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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 決明 4506 字 3個月前

追殺也是先追殺他才對呀!”她疑惑地看著月讀,希望他替她解惑。

月讀無法回答,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才問過仙尊相似的問題。

饕餮沒等到答案也不以為意。嘴裡邊嚼著小零嘴——是小刀替她烘焙的一口鹽餅,讓她帶在腰囊裡,隨時給她止饑用——邊說:“可惜逆行之術的咒語我忘了,不然我就去把窮奇救回來。

”像救小刀一樣,輕鬆簡單。

嚼嚼嚼,小鹽餅消失在她嘴裡,換一塊繼續嚼。“月讀,你這麼厲害,你施一下逆行之術去救窮奇嘛。”她一副和月讀打商量的口%e5%90%bb。

“我不可能為了窮奇或任何人而施行逆行之術,讓時空產生混亂。”月讀斷然拒絕,連“想”的時間都沒有。

“對哦,我都忘了你是窮奇口中的老古板。”明明就是很便利的法術,偏偏仙佛們卻視之為叛逆。“可是你都不會覺得可惜嗎?窮奇死了,你不會心疼哦?”

“心疼?”他的表情,彷彿饕餮問出多詭異的兩字。

“對呀,她一直都在你身邊,比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更多,連我這隻被她罵過的凶獸都會覺得有一點點捨不得,你卻沒有嗎?”

“……”

“那我要把她罵過我的那一句話送給你——月讀,你真是隻無情的傢夥。”嘿嘿,當年她吃掉養了幾年的五色鳥,換來窮奇冷嗤數落,現在她總算遇見比她更無情的人啦!

饕餮好似能丟掉“無情”這兩字的指控就樂得開懷,嘴兒咧咧地直笑。

“窮奇她呀,那時還好氣我。奇怪了,鳥是我養的,又不是偷她的,幹嘛為了區區一隻鳥罵我,你不認為窮奇很矛盾嗎?明明看起來就是一隻壞東西,長得妖媚,脾氣又暴烈,可有時心腸又好軟,罵我無情那回是,還有搶先你一步跑來阻止我施逆行之術也是,她就是怕我會像不受教的渾沌一樣被你用鋼石囚起來吧。”

說著說著,饕餮開始懷念起窮奇,即便她老是受窮奇欺負戲弄,但窮奇還是和她最有交情,越是想,越是發覺窮奇做的某些事是相當細微貼心。嗚,她想,她之後一定不會忘掉窮奇,一定會偶爾想起她的。

“你們神族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啦,但我覺得……窮奇是隻好傢夥。”

四凶誇四凶,不會口出惡言是理所當然,月讀不應該會有同感,凶獸與神的道德觀感落差極大,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奇怪了,月讀沒有反駁,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真的反常呢,他對於她捉鳳凰的事,沒有羅唆。也沒有要她放掉到手的大肥鳥耶。他在想什麼?

饕餮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她空出右手,摸摸肚皮。她對小刀及食物之外的人都沒有深究的興致,對窮奇殞滅的難過也隻維持短短一瞬間。估量一下時辰,她不能再和月讀閒聊下去,否則就快耽誤到美好迷人的午膳時間,她應該趁著月讀難得的不對勁,趕緊扛著新鮮鳳凰回去,小刀還在等她哩!

她靈活的圓眼骨碌碌一轉,月讀正微微斂目,白色睫簾半掩淡淡瞳仁,她抓住機會,咻地一聲挪走身形,連聲再見也不說,隻留下茵茵綠草上的幾根鳳羽殘毛。月讀沒出手阻止饕餮離開,主因在於被饕餮吃下肚是那隻鳳凰唯一宿命,從它在母體內孕育成形的那一刻起,這個命運便緊緊跟隨它。

