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1 / 1)

上草木生長, 夜遲衣的袍角在上麵拂過, 這些凝霜的草木回春一瞬,又再次凍住。

地上的冰霜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響,一路伴著他來到了寒潭前。

而此時霧氣也終於散去, 徹底露出了一方平靜幽潭,一身玄裳的美男子停住了腳步,銀製的葉子在他的發上閃著微寒的光芒。

他在這片素白的世界中,是唯一不同的顏色。

寒潭周邊沒有草木生長,寒潭之中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就隻有在正中生長的一叢蓮花。

從欲開未開的花朵到那幾片浮在水麵上的蓮葉,都呈現出冰晶般的藍色,在奇花異草甚繁的雲天宗也顯得特殊。

站在潭邊的人看了這含苞待放的蓮花片刻,然後打開了手中的木匣,裡麵所盛之物終於露出了真容,那是一蓬白沙,看不出是什麼來路。

夜遲衣以手淩空一攝,裡麵的白沙就從木匣中飛了出來,拉長成一道弧線飛向了寒潭正中的蓮花。

白沙紛落,落在水麵、蓮花與葉子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落在水中的沙子迅速地沉下去,落在花葉上的則迅速消融在花葉中。

匣中白沙轉瞬就見了底,夜遲衣放下了手,令一手拿著空了的木匣站在潭邊,靜靜地等待池中變化。

可是半晌過去,蓮花吸收了這蓬白沙之後卻沒有絲毫要變的樣子,甚至連枝乾傾斜的角度都沒有改變。

夜遲衣在原地站了片刻,見它始終沒有變的意思,似是發出了一聲歎息。

他熄了今日見到潭中之物的心,重新合上手上的匣子,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後,那株蓮花依舊靜靜地挺立在那裡,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白霧之中也沒有變化。

……

“嫣然!”

頂著花苞頭的小姑娘跨過了門檻,像一顆小炮.彈一樣衝到了任嫣然懷裡,兩手緊緊地鎖住了她的腰,“你終於來找我玩了!”

在素淡為本色的雲天宗,這樣的熱情可不多見。

任嫣然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我來了。”

等到這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小姑娘鬆開手之後,她才仔細地打量了她的小臉片刻,然後小心地道,“那個,我失憶了,你是誰?”

小姑娘聽到她的話,像是深受打擊地後退了一步:“你不記得我了?”

任嫣然看著她原本就大的眼睛現在瞪得更大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忙找補了一句:“不光是你,我連我義父都不記得了。”

這一句果然有用,聽她連夜遲衣都不記得了,花苞頭小姑娘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任嫣然見她撅了撅嘴,伸手拉過了自己的手,拉著自己坐下之後才開口道:“我叫將離,你從前都叫我小離。”

將離?任嫣然露出一點微妙的神色,想道,那不就是芍藥嗎?

這個念頭才剛轉過,小離就說道:“我是芍藥化形的花精,是你在雲天宗最好的朋友。”

“……”

任嫣然想起被留在淩霄峰的圓機——輸了,小鳥仙官徹底輸了,雲天宗的小花都化形了,他還是隻鳥。

她聽著小離說起舊事,原來嫣然妹妹在五歲前,因為父親經常要出任務,所以基本就是待在雲天宗,由義父照顧。

她尚在繈褓中的時候,還什麼都不知道,可以被夜遲衣抱著到處走,可是等到她能跑能跳學會說話以後,她就不大願意跟總是跟著義父了。

她想要有跟自己同齡的玩伴。

但是幽潭穀裡跟她年齡相近的弟子沒有,比她稍大一些的也跟她玩不到一塊兒,所以在女兒的哭鬨之下,夜遲衣就為她點化了這株芍藥。

芍藥化成人形,正好是跟任嫣然同歲的小女娃,在她在雲天宗的生活裡,擔任了她的玩伴這一角色。

兩個小姑娘玩得很好,在任嫣然要離開雲天宗的時候,小離十分不舍,恨不得跟她一塊走。

可是她的芍藥真身就隻能在雲天穀中汲取靈氣修行,並不能跟著她回到玄天劍派去。

任嫣然見她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泫然欲泣起來,對著自己說道:“嫣然走的時候明明說,過幾天就會來見我的,等你築基之後就會來帶我一起出去天下行走的,可是我等了你三秋又三秋,你一直都沒有回來!”

渣女!任嫣然看著她可愛的臉,幾乎都想要陪她一起控訴嫣然妹妹了。

但是想起嫣然妹妹這些年的經曆,她又清醒過來,抓住了小姑娘的手,神色認真地對她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回來的,我是回去之後好久都沒有築基,過了三秋又三秋,終於才在數日前突破了。”

“啊?”小離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那個天資縱橫的小姑娘身上,聞言反過來抓住了她的手,緊張地道,“你的修行出了什麼問題嗎?”

她看著任嫣然,見她的氣色也不好,越發覺得是這樣了。

“……說來話長。”把具體的事情告訴小離也沒用,隻會讓小姑娘擔心,任嫣然避重就輕,拿這四個字結束了話題,轉而說道,“你現在見著我了,這不就好了?”

小離一派天真,一聽到這話馬上就原諒了她,再一想到任嫣然現在失憶,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立刻拉著她要往外走:“走,嫣然。”

任嫣然被她從桌旁拉了起來,跟著她往外走,嘴裡問道:“去哪兒?”

