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她也聽見了。
他的表情,不自然,不屑,繃的僵硬又難看,隻帶著火氣看了她一眼,移開,在這方充滿油煙味的一點都不浪漫的小廚房裡繼續沉沉開腔:“你彆問我什麼時候愛上你這種蠢問題,更彆問我什愛你什麼這種蠢到無以複加的問題,還有,我隻說這一次,聽明白了嗎!”
他最後幾個字用吼的,像教官教訓新兵。
而顧綿也當真傻得像個新兵,訥訥地:“明白了。”
總之,驚悚多過驚喜。
…………
一晚上就這樣魂不守舍了,也不敢抬頭看他,偶爾和他目光相撞都要快速移開。
包括皺皺和季子陵在內的幾個人,都覺得顧綿今晚怪怪的。
而某個當事人倒是坦然自若,一副寡淡的表情,該吃吃該喝喝,偶爾看著她局促,長眸會盈起淡淡的笑意。
晚飯後季家二老依依不舍地在司機的攙扶下,離開了。
皺皺照舊小半個身子掛在餐桌上,像個小蜜蜂一樣勤快地把自己掉落在桌麵的米粒撿起來放到媽媽給她留著的小瓷碗裡。
季子陵腆著大肚子橫在沙發上盯著電視機。
顧綿收拾了碗筷回廚房,腦海裡盤旋的依然是季深行沒頭沒尾的那句‘我愛你’,心神不定地刷碗。
季深行這樣的人這樣彆扭的性格,讓人懷疑不來這三個字的真假。
他剛才恐怕是被她逼急了,氣得,%e8%84%b1口而出吧。
顧綿自認為無德無能,讓他看上,愛上。
…………
身後有腳步聲在廚房門口一停。
顧綿回頭就看見一雙長%e8%85%bf,黑西褲筆挺,白襯衫在光下有些透明,隱約可見結實精瘦的%e8%83%b8膛骨架。
她洗碗的動作不順暢了。
季深行倚著門沿,專注看她背影,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頭開口說道:“剛才接到爸的電話,說大哥在北京那,準備接受手術了。”
顧綿對季深明四年來一直意識不醒臥病的事有所耳聞。
聽他有些沉的聲音繼續說:“這次手術準備了四年,風險很大,成功率,在國外隻有幾例,但是大嫂很堅持。”
顧綿轉身,看著他。
季深行按了按眉心:“爸的意思,不知道這次手術後大哥還在不在,子陵,該帶他去見一見。”
“那你大嫂……”
“所以你帶著皺皺和我一起,我會對大嫂說,子陵和皺皺,是我和你生的龍鳳胎。”
子陵比皺皺看著大一些,不過也可以說成是皺皺在娘胎裡營養不良。
…………
收拾好一切,顧綿抱著皺皺上五樓,回自己的家,洗漱完畢,伺候小東西睡覺。
四樓。
季子陵被保姆抱著睡覺去了。
主臥的露台上,季深行倚著欄杆抽煙。
手裡拿著手機,手機屏幕上是那張照片。
夜裡風涼,像無數隻小手鑽進他的衣服裡,把他的體溫掏空,灌進冷風。
男人低斂眉目,盯著照片上女人的背影看了很久。
掐滅煙頭,轉身,出了臥室下樓。
小區門口,攔了輛計程車。
上車,翻到手機通訊錄最後一頁的一個號碼,是個座機號碼,撥過去。
男人低沉的聲音飄散在沉寂的夜裡:“林伯母,我是季深行,方便我現在過去一趟?有些事想問問您,關於……妙妙的。”
念出那兩個字費了多大的力氣?季深行隻覺得全身虛%e8%84%b1了般,靠在車椅上,慢慢閉上眼睛。
149:季子陵出事
更新時間:2014-8-20 9:50:18 本章字數:7960
林家大宅坐落機關大院,和季家獨棟彆墅距離三兩裡路,一個在山腰這麵,一個在山腰那麵。
計程車進不了機關大院,季深行下車。
十多年沒有來過,機關大院原來的小路變成了寬闊的大路,水泥馬路乾淨整潔,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枯枝透著月光梵。
那時候家裡管得嚴,一家人吃完飯後,他上樓回房,匆匆對付了兩下作業。
從二樓臥室的窗戶口爬下去,翻牆越嶺地跑到機關大院去找她铌。
其實也隻能在她家樓下的花園裡,朝著她的窗戶口,兩兩傻兮兮地對望。
偶爾也會用紙包著石頭,朝她的屋子裡丟過去。
她撿起石頭攤開紙,看到紙麵上鋼筆寫的潦草三個大字‘我想你’的時候,總會立刻關上窗戶,片刻後,慢慢的一點一點再打開,像是看看他走了沒有,月光清輝下,窗戶裡露出的柔白清致的臉,嫣紅暈染。
手指間夾著的煙燃到了尾,猩紅刺燙著皮膚,驚醒了他。
季深行仰頭看著今天晚上格外圓的月亮,這條路上全是回憶,每走一步都分外艱難。
他伸手捂了把臉,手再移開時,眼神恢複清明。
林母來開的門,五十多歲的婦人,頭發白了大半,精神看著不太好。
“來了啊。”袁冠芳看了他一眼,側身讓他進來。
季深行點頭致意,走到沙發前坐下。
袁冠芳有些無神的眼睛看向他:“在電話裡,你說要問什麼事。”
季深行看著袁冠芳哀戚的神情,妙妙是大家的禁忌,提一次,痛徹骨髓一次。
“伯母,當年她是在我懷裡咽氣的,後來父%e4%ba%b2帶著人衝進來,我當時失去了意識,醒來後被關在醫院,那時的狀態很糟糕,變得誰也不認識,後來被送出國,妙妙的後事沒有參與……”
“深行,”袁冠芳打斷他的話,奇怪地看著他:“妙妙當時沒有死啊。”
季深行臉色猛地一變:“什麼?”