不該死的,他定會救,應該死的,即便在他眼前、在他能力之內能救,他也絕不腧越那道無形界線,乾預生與殞。

他無法像饕餮魯莽,將逆行之術當成吃飯飲水般容易之事,想使就使,罔顧人界地府的混亂。施行一次逆行之術,影響之大,他很清楚。

他無法像渾沌義無反顧,傷害自身,偏執不放。

他也無法像檮杌執著,妄想逆轉無瑕魂飛魄散的宿命。全心全意收集四散遊離的魂魄。

他竟然羨慕起幾隻凶獸的率真和為達目的不惜一切的任性。

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他沒有魯莽,沒有執著,更沒有義無反顧,他的感情,悠悠渺渺,給萬物,給眾生,平均分配,卻總換來“無情”之名。

天,有情?無情?自始以來從沒有定論。

饕餮說他無情,不願意救回窮奇,她若知道窮奇之死是由他親自動手,豈不是會更咋%e8%88%8c,更埋怨他?

窮奇呢?

她也會覺得他無情……吧。

她最後的模樣,沒有眼淚,就隻是瞠大眼,努力地看著他,試圖揮開由她體內竄出來的灰煙,不讓它阻礙視線,黑如曜石的眸子,染上薄霧,迷惑地問他,或許也是問她自己——

月讀,我是不是真的很壞……

風裡,呼呼作響的聲音,混著林梢樹葉搖曳沙沙,拂過白鬢,像在耳邊呢喃。

也許當年在我成形之初,你那三名師兄說要毀掉我,你沒有跳出來阻止,甚至幫著他們一塊兒動手,讓我沒機會活下去,那才叫慈悲。

她說著,用最黯然的嗓音。

她恨他吧,激烈地恨著。

恨他待她的不慈悲。

可是就連一絲絲恨意,也不存在這世間,跟著她,消失得徹底。

月讀不經意一瞥,路旁一株荊蘸花,含著瘦弱蕊蕾,突兀且孤單地混在不同類的花草間。

天山不產荊蘸花,應該是哪隻飛禽在招搖山誤食荊蘸花的劇毒果實,飛經天山上空毒發身亡而墜落,帶著胃囊裡的果實花籽,化為春泥,在這裡落地生根,可又因水土不服,它長得異常弱小,葉片軟軟地垂頭喪氣,花莖吃力地撐著蕊苞,好似隨時都會斷頸。

它,活不過十日,花蕾連綻開的機會都沒有。

他不該救它。

月讀告訴自己。

就如同他不該救窮奇。

生,死,是天理,是定數,是不容神動手改變。

否則全天下的悲苦離別,如何取捨誰該生誰該死?

他轉身,化為雲霧,回到天山之巔。

一陣風來,將那株荊籬花吹得東倒西歪,眼看花莖彷佛就要折斷,卻在風停之後,它又挺直腰杆,在原地,生存。

四凶之一的窮奇被誅滅,在妖魔界裡至今仍是一件響噹噹的大事。

此舉被視為神族殺%e9%9b%9e儆猴,警告其餘妖物勿再擾亂世間,否則窮奇的下場便是眾妖借鏡。

連四凶也不敵神族,更遑論小妖小怪,近日來,魔物的動靜確實安分不少,誰也不想成為窮奇第二。┆思┆兔┆網┆

月讀不意外沒有任何人出現在他麵前為窮奇報仇,唯一和窮奇有交情的饕餮光是忙著吃食物和吃小刀就夠她玩瘋了,哪有空閒做“替姊妹報血海深仇”的無聊事?連饕餮都這般無情無義,同為四凶卻更沒感情的渾沌及檮杌,就更不可能為窮奇出麵。

一個人死去之後,沒有任何人想念起她,豈不淒涼?

