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等會兒就有看護過來。深行,這是你自己的命,你在意著點兒……手術雖然危險,可你這樣下去,到頭來也隻有一個結果。手術雖然會奪去記憶,可皺皺是你孩子這個事實不會改變。我知道四年前你就是靠著一份記憶從手術台上撐了下來,可是如果你命沒了,要那份記憶有什麼用?”
病床上的人似是累極,麵容森白的恢複不過來一點血色,眼眸,疲倦地閉上。
衛川看他油鹽不進打定主意的樣子,搖搖頭。
走了。
……
腳步聲遠去,病房門關上。
滿室死寂清冷。
唯有床頭的儀器滴滴滴,寂寞的響著。
男人睜眼,看看時間,一直等。
夜幕漸漸降臨。
門開了。
幾乎是驚喜地抬頭。
可那一瞬燃起的目光,卻又在下一刻沉暗。
是看護。
到早晨,還是沒等到她。
她當時放不下淩楓不回頭找他,他理解,淩風傷勢嚴重,她陪同到醫院理所應當。
可是,從事發到現在這麼久了,時間再緊,也總能抽出點過來看看他吧。
生病的人尤其脆弱,他真的很需要,她的出現。
……
今天周五。
幼稚園提前放學。
顧綿接了皺皺,本要把她送回家,但想到昨天從醫院回來還沒去看過淩楓。
剛好小東西嘴裡一口一個楓楓怎麼樣了,嚷嚷得她心煩。
便帶上皺皺去了醫院。
小東西真的討厭醫院,一進住院部大門就縮在她懷裡,小鼻子緊貼著她的衣服堵著,想來是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聞不慣。
顧綿憐惜,小家夥在醫院受過的苦不少。
怕勾起她的害怕,撫了撫她的小腦袋:“皺皺,要不我們回去?”
懷裡哼哼哧哧地甩頭聲:“楓楓對我那麼好,他病了,我怎麼能不在他身邊?而且,他那麼喜歡我,他現在一定很需要我。”
那一束一束的小黃卷兒蹭著她的下巴。
聽著她小大人似的話語,顧綿莞爾。
“楓楓,我來看你啦!”
奶聲奶氣的童音,緊接著是一道小小的身影竄進門,小短%e8%85%bf跑到病床前,身子不足床麵高,仰著小腦袋黑葡萄的眼睛亮澄澄。
皺皺隻在電視上看到過滿頭綁著白色繃帶像木乃伊的人,見到淩楓的真人版,還是嚇了一跳。
顧綿費了些時間安撫小東西。
淩楓笑笑,撐著身體起來,張開雙臂。
小家夥嘿嘿笑著,在媽媽的幫助下,爬上了病床。
大眼睛盯著淩楓綁得嚴實的腦袋,左看右看,新奇地還要用小手戳戳:“楓楓,痛不痛?”
顧綿忙拍開白-嫩的小爪子:“皺皺,不要亂碰,你楓楓叔叔傷的很嚴重,會出血的。”
小東西愣了愣,吐吐%e8%88%8c頭:“對不起,楓楓,我會溫柔點的。”
說著,白-嫩的小爪子還是好奇地在淩楓的‘木乃伊’腦袋上亂-摸亂動。
顧綿看的驚心動魄。
虧得淩楓卻甘之如飴,忍著痛,還笑眯眯的。
顧綿簡直無語。
寵小孩也不是這麼個寵法不是。
……
護工是衛川找的。
也不知道是派來照顧他的還是監視他的。
季深行忍了一天,終於忍不住了。
想了個法子支開護工。
他去了躺吸煙室。
吸煙室在樓層最北端的過道裡。
在裡麵一個人沉默地吞雲吐霧半天。
出來。
沿望一排排玻璃窗外。
九月的天氣,風清雲淡。
這是三樓,樓底下的闊葉林處在一片鍍了金的光輝中。
和煦斑斑點點,影影綽綽。
偶爾微風過,能聞見淡淡的桂花香。
想起四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也是這樣的淡淡花香,他倚身在車旁,遙遙的,隔著那麼些距離,看著她騎著半舊不新的小綿羊,穿著警服的小小秀氣的身子,滿頭大汗從陽光裡而來。
那天,他們領證……
……
穿堂而過的風有些涼了。
吹醒了陷進回憶裡的男人。
麵目蒼白,那份深斂的英俊卻不被影響,即使穿著病號服,依舊清瘦挺拔,氣場清冷迷人。
路過有不少護-士的目光投遞過來。
季深行推著輸液的移動架,緩慢轉身。
可就是這麼一個轉身,餘光不經意的一掃,對麵敞開的病房門裡的一切,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衝進了他毫無準備的眼眶。
非常溫馨的一幕。
女人站在床頭,輕拂發絲,嘴角淺淺暈開的笑容。
目光柔柔地看著病床上的一大一小。
男人頭頂綁著繃帶,懷裡有個軟如白雪般的小人兒,嬉笑打鬨。
乍看起來就是平常溫馨的三口之家。
如果。
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前妻。
那個小人兒不是他的孩子。
季深行看見這樣的畫麵,甚至會投以一笑,淡淡感歎,人生的美好。
可病房裡呈現的一切,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無情地推去了冰寒徹骨的冬天。
冷風灌進身體,帶著冰霜,凍得發疼。像尖利的刀子刮過心臟,削下一塊一塊的血肉。
他要求不高,有時候覺得自己興許活不久了,就遠遠地看著她們吧。
那麼想讓他的小人兒喊一聲爸爸,他也克製住了。
但她怎麼能帶著他的孩子,這麼幸福地在另一個男人麵前笑?
