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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覓天涯 月光船 4214 字 3個月前

鼻搖頭擺尾,就差連踢帶咬了,小吳背著林虎峰出來,往這邊一走,它鼻孔扇了扇,主動蹭過去。

於是裴回找了一輛車,小吳把林虎峰放進車裡,回身解開韁繩,那馬就乖乖站在車子旁邊,跟著走了。

——等林虎峰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小臉紅通通,眉毛糾結成一團,束手束腳困窘異常的裴回,對著躺在床上的自己深深施了個禮:“抱歉得很林少俠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膽子小了一點害怕出事所以出此下策後來發現是個誤會裴回在這裡給你賠罪了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千萬不要計較!”

一緊張說話就連在一起,裴回這個習慣是改不過來了。

這個小先生怎麼了這是?比剛才更有趣了……等等,“躺在床上的自己”是怎麼一回事?

第三章 家長會

寧芝夏趕著車慢慢行在春城街道上,他自然記得王謝的宅子在哪裡,不過剛才未進城之時就有幾道目光盯著自己,雖然偷摸,沒有惡意,進城之後小尾巴消失……

行到一半,忽然前麵路口轉出個藍衣人,那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他身上,登時又驚又喜,緊走幾步迎了上來:“芝夏兄!一彆多日,終於又見到你了。”

——又感覺到偷摸無惡意的目光?

寧芝夏眨眨眼,故意往兩旁望望,跳下車來,一語雙關:“比原先估計稍晚了些,重芳,你家業做得不錯。”

王謝一愣,立刻想起來寧芝夏警覺的性子,他可不想這位未來將軍對他產生什麼誤會——雖然兩個人之間早就誤會過了——大街上不便高談闊論,隻笑著小聲解釋:“是我的一位病人,家業做得不錯。他父子倆現在就住我隔壁,雖然退出江湖,在自家門口總有點眼線,這不是幫襯我麼。我一聽他們說起你和虎峰兩人形貌,就趕緊出來了——不過,你臉色有些不好,我診診?”

他隔壁的雷衍水所創情報探聽組織名為“蒺藜”,雖然若乾年後江湖人聞之色變,其實現如今不過小打小鬨而已,幾個新人被他派在春城內外打探信息,一為了曆練,二為了眼線。

王謝這般坦誠,寧芝夏也釋然,點一點頭:“不急,小傷,快好了。”

“這車子在前門進不去。”王謝打量一下,道,“我們從後院走吧。”自打裴回來了以後修房子,他就把後園鏽住的門重新開開,收拾停當,不然物料不好往裡麵運。

“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歡迎還來不及,我家永遠是芝夏兄可以歇腳的地方。等虎峰和容翔回來,我們好好聚聚。”

“好,我會記得。”

“燕華也念著芝夏兄呢,他眼睛就快痊愈了——說起來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若是沒有你當時的資助,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給他安安穩穩治傷……”

“不客氣——談到他的時候,你眼睛非常亮。”

“……啊,那肯定的。”王謝得意洋洋回應,此刻儼然不知道“謙虛”二字怎麼寫,“燕華是我家人啊。”隻不過以前是兄弟般的家人,現在是兩口子般的家人,總之燕華是他的人,他是燕華的人就對了。

王謝,曾經很嚴肅地想過,一個人無緣無故對某個人不好,是可以理解的,比如遷怒。但一個人無緣無故對某個人好,而且自始至終的好,很好,非常好,就不在能理解的範疇了。燕華為什麼對自己好,好到了願意犧牲性命的程度?而且自己明明對燕華非常非常的不好,不好到連路邊乞兒都不如。像他前世遇上的那對兒師徒一樣,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一個願意為另一個去拚命去送死,另一個同樣為了這去報仇去送死,已經達到了犧牲的最大程度。那麼他們之間的連接到底是什麼?

王謝花了很長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但是想通了之後他才發現受寵若驚到毛骨悚然——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得到一個人的全心全意對待,在茫茫人世中這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和榮幸的事情。

自己想想,厭惡燕華無非是因為兩點,其一:燕華的父%e4%ba%b2是個貪官,人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其二,燕華入了青樓,肮臟低賤墮落下流。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說父債子償,但是實際上燕華本人沒有過做什麼出格的事,貪贓枉法的人不是他,狐假虎威的人也不是他。事實上燕華平時甚少出門,交友也有限,儘是埋首讀書,性子悶得都能和大家閨秀有一比。

而自己把他從青樓帶出來時,他一身傷痕帶著殘疾,幾乎丟了半條命,就看出在煙花之地待得很是不如意,賣身契明明白白蓋著官府大印按著他手印,那裡也不是他不願意去就能不去,不願意做就能不做的地方。

——那麼自己那段時間對他每日打罵嗬斥,棄之如敝履,又是因為什麼呢?

憎恨?或者嫉妒?痛心疾首?失望?怒其不爭或者……求不得?

原來是求不得啊。

從那天起王謝便豁然開朗,燕華這個人,他要牢牢攥在手裡,一輩子!

