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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清新 禦井烹香 4276 字 3個月前

的道理。宋先生這一問,看似平常樸素,但若是泄露到了外間,還不知要給宋學帶來多少壓力!——在宋學讀書的士子,可有許多都是北黨大佬的子弟!

“先生。”他腦中流轉過了無數想法,心裡更是思潮翻湧,說不出的情懷、擔憂、崇敬翻攪到了一塊,最終形成了意味不明的擔憂,“雨大風急,船行要求穩啊!”

一旁的宋三娘被他說得若有所思,反而宋先生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這話說得有點意思。蕭禹,你坐。”

又對宋三娘道,“粵娘你也坐。”

把兩個各懷心事的小字輩安頓下來,宋先生甚至%e4%ba%b2自給他們斟了茶,氣氛隨之也緩和了不少,但蕭禹心裡卻難平靜,喝了口茶,沒等宋先生開口,迫不及待又發問道,“先生,難道大師兄的婚事,就打算這麼永無止儘地拖下去嗎?”

“若不然,依你之意,又該如何?”宋先生不答反問。

蕭禹道,“若是我,便在眾家中選取賢女結%e4%ba%b2,結%e4%ba%b2後,北黨和北學關係更加%e4%ba%b2密,屆時即使有推動先生發祥核心要義的聲音,也不是不可設法應付,天下的政事,其實說穿了都是一盤複雜的買賣,雙方討價還價而已。若是先生支持變法,那麼隻在反對聯遼滅夏一事上發聲,在變法諸事上就保持沉默,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雖然讀書不行,但自幼身處中樞,也不知見證了多少大政的促成,這一番話,說得宋先生也是微微點頭,宋粵娘更流露出欽服之色。蕭禹心中也是暗暗得意,卻又越發不解:他能想到的,宋先生如何想不到?一定是有個了不得的原因,才讓宋先生沒有揀選這最為簡便的策略。

“你這話,說得的確不錯,但還是想淺了一層。”正想著,宋先生已經慢慢悠悠地道,“你剛才都已經明白雨大風急的道理了,又如何不明白,我若要上船,早就已經上了,到今日都沒有攀附大舟,又怎會忽然改弦更張呢?”

“您是說——”蕭禹徹底迷糊了,他仿佛隱約明白了什麼,但卻極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宋先生悠然道,“如今的朝局,便仿佛是金明池上的端午競渡,本該是千舸爭流的熱鬨場麵,卻隻有兩艘福船在你爭我奪。前朝之亡,亡於黨爭,黨爭禍國是不爭的事實。既然明知如此,我們宋學為什麼還要依附於朋黨?上仰天心、下應民意,不忮不求、至誠至性。這是我宋學士子立身十六字……這十六字裡,有一字是提倡學子黨爭的麼?”

君子不黨……蕭禹終於是恍然大悟,一時竟有醍醐灌頂之感:“原來先生從來沒打算支持兩黨,宋學也絕不會在黨爭中擇選表態。難怪,難怪蕭家會為三十二哥說%e4%ba%b2,要知道雖然身處勳戚宗室,但因是聖人外戚,蕭家從來都不摻和到兩黨的紛爭裡,更很少明確表態。尤其是局勢日漸激烈的這幾年,所談的%e4%ba%b2事多數都隻在%e4%ba%b2戚宗室之中,基本不招惹風頭火勢上的人物……看來,十七哥身為先生的得意弟子,卻是吃透了先生的態度。”

然而,君子不黨,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南學如今勢頭正猛,道統所在,縱是血%e4%ba%b2亦不肯讓人,不論北學是否依附北黨,南學都是一樣要打擊北學的,而北學不依附北黨的決心一旦為人所知,北黨對其不說銜之入骨,起碼也是無比反感,這些年來北學名氣大增,崛起得這麼快,背後北黨的推動那是顯而易見的,一旦失去北黨支持,宋學的衰弱,隻怕就是眼見的事。更不說,若是為了儘快扶植起一支能和南學對抗的學術力量,北黨可能還會對宋學大力打壓,以便讓其儘快空出北學領袖的位置……

明白了宋先生的決心,他不是不敬佩的,然而在敬佩中又有深深的憂慮,難以言傳。在這一刻,蕭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全然把自己當成了宋先生的學生,他是發自內心地為宋學的將來感到憂慮和恐懼,但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e8%83%b8懷激蕩之下,隻能輕輕地說了一聲,“先生,這——”

雖然聲音輕,但語調卻畢竟是十分沉重。

宋先生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亦從來沒有說過,這條路會很容易走。不過儒門弟子,本就是人中龍鳳,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樣的事情如果很容易去做,前朝為什麼會亡於黨爭呢?明白黨爭誤國這道理的人,難道就隻有你我?”

他轉向宋粵娘,“粵娘你說說,這是為什麼?”

“因為……”宋粵娘囁嚅道,“因為大多數人即使看明白了,也沒有勇氣標新立異,拒絕同流合汙……”

“不錯,蕭禹、粵娘,你們都要明白,正因為這不容易,天下有九成的人不會選擇這條路,而是選擇了更為世俗和簡單輕鬆的路去走——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宋先生深深地看了蕭禹一眼,蕭禹隻覺得他眼神銳利,仿佛能看進自己心底,他壓下心頭的顫栗,聽宋先生續道,“不過,這也意味著在很多時候,要做正確的事,就意味著你和天下所有人走的路都不一樣,所要冒的風險,也要比他們更大。如果有誌向無能力,常常在半路就折戟沉沙一無所獲,唯有大誌向、大毅力、大能力者,才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蕭禹你更是要記住,你聰明穎悟、舉一反三,幾年內考中進士絕不是問題,然而這隻是一切的開始,仕途和世上任何道路一樣,最終都隻能靠你一步步去走,而沒有這點精神,縱使你有家中蔭庇,最終,亦是隻能一事無成。”

蕭禹心中,不知轉過了多少複雜情緒,他甚至能品嘗到自己%e8%88%8c尖上的苦澀,然而最終,他到底還是咽下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下了和宋先生坦白一切的衝動,深深地躬了躬身子,“先生玉言,振聾發聵,蕭禹……明白了!此番教誨,實在振聾發聵,蕭禹一生都當銘記在心!”

