽能讓你與地相守相戀?
我不會讓天山崩塌,我絕不讓她失去生存的地方。
你要怎麼做?仙尊問,答案明明就了然於心哪,這個未來,它早已預見。它是神,高高在上,明知最愛惜的徒兒會犯下錯。而此錯會帶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它也不能出手乾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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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讀幽幽轉醒,藍天白雲映入他清澄眼中,天,看起來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好近、好近……
它在挪栘,它在不塌,它的重量,在他肩頭上加劇,沉得令他幾乎無法起身。
果然……動用了撐天的法力救回窮奇,讓他到達極限,他的身體及天山都馱負他本以為,尚能與她再依偎久一些……
他本以為,尚能再看見她的笑靨久一些……
天山,竟真的因他而崩。
是他的私心,是他的執著。是他的貪婪,摧毀掉它。
但它不能崩塌,他不允許發生那樣的情況,不為誰,也要為了窮奇……
轉頭。遍尋不到窮奇的身影。
毋須掐指去算,他輕易得到她的下落,她踩在那個與他脈絡相連的地方,她的輕盈體重,他能清楚察覺到。
“天山……”
這裡不是她記憶中的天山。
天山的每一顆石上,佈滿蛛網般的裂痕,好似伸手一碰,它們就會崩解成沙,脆弱得不堪一擊。
天山的每一株樹,落盡了葉,滿地枯黃。
天山的仙泉乾涸,舀不起半瓢水,隻有天際雨絲仍默默在飄。
天山的周遭,沒有祥雲,不見聖光,有的,隻剩深灰色的蒙霧。天山靜得好死寂,往昔的百鳳齊鳴、靈鵲報喜,現在根本無法聽見。
“天山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我來找月讀時,它明明就是那般美,那般的生氣蓬勃呀……”
她踩上一階,石階卻發出乾裂的“啪”聲,在她腳下化為散沙碎石。
氣流中,傳來波動,敏銳的耳,聽見重物傾倒的聲音,天山太靜,那聲音,不是錯覺;那聲音,就是她方才一路過來時聽到的悶雷聲,但一靠近,便能清楚分辨,它不是雷聲。
腳下踩的地,微微震動,彷佛地牛翻身。撼動人間一切,她扶著枯鬆,等待震動停止的過程中,分心尋找聲音來源,她身旁並沒有任何生物。直到她的目光落在遠方那片天幕——
“咦?”她抽息。
歪、歪掉了?窮奇使勁揉眼,再用力瞠大。
還是歪的!
頭頂上的那片天,明顯朝南邊傾斜一大半!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尖叫,後退的步伐踩到石階,又是一聲碎裂,她沒站穩,身子踉蹌,就要摔倒——
“當心。”輕如煙的力道扶在窮奇腰後,吸收她傾倒的衝力,以大掌托住她。
“月讀!”她連人都還沒站穩,就忙不迭地指著天,嚷嚷道:“它歪掉了!不是我眼花吧?你也看到它歪掉了吧?”她必須找到和她站在同一陣線的盟友,才能證明不是她眼睛有問題。“比我料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