全天下或許隻剩下月讀還會想起她火般豔紅的身影。

有時想著想著,他幾乎快要誤以為她在下一瞬間就會笑嘻嘻的從天而降,一聲“老古板”喊得愉悅清脆,他不理睬她,她才會噘噘嘴,改口叫他——

“月讀。”

盤坐於蓮池半空中的月讀,因為這聲叫喚而張開琉璃雙眸。那聲“月讀”叫得咬牙切齒,帶著獸般低狺。而且是出自於男人口中,不是她。有一種獸,不知死活,更不知道外頭發生了凶獸窮奇被神族消滅的嚴重大事,不懂此時最好是收斂野性,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避避風頭。他被關在天牢裡,消息來源為零,這隻獸,名喚“壟蚯”——正是盜取神天愚羽衣,躲進饕餮胃中修練的那一隻。

他從天牢逃出來,二度偷襲天愚,再度搶走羽衣,他穿上羽衣,連傷數十名天仙,每傷一位,連帶拿走天仙輕紗,藉著神器,強化自身力量。如今,他身上纏滿天神法力來源的羽衣仙紗,脹大他的自傲和愚昧,讓他決定繼續去搶奪其他天女天人的神器來得到巨大力量。這次找上月讀,一方麵是想報之前在饕餮胃裡被月讀揪出來的老鼠冤,另一方麵,月讀在天人之中正屬於佼佼者,他的仙力比任何一位仙佛更滋補,若能取得月讀的神器,他幾乎就能天下無敵。

壟蚯以為此時的自己能與月讀打成平手,畢竟他身上有幾十條仙紗加持。“咦?怎麼不見你身旁那隻搖尾乞憐的狗?她不是老跟在你%e5%b1%81%e8%82%a1後頭?”壟蚯笑得好惡意,完全就是挑釁。“你不趕快吹口哨叫她出來保護主人嗎?那隻……叫窮奇的凶獸。”

壟蚯不隻要找月讀的麻煩,連當日好好“照顧”過他的窮奇,他也想一併算帳。

月讀倏地鎖緊白眉,眉間的蹙摺不再隻是淺淺淡淡的紋路,而像是有道深深劃下去的刀痕,割破他的一臉平靜。

神顏,竟有猙獰濃重的陰影。

他從蓮花上起身,白袂亂舞,周身的聖光仍籠罩在頤長身軀上,卻不若以往溫和煦人,天山之巔的雲霧湧生,逐漸將整座天山包圍,這結界,讓人進得來,出不去。“幹嘛——你瞪什麼瞪?我實話實說罷了。她在眾妖眼中本來就像一隻討好神族的狗,我還沒看過有哪隻妖獸會為了神族而去打同類,從來沒有!”壟蚯被月讀的氣勢壓迫,不自覺退了一步又一步,咽咽唾,賤嘴仍在詆毀著窮奇。

他的話,令月讀身旁的白霧流轉得更快更激,襯著總是淡然的容顏,澄透雙眸,冷冷盯著聾抵。教他不寒而慄。

壟蚯直覺現在應該要閉嘴,轉身逃開,但他連腳步都還來不及挪動,月讀的攻擊已在電光石火間發動。

“愚昧之徒!”月讀以雲化掌,擊向壟蚯,壟蚯逃得不夠快,右%e8%83%b8硬生生承受這記看似軟綿無力,實則轟山破石的千斤重擊,掌風砰地襲中壟蚯,煙掌再穿透他背脊,轟垮左側所有花草木石,剎那間,煙塵彌漫。

“嗚咳咳咳……”

壟蚯捂著%e8%83%b8,咳出暗紅色鮮血,若不是天愚羽衣護體,這一掌就會打得他魂飛魄散,可他的情況也無法稱得上好,天愚羽衣及其他天人仙紗被他吐出的血染汙,沾上邪氣之血,神器的純淨已遭破壞,法力驟減,此時要是月讀再發動攻擊,他絕對抵擋不住。幸好,月讀是自詔慈悲的神族,應該不會趕盡殺絕才是……

壟蚯才如此天真地想著,月讀的第二掌再度襲來,混著清冷神嗓的教訓。

“頑劣難馴!”

壟蚯在草地上滾了一圈竄逃,仍是被打中左大%e8%85%bf,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噴濺,纏在%e8%85%bf上的天女仙紗四分五裂,壟蚯痛叫出聲,趴在地上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