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驚瀾雙手接過,卻沒有急著動筷。
宛玉給他夾了一塊,放進碟子裡。
這個幻境的東西似乎並非完全憑空創造,虛實結合的幻境裡,某些物品可能是障眼法,比如看似鬆軟香甜的桂花糕,其實可能是帶毒的蟲豸,楚驚瀾沒有動,看向桌子上第三個碟子。
明明隻有兩個人,為什麼準備三個位置?
楚驚瀾問:“這是給誰的空位?”
宛玉卻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還能有誰啊,不就隻有——”
“楚驚瀾!”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個少年人跨過門檻,風風火火闖進來,“你可彆想獨吞宛姨的桂花糕!”
來人長著一張楚驚瀾和蕭墨都不認識的臉,但他的聲音卻讓兩人同時怔住。
特彆是蕭墨。
黑霧團子詫異在內府裡直接蹦起:我的聲音!?
楚驚瀾:……?
少年人穿著一身繁複華麗的衣裳,仔細看,很有蕭墨平時的穿衣風格,麵容清秀,不似任何人,他發現楚驚瀾愣愣看著他,稀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今天沒發燒,沒燒壞腦子吧?”
動作和語氣都非常地蕭墨。
拋開一切不可能,就連楚驚瀾也隻能往剩下的那個猜想上靠過去,他捏著筷子的手指收緊,在訝異中艱難開口:“……蕭墨?”
“蕭墨”:“嗯,怎麼?”
正牌黑霧團子蕭墨憋不住了:“怎麼還有我的事,這是你想象中的我!?”
楚驚瀾立刻否認:“不是。”
他雖曾短暫地想象過蕭墨的樣子,但並沒有一張具體的麵孔,隻覺得他應當非常好看,有少年的意氣風發,亦是霞姿月韻,玉質天成,而麵前這個少年雖然清秀,他卻並不覺得這人是蕭墨。
楚驚瀾沒說謊。
此地幻境就是蕭墨正在尋找的幻月心製造的,它窺探楚驚瀾的內心,放出了宛玉的身形,還在他心中看到有個模糊不清的少年人影子,就順著捏了個出來。
“好吧。”蕭墨團子悠悠懸在內府,哼了哼,“我不長這樣。”
楚驚瀾輕聲道:“嗯。”
蕭墨:“回到上一個問題,楚家幻境怎麼還有我的事?”
楚驚瀾:“……我亦不知。”
幻境是覺得,蕭墨也能影響他嗎?
可楚驚瀾自己都無法確定。
幻境裡的少年人喜滋滋夾過一塊桂花糕,輕輕吹了,放進嘴裡咬下一口,眼神都沉浸在滿滿的香味裡:“好吃!”
楚驚瀾手一動,等回過神來,他已經給“蕭墨”又夾了一塊。
楚驚瀾:“……”
他覺得自己的手違背了他的腦子,但此事根本說不清。
蕭墨霧團:“你也太客氣了。”
楚驚瀾沒做聲。
宛玉就含笑看著他倆,這樣的好日子,如此鬆快的氣氛,此處隻有美好,讓人不忍打破。
楚驚瀾在溫柔的屋子裡,視線略帶眷戀地流連過宛玉麵龐,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娘,還有……蕭墨,”楚驚瀾徐徐說,“我們離開這裡吧。”
宛玉和少年人同時抬起頭來。
“為什麼要走?”宛玉問。
少年人一瞬不瞬盯著他:“這裡不好嗎?”
“沒有悲傷,沒有仇人,隻有你最在乎的人。”宛玉抬手,捉住楚驚瀾手腕,“留在這裡不好嗎?”
