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

這一日，神域之外來了一個人。

那一襲青衣的男子站在神域之外, 看著大門緊閉。

他在神域之外站著, 不知停留了多久，手中忽然顯出了一把銳器。

這是一把可以傷神的匕首, 即便是仙聖，以神器自戕, 一樣會受傷。

神域之門緊閉, 外界任何聲音都傳不進去, 但他相信神域之中還有神族, 隻要引動他們出來，這場浩劫或許還有挽救之機。

他站在台階上, 俊美修雅的臉上沒有任何遲疑，眉也不皺地將匕首紮向自己的心脈。

伴隨一聲悶哼，血就從他的傷口處泅了出來, 染紅了衣襟。

他已經合道，這樣一下便引得神域之外天地一震。

在這一擊之後,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抬眸看向緊閉的神域之門, 以清朗如月的聲音說道：“請神域中人出手, 拯救天地人間。”

說完將銳器從自己的心口拔.出來, 然後再次換了一處要害刺下去。

“請神域中人出手, 拯救天地人間。”

每說一次, 他就在自己身上的要害處落下一擊，沒有留手。

很快，他身上的青衣血染, 臉上的血色也徹底消失。

合道的仙聖即將隕落，天地有感，整座神域都像是顫唞了起來。

他始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再次抬起了手，向自己的最後一處要害紮去。

這一擊落實，他就會殞落。

他沒有遲疑，眼下諸天萬界的境況，人族所麵臨的絕境，他身為仙聖無法改變，隻能來到這神域之外，向避世已久的神族求助。

最後一擊，他將手中力氣全都灌注進了神器中，當銳器刺入血肉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發出了崩碎的聲音，從心口開始生出了一道道裂縫，遍布全身。

有白光從他的軀殼裂縫漫出，朝著外麵四散，染血的銳器從他手中掉落，神域的大門前所未有的激烈震顫起來。

仙聖隕落，已經安靜了無數歲月的神域之外雷霆大作。

軀殼已經破碎，神魂也在崩潰邊緣，他終於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在神域的大門之外狼狽地跪了下來。

那些失去束縛的血液落在地上，泛著金紅顏色，而他麵前的一切正在變得模糊，緊握的手也慢慢地鬆開了。

看來神域中人是不會回應他了。

他跪在神域之外，單手支撐著地麵，心中仍有不甘。

就在這時，緊閉的神域大門終於發出了開啟的聲音，這聲音有如天籟，生命正在身體裡消散的人勉力抬起了頭，看到從那光輝燦爛的大門後透出來的光芒，見到在光芒裡出現的身影。

隻見這從神域裡走出的少女身影纖細，身上穿著如同煙霞織成的衣裙，她背著光，輪廓在神域的光芒中顯得有些模糊。

她身上還有著鈴鐺，在行走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哪怕他視線已經模糊，但是此刻這少女的麵孔落在他的眼中，依然是那樣的美麗。

神造之物，不屬於凡塵。

他在神域之外自戕以引動天地，令神域開啟，而現在裡麵的人出來了，卻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出現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小神女。

他的力氣在此刻完全消散了，手臂一軟，人就向著地上倒去。

在軀殼觸地的瞬間，就會化成無數的碎片，神魂失去了承載，也會在天地之間消散。

在這一刻，他比先前更加清晰地感應到了天地的氣息，從這扇神域大門之後傳出來的不是生機，而是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樣，即將要走到儘頭的氣息。

難道……神族也已經走到絕境了嗎？

他的雙眼透過即將崩碎的軀殼，見到了神域的大門之後那片天空，見到天上有裂痕在閃爍。

然後視野就猛地一墜，整個人朝著地上倒下。

這個眼中除了好奇之外沒有其他情感的小神女原本站在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現在轉瞬來到了他眼前，一把抓住了他。

這來自人間的仙聖身軀在她手中消散，那纖纖素手抓住的是他的神魂。

從少女身上傳過來的生之力，生生的將他的神魂定在了這個形體之中。

那些消散的軀殼化作無數的光點，朝著天上散去，而被她穩住神魂的仙聖睜開了眼睛，在透明的魂體狀態下看著這個從神域中出來的小神女，僅剩的執念催動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求你……救救人族。”

他們值得活下來。

他們值得更多的機會。

這個小神女看著他。

她無塵無垢，無情無欲。

這樣一個生在神域之中的生靈，無法理解下界的人族有什麼值得她救的。

在這些神族看來，大概天地之間，宇宙萬物都自有自己的生死，鬥爭贏了便能活下來。

仙聖的魂體從原本凝實變得漸漸透明，這從神域中出來的小神女身上的鈴鐺一響，她低頭看去，見到是麵前這個被她抓住的神魂用他的手抓住了自己。

她一個人生在神域裡，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再見過其他人，被外麵的動靜這樣引出來，推開了這扇從來沒有打開的大門，在外麵見到了這樣一個用自己的生命來打開神域的人。

他雖然已經在消散邊緣，但他的手還是那樣的溫暖。

這是人族的仙聖，這就是人族。

她望著麵前這個在消散邊緣的魂魄，聽他對自己說道：“我求你……給他們一個機會，也許到人間去看一看，你會發現，他們值得被拯救。”

