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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大叔的指引——言戰頭一次打算去她自己開設的收容所,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還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裡開設過收容所?真的不記得了。

邁著緩慢的步子穿過人群,路人對渾身臟兮兮還臭烘烘的她都避之不及,言戰很享受這樣的行走,緩慢,無人擋路,無人拍照,無人催促,無人議論,甚至連無人讚美都是那麼美好的事情,被人說像個帶蛆的臭蟲原來感覺也不賴。

收容所到了,門牌早已斑駁,這裡靠近棚戶區,門口有孩子們的笑聲,個個拿著飯碗在吃早飯,言戰聞到粥香,立刻就有了饑餓感,但她卻什麼也吃不下,她就那樣局促的站在門口,看著整個言戰收容所裡情景——

半大的孩子身上穿得全是舊衣服,破破爛爛的,一個個包的緊緊的,像是滾來滾去的小糖球,他們吃著吃著就打鬨起來,互相揪耳朵,扯頭發,鬨是鬨,可不會拿碗裡僅有的稀飯和手上僅有的饅頭打對方。

有無家可歸的老年人坐在壞掉的搖椅上,緩慢至極的喝粥,就算灑出來一點點,還是慢慢拿手指拾弄乾淨,再塞回嘴裡,他們都瘦的嚇人,隻是精神還不錯,言戰聽見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奶奶說,咱以後不回養老院了,這裡熱鬨,喝完粥還能去後麵打乒乓球。

有十分年輕的孕婦雙手和雙%e8%85%bf都是浮腫的,兜著一個大肚子,她沒有坐,而是披頭散發的站在牆根的地方,她比彆人多了一個饅頭,粥碗裡還有一個白煮蛋,她吃得小心翼翼,不亞於那些在西餐桌上切小牛排的名媛們。

還有幾個年輕人,蓬頭垢麵的啃包子,身後靠著的是用蛇皮袋裝好的行李,看樣子是剛從外地來城裡打工的。他們說得也是外地話,言戰半個字都聽不懂。

不大不小的地方,站了足足有五十多個人,坐在地上的很多,隻有少數人是坐在板凳上吃早飯。和這偌大的城市相比,這收容所就像個螞蟻洞,洞小,人湧。

站在門口的言戰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都各吃各得,隻有孩子們在向她張望,言戰對他們笑了笑,他們也對言戰笑了笑。

言戰捏著口袋裡的那兩塊錢,冰冷的兩塊錢。

她撫了撫額間的碎發,又衝那些孩子們笑了笑,隨即拘謹而羞澀的轉過身去,快步得離開收容所,她一點也不餓了,當看到那些人窩在收容所裡吃得那樣開心時。

言戰走兩步,又回過頭。

走兩步,又回過頭去,就這樣三步一回頭的,收容所很快就淹沒在那些如鬼怪般矗立的魔方大廈中。

她走到了鬨市區,很快就有商場的保安走過來驅逐她,言戰隻能從地下通道離開鬨市區。

她就這麼走著,望見行人眉頭的的憂愁,望見行人酒窩上旋轉的歡躍,望見行人無名指上套牢的一生一世,望見行人腳底黏著的黑土,望見行人眸子裡映著的她自己的臉……就這麼走了一遭,她好像就看見了上千種不同的生活,上千種不同的人生。

而這所有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人生裡,沒有一個是和她言戰一樣的,她徹頭徹尾是個孤獨的言戰,然而,誰又不是孤獨著的呢,他們,和我們,和你們,都像是夜晚星空彼端遙遙相望卻又彼此相距多少多少光年的星,都在獨自的公轉自轉。

言戰走得%e8%85%bf有些酸了,不同人的臉從她眼前一刻不停的川流不息,她有些乏了,坐在一個電影海報的宣傳欄下,她盯著海報中的小女孩,這小女孩好像就是那次她和顧雙城在路上看到的那個賣花的小女孩——這是陳非的新電影。

她坐在海報下,饑餓感已經離她很遠很遠,她現在有些精神了,依舊坐在那裡,望著向各個方向而去的行人……很快夜幕就要拉開,到傍晚的時候,四周圍的冷風包裹著言戰,言戰哆嗦著站起來,原地小跑步的躲在宣傳欄後,她望見行人要歸家的急切,望見行人仰望這繁華城市時眼中閃過的一絲思鄉,望見行人被老板批評後那一低頭的惆悵,望見夜色漸深後那些行人眼中藏也藏不住的迷惘……

城那麼大,人那麼微小,而從人身上流淌過去的喜怒哀樂就更加微至不見。

……言戰縮在那裡,望了一眼天,也望了一眼地,她和天地打了個賭,若是今晚她沒有死,她就……噓,她在心裡念了兩遍。她覺得天和地,還有這座城,一直都是她身後最堅定而又最無聲的朋友,小時候如此,人到中年了也如此,她這些年來做事無愧於天地,也無愧於這座海納百川的城。

就這麼打定了賭。言戰又在街道上繞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大紙盒,還有一個安靜的垃圾堆,她鑽進紙盒裡,蜷縮著要空著肚子睡起來,她想,昨天是幸運沒被凍死的話,那麼明早要是老天還留給她一口氣,那就是注定。

言戰並不抱什麼篤定的希望,也不揣著過重的灰心和擔憂,就這麼慢悠悠的,晃到深不見底的黑色夢鄉裡。

+++++++++++++++++++++++++半步猜作品+++++++++++++++++++++++++++++++++

這一生總有那麼一兩次,我們想著,這一覺睡過去肯定就再也起不來了,與其說是閻王他老人家要來要我們的命,還不如說,是我們自己在要我們自己的命。那麼就請記住,如果你一覺醒來,你還在人間,那麼,這,就是你的命運。

這就是言戰醒過來時,第一句衝進腦子裡的話,這,就是我的命運。

命運來了,從頭到腳的衝進言戰的每個細胞裡,她無法回避,無法逃離,無論她是準備哭得像個可憐的倒黴蟲一樣,透過淚水去看圍繞在她身邊高速運轉的世界,還是準備笑得像個可恨的成功者一樣,透過煙熏火燎的雪茄煙去玩弄從她體內川流而過的世界,這就是她的命運。

去,她的命運!

