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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裡,是否還遭遇了什麼大變故?

先前在渡厄宗門外,自己不過出山,就惹得楚驚瀾帶著威壓追來,當時驚訝之餘還有些竊喜,以為是自己在楚驚瀾心中份量比想象中更重,但楚驚瀾不自知罷了。

可真是如此嗎?

若隻是略微急著找人,何至於威壓都控製不住,讓燕春三人滿身冷汗,還有方才,脫口而出的“不行”,楚驚瀾愣住,卻並不驚訝,他竟不奇怪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不對,太不對了。

蕭墨把刻刀拍在桌上,驟然起身,推開屋門,疾步走到院中。

楚驚瀾屋中沉寂,並沒有會聚天地靈氣修煉的模樣,隻要他醒著,以歸墟期的修為,蕭墨此刻一舉一動他定然知道。

蕭墨定定看了會兒他的門板,轉身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一直走到院門口,楚驚瀾的屋子也沒有動靜。

蕭墨的手收緊成拳:這是不攔自己的意思。

那好。

蕭墨足尖一點,飛身而起,不再步行,乘風飛出院落,往另一座山峰而去。

蕭墨穿過流雲和山間飛鳥,目標明確:關押焚修的地牢。

楚驚瀾昨夜闔上牢門,蕭墨即便依舊好奇,但也可以因著楚驚瀾的舉動把焚修暫時擱置,但今日的事一出,他便不想等了。

他找過楚驚瀾了,楚驚瀾不願給答案,他就隻能從旁人口中問了。

牢門沒有添加任何新的禁製,蕭墨一掌拍開門,震得灰土撲簌簌掉落,陽光從外麵灑下,刺得焚修眯了眯眼。

%e8%83%b8`前的血已乾,昨夜被氣勁堵住的喉嚨又可以了,焚修嘿嘿一笑:“就知道你還會來……但他竟還讓你來?”

蕭墨不想跟他廢話,焚修的笑裡沒半點好意,他沒心情多看:“你說他找你要一個問題的答案,什麼問題,什麼答案。”

“九秘寶塔之後,我派不少人去殺他,人魔纏鬥兩百年,我當真他以天下道義為最重,但抓了我,他隻問一件事——”

陰測測的鬼魅開口:“問我是不是殺了他道侶。”

蕭墨倏地睜大眼。

“你說他拿道侶做擋箭牌?不喜歡?哈哈哈他騙你的,騙你的!”

焚修大笑起來,蕭墨心臟在他的笑聲中狂跳,預感越來越不妙,但出口聲音冷到骨頭裡:“一派胡言。”

他有理有據,似乎還冷靜得很,能說出個條分縷析:“雖是擋箭牌,沒有道侶之情,但那人與楚驚瀾交好,他自然要——”

“那是他的執念啊執念!”焚修嘶啞的嗓音抬高,他雖跪著,但卻以穿透歲月的聲音對蕭墨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喘熄的時間,一聲聲重重砸在他耳朵裡。

“他問的是愛侶,口口聲聲說的是摯愛,可不是什麼朋友或者擋箭牌!”

焚修就要蕭墨看個分明:“心上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執拗的要得個答案,但若沒有仇人可恨,他還能怪誰?”

焚修笑得岔了氣:“他隻能怪他自己。”

“轟隆——”

萬裡無雲的晴空響起滾滾悶雷,晴天霹靂,蕭墨隻覺得頭暈目眩,竟是被逼得倉皇後退兩步,焚修的聲音仿佛隔著水與霧,開始變得遙遠沉悶,但偏偏撕開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硬要灌進來,不讓蕭墨有逃跑的機會。

“我記得楚驚瀾劃在我身上的劍傷,記得他說,那是他從年少起,就放在心上的愛人。”

年少起,年少?

兩百歲不算年少,一百歲也不算,隻能是蕭墨走之前,是他以為兩人還是朋友的時候。

楚驚瀾從那時就開始喜歡他?