他說完這句話，目光誠懇地看著這個小神女，見到她這張完美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波動，聽她開口對自己說道：“你在這裡自戕，就是為了讓我出來，到人間去看看？”

麵前的人點了點頭。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這樣打擾神域的清靜，但他沒有彆的辦法。

如果小神女知道人間會如何評論他這種犧牲自己換取一個不確定答案的做法，那就會對麵前這個人說一聲傻。

但是現在她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在凝視著這個漸漸淡去的神魂之時，她隻問了一句：“你來自何處？”

見她似是要答應自己的請求，這即將消散的人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在她的掌下朝著神域之外的方向看去，慢慢鬆開了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

小神女見他抬手指向了某個方向，她的目光跟著他穿越了無數的星辰迷霧，落到了那個被籠罩在淡淡金光中的世界。

他說：“那裡，那是我的世界，他們叫它金光大陸。”

他的目光中浮現著懷念，然後神魂邊緣也開始化作光點消散。

他叩開了神域的大門，從裡麵引出了這樣一個小神女，雖然不知道之後的結果會如何，她會不會應下自己的請求，去阻止盤古神族對下界的入侵，但是他所能做的事都已經做了。

隻是很可惜，神魂消散也不能歸於自己誕生的世界。

小神女看著麵前的人形徹底消失了，無數光點同剛才他軀殼消散化作的白光一樣，朝著天上升去。

她手中握著的部分漸漸空了，在神域的大門之外，她站起了身，朝著光點離去的方向伸手一握。

這原本已經化作虛無要歸於天地的光點在她手中變得凝實了一瞬，她再收回手，張開，掌心裡麵停留的是一團融融的光芒。

她看著這團微光，再次抬頭看向剛才這個人所指的方向，口中喃喃念道：“金光大陸。”

聽起來是個新鮮地方。

在神域之中，從她生下來就隻有自己一個人，抬頭所能見到的就隻有天上那些泛著微光的裂縫，如果不是今天他以自己的死扣叩開了神域的門，她也不會從裡麵出來。

不過既然出來了，她就暫時不想再回去了。

她收起了手，將這團光芒扣在了手中，打算像他說的那樣，去金光大陸看一看，看看這樣一個修成了仙聖，寧願放棄與天地同壽生命來拯救的人間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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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兩道流光先無憂城一步脫離了金光大陸，極速朝著天外飛去。

任嫣然感到身上的壓力瞬間增大又消散，心中一喜，接著又是一鬆——

出來了！

她在飛遁中忍不住回頭，看到了那個在宇宙之中發著淡淡金光的世界。

無憂城正在爆發著比前麵更加璀璨的光芒。

在脫離金光大陸的一瞬間，城中所有的人都會成為金仙之體，這也許是金光大陸的凡人成仙最盛大最壯觀的一次。

相比回望金光大陸的任嫣然，厲霄河卻是一心一意地帶著她以最快的速度於星間馳騁。

在金光大陸由鬼王掌控之後，那種脆弱的世界對於神體的排斥之力就消失了，他已經恢複了全盛的力量。

但那畢竟是在鬼王的掌控之下，他並不敢神力全開，此刻卻不再有顧忌，帶了任嫣然趕在盤古神族與天外仙聖開戰前去往神域。

眼前金光大陸越縮越小，他們離它正變得越來越遠，任嫣然想起身在幽冥的鬼王。

她去了玄天劍派跟無憂城，卻沒有回幽冥去同鬼王告彆。

看著那些從金光大陸飛升出來的真仙截然相反的地方飛馳而去，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有機會了。

任嫣然心中生出了幾分悵然若失，正準備收回目光，然而就在這時，她腦海中卻嗡的一聲，就見眼前光景一變，他們飛遁出的這段距離仿佛瞬間消融。

怎麼回事？

她心下一驚，可是卻見身旁的厲霄河像是沒有察覺到這影響，仍舊一心帶著她往神域飛。

見狀任嫣然反而安下心來，看向了那個出現在時光儘頭隻有自己能看見的身影。

鬼王靜靜地站在那一頭。

他並不是沒有察覺到他們從金光大陸離開。

他用儘了所有辦法，將女兒看重的另外幾人都驅逐了出去，然後要徹底封閉這一界，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女兒能夠活下來。

可是女兒卻依然選擇了跟她母親當年一樣的路。

他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意識到這一點，任嫣然的眼眶一瞬間就溼潤了。

在這虛幻的時空中，眼淚一離開她的眼睛就化作了虛無，視野中隻有站在幽冥深處這樣望著她的鬼王。

她走之後，宇宙偌大，三千世界，那麼多生靈當中，再沒有一個是與他有聯係的。

唯一能讓他此生不再寂寞的就隻有她一個，而她現在卻要拋下他了。

厲霄河心無旁騖，瞬息就帶著她飛了千萬裡，沿途的仙人行蹤在任嫣然眼角的餘光中化作無數流星，朝著中心戰場飛去，奔赴這最後一劫。

在這浮光掠影中，任嫣然的心終於再次緩緩地堅定了起來。

金光大陸，幽冥深處，見到女兒的目光變化，來看她最後一眼的鬼王抬起了手，將這個隻有父女二人能看到的通道關閉了。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放手讓女兒去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