寧芝夏就喜歡他對家人的歸屬感,一時間,目光裡有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溫和。

二人說話間進了院子,寧芝夏仔細端詳,儘管天色稍暗,也清楚看出院子比之頭次來時的景象,簡直天壤之彆。且不說荒蕪的草坪花壇已被精心修剪齊整,雖然粉嘟嘟的桃花隻剩葉間零星,但牡丹月季玫瑰芍藥可都綻著笑臉,頂著花苞。印象裡有間柴房不見了——他不知曉那本是燕華的住處——原地立著新屋。廚房炊煙嫋嫋,飄著飯菜香味兒。

後院另一處角落,多出幾個大鐵籠,吱吱嗷嗷的,竟裝了十幾隻猴子。

見寧芝夏的目光往猴籠那裡去,王謝道:“那是練手的,我要給燕華治療手骨,總得找些相似的先試試——誒,燕華,芝夏兄到了。”

燕華剛從廚房裡轉出來,寧芝夏就看見王謝幾乎是“蹭”地躥過去,隨即燕華很是熟稔地牽過他一隻手臂,兩人小聲說了兩句,並肩走到近前。

不等燕華施禮,王謝先攔著他,搶先開口:“芝夏兄,你我可是朋友?”

他此時突兀一問,寧芝夏鳳眼一瞥燕華伸手撩衣的動作,明白了,這是禮數問題:“自然是朋友——況且我江湖人,不講這些禮節。”說著往旁一側身,不肯受對方的拜禮——他雖然不講虛禮,並非不懂禮儀。

燕華卻很堅持:“當日少爺病重,若不是芝夏少爺仗義相助,我如何顧得過來?這一禮是當得的。”

既然不是因為主仆良賤身份的問題而爭,燕華說得也有道理,王謝立刻道:“你不也是為了救我,因此這一禮應該是我們倆共同的,如何?”

燕華點頭稱是,端正神色,拉著王謝,正式謝過寧芝夏。

寧芝夏見他堅決,也不阻攔,隻不過在他倆行禮之後,自己施了一個參見兄長的禮節。

燕華先是一怔,隨即還了半禮:“蒙芝夏少爺青眼,燕華便不講那些虛文。”※思※兔※在※線※閱※讀※

——此時的燕華,比之寧芝夏印象裡的,簡直從裡到外煥然一新,麵色紅潤,%e5%94%87角噙笑,不僅溫文爾雅的氣質越發的明顯,那種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感覺亦是不再,舉止多有自信。

燕華確實過得不錯。

且不說不用辛苦謀生,一日三餐還被人細心安排,就算他懶到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也一定有這麼個王謝甘之如飴樂此不疲——當然,王謝更樂於幫他寬衣解帶乃至沐浴這些事就……雖然他也喜歡,但還是暫時忽略不提的好。

眼睛雖然還看不清楚,但是相較以前已經好了許多,每日侍弄侍弄花草,練練養生功夫,輪流下廚,和裴回聊天分說醫理,旁聽王謝給人診治,還有給自己針灸按摩……王謝說,要兩個人好好過日子,他信。

燕華曾經是錦衣玉食的少爺,後來淪落風塵見識到人間疾苦,再後來見到王謝,兩人已經是雲泥之彆,更彆說失明之後種種不便,樣樣無奈,慢慢消沉。王謝不是壞人,即使他看不起自己,還是接受長輩的囑托,把自己贖出火坑;即使討厭自己,也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他知道自己不討喜,王謝能收留他已經是不敢想的福氣,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勉力侍奉他,等到他不要自己,說不定哪天一個意外就死了乾脆。

結果等來了意外,竟然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王謝數月來種種謀劃舉措,一步步按著日程前進,著實令人安心和高興。

自己的阿小已經那麼有擔當了,真是不錯,呃……除去化身成為“老媽子”碎碎念的時候……吧。

不得不說燕華一旦打定主意,那執拗勁兒是王謝拍馬都趕不上的。因王謝種種舉動,燕華也在漸漸改變自己,他要配合王謝的安排,也暗暗為將來做打算。現在學醫雖然晚,他可以努力,至少不要拖後%e8%85%bf。和王謝在一起,肯定有人會說閒話,那又有什麼關係。王謝不怕,他也不怕,他可沒礙著誰,他想和王謝在一起,想了好久,從小到大;壓抑了好久,從官宦之家到青樓;絕望了好久,從被贖出到眼盲。現在剛剛得償所願,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抓住看牢。

他可以在%e8%85%bf瘸手殘的時候苟且偷生,可以在眼盲無力的時候掙紮生存,沒道理不能在越來越好的日子裡,還繼續糾結——隻要、隻要王謝是他的!即使王謝娶妻生子,隻要心裡給他留個地方,就夠了!

人一旦有了好的盼頭,眉梢眼角都隱隱透著喜色,所以現在寧芝夏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幸福狀態下的燕華。

寧芝夏解了拉車的雙馬轡頭,王謝熟稔幫手,因是天暗,燕華模模糊糊隻看到兩片很大的黑影,知道是牲畜,主動問了聲喂些什麼草料,轉去廚下取秸稈和豆子。

“他比之前好很多。”寧芝夏下了評語。

“那是自然。”王謝當仁不讓,之後又略顯苦惱地道,“就是他閒不住,總要找點事做,我攔著也不是,不攔又舍不得。”

寧芝夏保證,自己從這苦惱抱怨中,絕對聽出了寵溺炫耀的意味,笑笑。

二人正分頭收拾著,後院牆外又傳來響動,漸漸近了,是車輪聲和馬蹄聲,就停在門口,接著是道謝聲,然後是聲驚訝:“咦,怎麼後門是開的?”

“容翔?”王謝揚聲問,說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