得知自己並沒有被一夜凍死在路邊的言戰有些意外,有些氣餒,更有些難過,她感覺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正常人幾天不吃又被顧雙城踹成一灘爛泥又被兩個下屬追得逃到快要窒息的情況下,就應該一命嗚呼的死掉!所有情緒都轉化為一種被老天愚弄的感覺,言戰有些暴躁的自己打了自己兩巴掌!“啪啪”兩下,重重的摔在臉上,連帶著那些舊的傷口,扯得言戰渾身都疼痛起來,她比剛才更加清醒,也更加暴躁!

言戰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又重重的打了個噴嚏,她有些昏昏然的感覺,她好像在紙盒裡快速向前移動來著,她把耳朵貼在硬紙盒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靜靜的,而且這裡很溫暖。

言戰站起來一推,這盒子沒有倒,周圍好像有很多東西堵著呢,她捶了兩下,也是無濟於事。

她像個想要破蛋而出的小%e9%b8%a1崽一樣仰著頭,看向頭頂上也被壓得紋絲不動的紙殼。

言戰躥起來,像個奧運冠軍縱身一躍,“嘭”撞到了硬邦邦的盒頂,她迅速的蹲下來,揉著自己差點被撞癟的頭頂。

言戰又躥起來,原地向上一蹦,雙拳都打在依舊硬邦邦的盒頂上,“嘶”她迅速的蹲下來,雙手立刻紅腫。

過了三分鐘後,言戰再次躥起來,這回是用頭頂和雙拳用力頂上去,可惜依舊人小力薄,這個紙盒仍舊紋絲不動。

“呼——”言戰坐下來,這個紙盒真是高大,她知道自己是被困在這紙盒裡了,而這紙盒或許是在一輛車裡,而這車可能是運載垃圾去焚燒的垃圾車。。。。。。。

言戰雙手抱著%e8%85%bf,蹲在紙盒的一側,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命運在這盒子外麵嘲笑她!

一拳砸在紙盒上,又一拳打在紙盒上,砸著砸著,一股難聞的液體就從那被言戰砸爛的洞眼裡滲出來,隔了一千零一夜的剩飯和剩菜才會有這種腐臭的味道吧?言戰乾嘔著,消停了,不再亂動,漸漸的——車好像停了,轟隆一聲,車門打開的聲音十分粗啞,言戰捂住耳朵,確定車是停穩了以後,她連忙拍紙盒:“外麵有人嗎?有人嗎!救命!”

剛喊了一聲,就聽見外頭有人意外的說:“見鬼的!我的天啊,你在哪裡?是人嗎?”

“是的!我在一個紙盒裡。一個很大,豎起來的紙箱裡。”

“好的。你等等,我來救你。”垃圾車司機背後一陣惡寒,他連忙拍車窗讓另外一個同事下車來,兩人抄起鐵鍬就對著車裡的垃圾狂拍。

“是這裡嗎?你在這裡嗎?”

“不在。”

“這裡嗎?是不是這裡?”

“不在!”

“這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的,是的,就在這裡。”

垃圾車司機立刻拉緊防護服,和另外一名同事走進垃圾中,小心的拽住言戰所在的那個紙箱,“你是在這裡嗎?”

“是的。”

“我現在打開,你小心點。”

如是。

這番。

言戰終於像個破殼成功的小%e9%b8%a1崽那樣,從被垃圾包裹的紙盒裡破殼而出,在兩名垃圾工人的努力下,她也終於免除被當成垃圾一樣焚燒的厄運。

“你怎麼會在裡麵?”垃圾工人問。

“我昨晚在裡麵睡覺。”言戰回答。

“那我們鏟垃圾的時候,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這是要出人命的,你真是命大?”另外一名垃圾工人上下打量著她,“要不要給你叫個救護車?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隻是睡了一覺。長長的一覺。謝謝你們。非常感謝。”言戰轉過頭,看向龐大的垃圾車裡,那盛得滿滿的、五顏六色的、惡臭熏天的、澎湃的、腐朽的、沒有儘頭的一大車垃圾,她剛才就是從這垃圾深處被救出來的,她緊緊的拉住這兩位垃圾工人的手,大步走出來的。

“謝謝你們。”言戰認真而專注的盯著他們的眼睛,其中一個垃圾工人問:“我在哪裡見過你嗎?你看上去有點眼熟。”

言戰笑了,沒有說話。

“你人沒事就好,下次千萬彆這樣了。我看你穿得衣服也不便宜,是不是和愛人吵架了?不要想不開,有問題慢慢解決嘛。你快回家去吧,洗個澡,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哎,什麼事情都沒了。”其中一個天天對著垃圾的工人萬分樂天的建議道。

言戰不可置否的點點頭,她告彆了這兩位,向前麵的公共廁所走去。

洗了把冷水臉,又把雙%e8%85%bf雙腳洗乾淨之後,言戰霸著烘手機烘了大半天,經過她的那些人都不敢靠近她,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又摸了摸口袋裡的兩塊錢。

她餓了。

走到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