季深行%e8%83%b8腔裡那股火,越燒越旺,簡直要把他的靈魂都燒乾。
喉嚨乾澀,腦袋發脹,他竟做不出衝進去的動作,就那麼冷冷的落寞地站在那裡,幾乎站不穩,手可笑地扶著輸液移動架。
“先生?沒事吧?需要我扶你回病房嗎?”
耳邊響起護-士溫柔的聲音。
他耳朵發疼,嗡嗡嗡地聽不見。
“先生,你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護-士真的很熱心。
加大的聲音,終於,將病房裡的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這一對視。
他一雙暗冷死寂了的眼睛,對上三雙神色各異的眼。
“唔……是老伯伯!”
也許是父女天性使然,皺皺看到麵容慘白如紙的男人,下意識就從淩風懷裡退出來,小身子蹭著床沿要下來。
顧綿愣愣地收回目光,身體陡然發僵。
緩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剛才的笑容還凝滯在臉上。
淩楓倒算鎮定,目光諱莫如深地看著門外,身姿筆挺,卻有些站不穩的男人。
“綿綿,我要下來。”
顧綿抱著皺皺下床。
腳挨著地麵,皺皺小短%e8%85%bf就往門口跑去,甚至沒回頭看淩風一眼地,跑到門外男人麵前。
藕白的小手扯住男人的病號服褲管,笑容甜甜:“老伯伯,你也生病了嗎?”
季深行在護-士吃驚的目光下拔掉針頭。
緩緩蹲下。
小粉團的身影在眼前。
那一刻,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裡艱難發出:“可以抱一下你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現在,太需要這個擁抱了。
小東西粉-白的臉蛋兒凝了凝,像在認真思考,隨即小卷毛在空中搖曳地點點頭:“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份上,讓你抱啦。”
下一秒,身子被裹進了一具寬闊溫熱的懷抱。
他的呼吸在小人兒軟軟的頸子窩,顫唞而滿足。
抱起女兒往自己的病房走。
顧綿臉色還處在剛看見季深行那一刻的蒼白裡。
看著一大一小離了視線,愣愣地跟上去。
淩楓瞅著她幾乎慌亂了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
季深行抱著皺皺進了自己的病房。
懷裡那份軟糯的溫暖,舍不得放開。
這是他的女兒。
怎麼能在彆的男人懷裡?
皺皺坐在他%e8%85%bf上,大眼睛盛滿整個秋日的光暈,那麼亮,那麼好看。
“老伯伯,你是哪裡病了呢?”
他笑,指著腦袋。
“怎麼和楓楓病的地方一樣。”
小東西嘟囔著,站起來,三歲多的孩子,兩歲多的身高,小手慢慢的,慢慢的在男人光潔的額頭上碰了碰:“疼嗎?”
男人眼眸裡水光氤氳,還是笑,點點頭。
小東西細細的秀氣的眉皺了起來。
那認真的神態,仿佛是能切身感受到這份疼痛。
“生病好辛苦。”
小手柔柔的,像微風一樣掃過男人短而剛硬的發尖,一邊摸一邊咯咯笑:“老伯伯,你頭發好硬,紮人。”
“癢嗎?”
男人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溫柔著。
這一問,小人兒笑得更歡了。
小小的雙手捧住男人的大腦袋:“老伯伯,我給你呼呼吧,每次我生病,媽咪給我呼呼,就不痛了。”
說完了,當真認認真真地就對準他腦門,呼氣。
一下一下,像勤勞的小蜜蜂。
過了一會兒,小身子搖搖晃晃站不穩了。
男人低笑,大手撈住:“頭暈了對不對?停下來,謝謝你,我不痛了。”
有你在,再多的痛,都是幸福。
小東西功成身退,不吹了,重新坐在他%e8%85%bf上,小手玩他的衣服。
傻裡傻氣:“老伯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喜歡你,覺得你好%e4%ba%b2,像媽媽一樣%e4%ba%b2。”
他一頓,黑眸深深蕩漾著什麼,轉而刮她的小鼻子。
傻瓜,我是你爸爸,怎麼會不%e4%ba%b2。
……
顧綿就那麼杵在門口,靜靜地看著病房裡暖人的一幕。
皺皺的性子,不愛接近陌生人,平常樓下保安伯伯要抱一下,她都不肯。
難道,真的是父女之間那根血緣的係帶牽著。
明明沒見過幾次,怎麼能夠相處這麼自然融洽?根本不需要時間認識磨合。
對他的懷抱,皺皺不僅不排斥,居然還能安心睡著。
沒錯,小家夥在男人的懷裡,真睡著了。
小嘴兒蹭過男人的衣服,留下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