小離拉著她跨過了門檻,自然地道:“嫣然不是失憶了嗎?我來帶你去穀中走一遍,讓你想起來。”

任嫣然:我怕是真的想不起來。

不過一想反正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做,現在正好有向導帶她到處走走,就跟著小離走了。

小離生在雲天宗,對穀中各處都十分熟悉,而她作為草木化形,同穀中其他草木化形的精靈不同。

其他草木化型的精靈都是一旦能夠落地就忍不住到處跑,不長到一定的年紀根本靜不下心來修行,就像任嫣然昨日在夜遲衣那裡見到的那些草木精靈,一點動靜都能夠把它們好奇的目光給吸引過來。

可是小離是為她而生的,在穀中等她三年又三年也不見她回來,直接就自閉了,不化形是一回事,從三四年前開始更是直接連花都不開了,所以樣子才會停留在十三四歲。

今天任嫣然跟著夜遲衣回來,是她感應到任嫣然的氣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穀中重開。

任嫣然被她拉著在穀中奔跑,聽她指著各處向自己介紹道:

“這裡,我們曾經在這裡烤過兔子。

“這裡這裡,本來有隻秋千的!

“這裡我們下去摸過魚。

“還有這裡,你說這裡最適合放風箏了。”

小離帶她去的都是她們小時候作伴一起玩過的地方,可惜這樣的故地重遊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就在小離想要帶她往下一處去的時候,任嫣然拉住了她。

兩人停在一片花海裡,小離回頭看她:“嫣然怎麼了?”

任嫣然握著少女的手腕,說道:“義父說這裡有可以記錄影像的影壁,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她要是不提,小離都忘了影壁這回事了。

小姑娘才剛對她說“我帶你去”,就看到字啊任嫣然身後悄無聲息地現出了一個人影,朱紅色的衣袍垂落到地麵,屬於少年人的手拿著一把骨扇,抵上了任嫣然的脖子。

任嫣然:“……”

如果是戰鬥經驗更豐富的人,也許能夠察覺他的到來,可是現在在這裡的任嫣然跟小離,她們一個是剛出山門,另一個乾脆連雲天宗都沒出過,才被他這樣悄無聲息地靠近。

任嫣然見到小離眼中的神色變成了忌憚和恐懼,從她琥珀色的瞳仁裡見到自己被人挾持的樣子。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那把骨扇就抵在自己的咽喉下,她毫不懷疑這扇子能輕易地割開自己的喉嚨。

來人像是滿意她們沒有尖叫,將手中的扇子往上抵了抵,邊緣陷進任嫣然的脖子裡,陰冷地道:“你們雲天宗能做主的人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午後的雲天宗安寧平和,從外麵來向他們求醫的人都要待在最外圍的山穀之中,等待雲天宗的測試。

如果是與他們雲天宗沒有醫緣,不能使清靈壁上的靈花盛開,就會被拒絕在山門之外。

因為鮮少有人能夠繞過雲天宗的屏障進入到穀中來,所以夜遲衣才隻是在任嫣然身邊放了一個小離陪她。

小離明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任嫣然給她一個讓她鎮定的眼神,然後才開口對身後這個劫持自己的人說道:“閣下來求醫,應當遵守雲天宗的規則才是,這樣貿然闖入,恐怕欲速則不達。”

那把扇子又抵得更近了,令她不得不把頭往後仰。

來人陰冷地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他能繞過雲天宗的陣法和守衛,就有足夠的能耐來無視規則,自然不會聽這樣的勸誡。

對待任嫣然這一句,他的舉動是鬆開了那抵在她脖子下方的折扇,轉而用手抓住了她的脖子,讓她轉了過來。

任嫣然被轉了過去,終於正麵見到了這個劫持自己的人。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帶著少年氣的麵孔,豔若芙蓉,卻冷若冰霜,身上紅衣如火,襯著眉尾兩道紅痕——

這造型,一看就不是正道中人!

在金光大陸上,除了八大仙宗跟其他正道門派,還有與他們站在對立麵的魔門。

有光必有暗,有正必有邪,仙宗壯大,魔門也一樣興旺,實力也不可小覷。

從前他們跟正道時常有摩攃,不過在金光大陸陷入混亂之後,兩邊有了共同的敵人,這些摩攃也就減少了。

所以乍一見到一個魔門子弟出現在雲天宗,還上來就劫持自己,任嫣然是有些意外的。

這個看上去身份不低,修為不淺,在雲天宗這樣獨自出入也如此放肆的紅衣少年在看清她的臉以後,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任嫣然覺得他顯然沒有認出自己來,隻是掐住她脖子的手沒有放鬆,也沒有繼續用力,冷道:“隻要你老實帶我去見六穀主,讓他救我朋友,我可以不殺你。”

六穀主?任嫣然想,你要是想見大穀主,我還能帶你去,可是六穀主她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認識,也無從提到給他引路。

這紅衣少年覷見她的神色,手指猛地一用力:“你不願說?”

“你放開嫣然!”

小離在旁一直想出手救任嫣然,可是卻被這闖入者的氣機所籠罩,找不到破綻來讓他放手,隻能乾著急。

“小離——”任嫣然怕他一暴躁就對小離下手,於是朝著小離抬起了手,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然後對著這掐住自己脖子的少年說道,“不是我不想帶你去,是我不知道六穀主在哪裡。”

應九幽看著麵前的人,陰冷地眯起了眼睛。

任嫣然見他那張豔麗的麵孔朝著自己湊近,聽他陰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