蕭墨隻覺當頭一棒,砸得他連連敗退,他咬了咬牙,掙紮著不肯立刻認下:“你想挑撥離間,所以儘可亂說……”

焚修歪歪頭,眼中是真正的無所顧忌:“我是,我還想你能跟他決裂,把我放出去,那又如何?即便達不成結果,我也不想讓楚驚瀾痛快,你大可把我說的話拿去問他,讓他朝天道發誓,問問我說的可有假話。”

蕭墨耳畔是焚修充滿無儘惡意的笑聲,他用靈氣砸上門,跌跌撞撞往山下走,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是希望楚驚瀾喜歡他,但並不希望楚驚瀾三百年前就愛上了他。

如果那時他已種下情根,這三百年是怎麼過的?

自己雖留了信,可沒有歸期,不知去處,若楚驚瀾隻把他當紅塵中來去如風的友人,大可信了留言的內容,待重逢的時候舉杯一笑,還算故友佳話。

可若是愛人,那便不一樣,因為是唯一的,蕭墨也是孤零零飄蕩的浮萍,內心渴望一個落腳的地方,所以他無比明白,愛人就意味著家。

家是個小地方,但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友人不獨屬於自己,能來去自如,可家是朝夕相伴的燈火,是踽踽獨行之人好不容易找到的歸處。

尤其對他和楚驚瀾這類人來說,是絕對值得拚命去護住的東西。

可楚驚瀾身邊那盞燈突然滅了。

有了光的人被重新打回黑暗裡,他舉目張望,即便瘋狂奔跑,最後發現不過原地踏步,因為他什麼也找不到。

到頭來,他還是一無所有,誰也沒留住。

蕭墨踉蹌了下,慌忙抬手扶住一棵樹,才沒有摔倒。

他了解楚驚瀾的性情,卻原來沒有真正看透他的心。

他不知道楚驚瀾已經將家蓋好,把兩人裝了進去,他不知道……

如果楚驚瀾當真早已愛上他,那麼三百年過去,該是怎樣的千瘡百孔。

虧他還把留信的內容刪刪改改好多遍,自以為是,有沒有那樣的信,都是他一手把楚驚瀾推入了深淵。

蕭墨已經心如刀割。

他把那人放在心上,卻是自己傷他最深。

蕭墨不知道自己怎樣回到了渡厄峰的小院,穿過九曲回廊,楚驚瀾就站在院中央。

楚驚瀾視線靜靜在他臉上梭巡過:“你去問了。”

是肯定句。

“等合籍大典結束,再過個十年甚至百年,那時再聽到答案不好嗎?”

楚驚瀾的聲音很輕,蕭墨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像踩過刀尖:“所以是真的……”

“是。”楚驚瀾平靜道,“我心悅你,從年少至今,已有三百年。”

“是真的。”

最後一點僥幸也沒了,蕭墨心口上懸著的鐵錘終於狠狠砸下。

楚驚瀾一步步走近,嗓音非常輕緩,以品茶談天的口%e5%90%bb:“我也知道了殺你的不是他,那麼當初毀掉你心魔身份的,就是我了。”

蕭墨張皇失措:“不是,你聽我說——”

“天道找過我了,蕭墨。”楚驚瀾又一次打斷了蕭墨的話,而這次,蕭墨卻吐不出半個字來打斷他。

“我拿回了曾經的記憶,像在看一卷畫,時機太不湊巧,反而讓我的神識再也無法落到實處,我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你那時沒有死。”

“可你離開了我。”

並且,楚驚瀾不知道蕭墨還會不會回來,這句沒有說出的話,蕭墨也讀懂了。

蕭墨嘴唇囁嚅,努力睜大眼去看向楚驚瀾。

“我知道你沒錯,但是三百年,三百年啊蕭墨,”楚驚瀾站到蕭墨身前,“來到我身邊,再讓我失去。”

他的聲音從厚重的冰麵下探出,極輕,輕到仿佛在說彆人的事,卻狠狠刺在蕭墨心上:

“我好痛。”

楚驚瀾抬手,輕輕揩過蕭墨眼角,他手指微涼,觸手一片溼潤,而蕭墨一顫,這才從近在咫尺的楚驚瀾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無聲無息間,蕭墨已是淚流滿麵。

不該是這樣的,前不久他才想過要在怎樣的時候表明心意,忐忑不安但總是泛著甜,想過最美的場景,想過盛大的歡喜,卻從來沒想過明明已經兩情相悅,卻隻看到一顆鮮血淋漓的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他傷的,是他。

所以蕭墨也跟著落淚,跟著滴血,愛慕的話是紅線,也是雙刃劍,把他們彼此都穿透了。

楚驚瀾擦過他的眼角,正要收手,卻被蕭墨一把抓住。

蕭墨輕輕吸了口氣,顫著聲音:“楚驚瀾……”

“我不是三百年前的楚驚瀾了,現在的我沒那麼好。”

蕭墨拚命搖頭。

楚驚瀾身量比蕭墨略高,日光正好在他身後,投射下影子,籠著蕭墨,楚驚瀾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黯:“鬆手。”

“不。”蕭墨不僅不放,反而更加抓緊了他的手。

“楚驚瀾,聽我說,我也心悅你,我知道此時說出來,已經不是時候,但我必須得讓你知道。”

他怕再不說,一切就更晚了。

楚驚瀾麵色一沉,反手扣住蕭墨的手腕,將他往後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冷冷道:“蕭墨,我不要同情和可憐,我不要你因為愧疚而施舍給我所謂的感情。”

蕭墨盈滿淚水的眸中拚命想抓住楚驚瀾的身影:“我不會因為愧疚而愛上一個人,楚驚瀾,我真的心悅你,你信我,好嗎?”

楚驚瀾眼中淬了冰,那些被他死死壓住的暗流再控製不住,拚命翻騰起來,楚驚瀾眼神明明滅滅,忽的抬手扣住了蕭墨的脖頸。

“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脖頸是一個人的命脈,鮮活的脈搏在他手中跳動,蕭墨的命和人就在他手中,此時此刻,被他掌控。

心底的惡獸開始咆哮狂歡,楚驚瀾掐著蕭墨命脈,眼中迸出一種奇異的神采,是從黑暗裡誕生的刀,要把他自己跟蕭墨一起攪碎。

禁錮他,咬斷他,吃掉他!他是你的,就在你手中!

“我想把你關起來,我要給你鎖鏈,把你鎖在其餘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楚驚瀾以絕對壓迫的姿勢逼近,灼熱的呼吸交纏,他的話卻又冷又瘋:“折掉你翅膀,打碎你的骨頭,讓你除了我的懷裡哪兒也去不了!”

“我要給你堅不可摧的禁錮,給你最深的痛,和我一起痛不欲生,和我一起下地獄,生生世世也彆想從我身邊逃開。”

楚驚瀾說著這些話,一雙漆黑的瞳孔牢牢鎖著蕭墨,蕭墨煙霞色的衣裳給他眸子也染上了綺麗的色彩,詭異幽深得驚人。

“這樣你還敢說心悅我?”

楚驚瀾掐著蕭墨的脖頸,感受著屬於人類溫暖的脈搏,卻渾身發冷,世間的光早就照不進他的心裡,他把自己埋葬在了黑暗中。

蕭墨成了他的執念,這道光回來的時候,他伸手,卻已經碰不到了。

因為他還在墳墓裡,隻能眼睜睜看著蕭墨出現,卻抬不起腐朽的手。

所以他想藏,也不想藏;一邊害怕,一邊冷漠旁觀;一邊試圖掩飾,一邊又想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會在蕭墨到地牢時下意識關上那扇門,又不給門增加禁製。

他是個等待被淩遲的人,現在,那把刀終於要落下了。

這樣也好,他找不回蕭墨熟悉的楚驚瀾了,他等著蕭墨落刀,把他徹底殺死。

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