袁冠芳歎一聲,雙手捂住通紅的眼眶:“其實也和死了沒兩樣了,你父%e4%ba%b2帶著人去救你們,她緊急送往醫院也隻是暫時把命救回來了,她一直不醒,醫生說她主觀意誌不願意醒,這樣下去隻有兩個可能,腦死亡或者變成植物人。我們林家當時遭受這樣的重創,幾乎整個A市圈子都知道我家女兒出了那樣的事,你林伯父當時職位敏[gǎn],你父%e4%ba%b2極力把這件事壓下來了,可我們家還是風波不斷,不斷有記者偷偷潛進醫院報道生事,我們沒辦法,隻好把她偷偷轉移了,可誰知道剛轉院的那天下午,醫院裡發生了火災,死了好多人,妙妙也在其中……”
袁冠芳佝僂著身子,已經泣不成聲:“死了也好,妙妙要是活著,是生不如死。我永遠忘不了當時在醫院看到她的那個樣子,我忘不了啊深行……”
袁冠芳身子滑出了沙發,躺倒在地上,捶著%e8%83%b8口悲痛欲絕:“我的妙妙,媽媽對不起你,沒有護你周全,媽媽痛啊,心裡,真的好痛……”
季深行喉嚨哽咽地過去扶起哭得聲嘶力竭的老人。
他今晚不該來這一趟,不該因為一張照片心存任何幻想。
等到袁冠芳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季深行從她家客廳裡的急救箱拿了救心丸給袁冠芳服下。
又找來傭人把意識不清的袁冠芳扶到樓上臥室躺下。
季深行在客廳裡枯坐良久,拿起西裝外套起身。
開門聲響起。
他一轉身,就和林妙可視線撞了個正著。
季深行眉眼平靜。▓思▓兔▓網▓
林妙可卻是怔地捂住了張大的嘴,化著精致妝容的鵝蛋臉在光下,神情變幻,最終眼裡化為驚喜:“……深行?”
季深行一手插著西褲口袋,另一手臂彎撂著西裝外套,長眸定定,掃了眼林妙可。
“深行,我剛回來,再坐一會兒吧。”林妙可見他要走,伸手想拉住他。
季深行側身,錯開她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盯著她:“我記得我多年前問過你,你姐姐的後事怎麼辦的,我也記得你當時很清楚地告訴我,她當場死亡,被火化了。”
林妙可身子一僵:“是啊,有什麼問題?”
“妙妙當時並沒有死!”
林妙可打了個寒噤,很快鎮定下來:“她隻靠著機器維持了幾天,死在了那場火災裡,不是被火化是什麼?”
季深行盯著林妙可的臉看了很久,他突然繞了半個圈走到她斜後方,這個角度,和照片裡女人背影的角度差不多。
季深行看了看,噙著不明的笑意開腔:“你和莫靳南最近關係怎麼樣?”
林妙可猛地一震,偽裝的從容裝不住:“深行,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什麼莫靳南。”
“他有沒有給你拍一些照片?”
林妙可知道這個男人洞悉一切的可怕,瞞不住,隻好說:“我和莫靳南隻是各取所需,我愛的是你……”
季深行皺了眉頭,不耐煩重複:“他給你拍過照片嗎?”
“……拍過。”
林妙可低了頭,臉上有羞赧,和莫靳南相處的時間大多在床上,曾有幾次,莫靳南拍下了她的媚態說要放在手機裡隨時看。
林妙可沒翻過莫靳南的手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深行得到答案,心裡大約有了底,無論照片上女人的背影是不是林妙可,都不可能是妙妙的。
她已經死了啊。
不是死在他懷裡,是死在大火裡,那麼孤獨地死去。
…………
回到小區,高尚驅車離開。
圓月高掛,照的萬物發白,季深行在樓下冷風裡站立很久,看看表情,淩晨四點了。
最近抽煙抽得很凶,他扶著小區公告欄的欄杆咳嗽,陣發的頭痛也來湊熱鬨,他抱著腦袋,身體慢慢地蹲坐到了地上。
疼得身體發抖,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抬頭看黑漆漆的五樓,眼眶裡的淚光倏爾變得溫暖了起來。
那是他的家,她和孩子都在。
季深行跟自己明確,強調,妙妙是過去,死了,他活在現在,要和顧綿和孩子,活出一個未來。
他腦海裡想關於妙妙的一切,都是在做對不起顧綿的事。
他一口氣跑到五樓,到門外時,防盜門裡透出客廳裡微弱的光亮。
他急切地敲門。
門很快開了,門裡,光暈裡穿著睡衣的小小女人,蹙著眉尖,眼露擔憂地看著他:“季深行,大半夜不睡覺你去哪兒了?”
季深行走進去,頭一下子倒在她細瘦得撐不住他重量的肩窩裡。
他%e4%ba%b2著她雪白頸子上的甜香,閉上眼,閉上眼睛裡的那股溫熱。
他說:“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