宋先生嗬嗬一笑,忽然又鬆弛了下來,他擺了擺手,“隨便聊聊而已,這麼當真做什麼?喝茶、喝茶吧。”

竟無一語叮囑,令蕭禹不要將此談話外泄。

蕭禹卻無宋先生這般灑%e8%84%b1,他一邊喝茶,一邊已在思忖著宋學如今所處的局勢,更是已經忍不住為書院的未來擔憂。宋先生連說了幾句話,他都沒能接上話頭,正是恍恍惚惚時,耳邊忽然聽宋粵娘笑道,“其實,就是和北黨鬨崩了,對咱們書院,我看也沒什麼大影響。”

此等天真的言論,倒是把蕭禹逗笑了,他沉鬱的心情,也隨之一輕,正待好生逗弄宋粵娘一番時,宋粵娘已經接著說道,“我就不信,全天下的人都想著什麼黨爭,沒考過科舉的人,就是想這個,又有什麼用?”

是啊!蕭禹猛然一怔:自己怎麼就把這個給忘了?解試、省試都是糊名應考,到了殿試,曆來也很少黜落考生。所以隻要能進入殿試,進士出身就有九成到手——即使想在解試、省試中黜落宋學士子,卻也沒那麼簡單,考試論點必須應用官學,這是不成文的規矩,而如今南學北學,如今都還不是官學,想要從試卷中分彆出師承門派,幾乎難於登天!

彆看在宜陽書院甚至是宋先生口中,考進士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仿佛不考個好名次,那都沒臉見爹娘。實際上全天下有多少讀書人,又有多少進士?屢考不中那才是常態,隻要宜陽書院把遠較彆家書院為高的中榜人數維持下去,那麼任哪一黨也都無法遏製其崛起的勢頭,成為天下第一書院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更說那什麼一點,十幾年以後,如今朝中的宋學門人都做到高位,而北黨耆宿卻將逐一凋零,那時候的北方會是誰的天下,還不好說呢。雖說君子不黨,但宋學門人互幫互助,不黨而黨,卻又有誰能說什麼?

心中雖是浮想聯翩,但蕭禹麵上卻絲毫不露,他半是讚賞、半是驚異地盯著宋粵娘看,一時也忘了宋先生在旁,%e8%84%b1口而出道,“沒想到粵娘妹妹蕙質蘭心,其實是深藏不露的絕世天才呀?”

他和宋竹玩笑慣了,話說出口,才知不對,忙又忐忑地看了看宋先生,唯恐宋先生被他言語觸怒,降低了對他的評價。

宋先生隻是微笑。——蕭禹雖然見慣人精,更擅長眉眼官司,可在這一張笑臉上,卻是沒發掘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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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今日因緣際會一番談話,既是解決了蕭禹心中的好幾個疑惑,卻又為他增添了更多心事。眼看天色垂暮,他也急於回去屋裡整理自己的思緒,便起身拱手告辭,宋先生看看天色,也起身道,“是該回家吃飯了,三娘,我去喚你哥哥們,你先上車,咱們在門口會合。”

在蕭禹心裡,宋先生此時直如天人一般,聽到他%e4%ba%b2身去要叫子侄回家吃飯,儘管也知道這是常事,但仍然大有愕然之感,隻是不便流露出來。宋粵娘倒沒什麼感覺,乖乖應了一聲,便取出蓋頭戴上。蕭禹看了她一眼,百忙中忽然又想道:“是了,先生怕也看出來三娘對自己容貌有所忌諱,不然亦不會%e4%ba%b2身去叫,多數就差使粵娘了。”

他對於宋先生的觀察入微、體貼慈愛,更是多了一層崇拜,當下朗聲道,“我去喚人便好了,又何須勞動先生?”

宋先生撫了撫蕭禹肩膀,笑道,“於公,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於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說著灑然一笑,便拐上岔路,往書樓方向去喚人了。

蕭禹心中有事,急於回屋,也顧不得和宋粵娘多說什麼,隻衝她含糊點了點頭就要走,不料宋粵娘反而低聲道,“三十四哥,你且留步,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她也不矯情廢話,痛快便把事說了,蕭禹聽了,不覺倒是又把萬千心事都放到一邊,笑道,“這有何難?這樣吧,三日以後,你把你二姐帶到這兒來,我這裡……”

兩人嘀咕了一陣,已經定下計策,宋粵娘的雙眼笑成了月牙兒,她甜甜地道,“謝過三十四哥費心了。”

蕭禹被她這毫無機心的一笑,真的把煩惱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忍不住問,“我這麼費心了,你怎麼謝我?”

宋粵娘登時又有些警戒,雙眼骨溜溜直轉,就差沒伸手捂頭了,“三十四哥要我怎樣謝你?”

蕭禹強忍著笑,衝她揮了揮拳頭,見宋粵娘嚇得退了一步,繃得更是辛苦,“記賬三個,如何?”

宋粵娘歎了口氣,居然垂頭喪氣地道,“三個就三個。”

蕭禹終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