她麵上原本溫柔的神情變得哀傷起來,雙眼泫然欲泣,是楚驚瀾絕不願意看到的傷心樣。
“蕭墨”也來抓住他另一隻手:“說什麼奇怪的話,我們三個不是要永遠在一起嗎,就在此地。”
楚驚瀾沒有掙開他們兩人的手,卻倏地起身,反手抓住了他們二人的手腕,將他們用力帶了起來。
宛玉和“蕭墨”被嚇了一跳。
“此地是牢籠,是枷鎖,娘親,你說過,天大地大,何處可去,你不該被困在這裡。”
楚驚瀾說罷,又看向“蕭墨”,唇瓣動了動,卻最終什麼也沒能對著他說出來。
他垂眸看著抓住他們的手,隻道一句:“我帶你們走。”
帶你們離開楚家。
楚驚瀾堅決地牽過兩人,領著他們踏出屋子。
“楚驚瀾!你真的要走?”
“驚瀾,驚瀾,你回頭看看娘親?”
兩人被他拉著,先是掙紮和不解,焦急地詢問,楚驚瀾毫無反應,於是他們又變得害怕,嗓音裡甚至帶上了哭腔,可楚驚瀾依舊充耳不聞。
隻有手始終牢牢抓著他們,不曾鬆開。
漸漸的,宛玉和少年人不再出聲,麵上的表情也緩緩趨於平靜。
在靠近楚家大門時,宛玉最後道:“你真的不願留下來陪我嗎,驚瀾?”
楚驚瀾抓著他們的手,看著門外的天地,沒有回頭。
“您一直在我心裡,娘。”
楚驚瀾說完,毅然決然邁過了楚家大門,牽著身後兩人,朝更廣袤的天地行去。
楚家在他們身後緩緩崩塌,龐然大物,崩塌時也不過瞬息之間,灰燼中延伸的是新生,楚驚瀾走在自己的路上,他能察覺兩隻手腕中的重量正在逐漸變輕。
宛玉和少年人的身形也逐漸消散,一點一點,從衣擺到麵容,最後是楚驚瀾握住的手腕。
他們在楚驚瀾掌心中散成了熒光。
楚驚瀾垂下空空蕩蕩的手腕,站住了腳步。
有那麼一瞬間,他身邊仿佛空白一片,任何東西都入不了眼,四處什麼都不剩了,不管是景還是人,他什麼都沒留住,天大地大,不過他踽踽獨行,形影相吊。
直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楚驚瀾。”蕭墨問,“你在哭嗎?”
楚驚瀾手指動了動,冷冰冰的空白忽的重新被色彩填滿,樹木蔥鬱,繁華芬芳,萬物重現,生機重新充斥天地,也流入他體內。
楚驚瀾的眼睛乾澀,並沒有一滴淚水,他甚至神情淡然,也看不出悲傷。
但他知道蕭墨為什麼這麼問。
識海裡的黑霧團子靜靜陪在他身邊。
楚驚瀾放下手,他道:“沒有。”
“蕭墨,”楚驚瀾叫他的名字,“幻境破了。”
蕭墨還在他身邊。
幻境沒有讓楚驚瀾沉溺,他並非再度失去,而是經曆了一場單方麵的告彆。
內府中白雪團子周身輝光更加通透,靈台清明,又過一場洗禮。
黑霧團子動了動,看起來似乎想拍拍白雪團,但立刻想起神識觸碰的滋味,緊急刹車。
差點……還好還好。
蕭墨裝作無事發生,順著楚驚瀾的話道:“嗯,好像有什麼東西出來了,我們去看看吧。”
第50章
幻境破碎後, 一顆血紅如種子般的石頭從半空徐徐落下,正輕輕打轉。
係統:“掃描完畢, 鑒定完畢,如假包換的幻月心,恭喜宿主!”=思=兔=網=
楚驚瀾重新將肢體控製權讓給蕭墨,蕭墨上前,將幻月心托在手中。
觸碰到石頭時,幻月心的用途功能就自動流入他們腦子裡,成長型法寶, 主人越強它就越強,以蕭墨目前元嬰初期的修為和牢固的神識強度,用它甚至能拖住元嬰巔峰。
修真界中直接用神識戰鬥的功法有限, 能用的人更有限,因此關於神識強度劃分一直沒個定論, 但通常認知裡,, 人們習慣性把神識強度和修為強度直接掛上鉤,畢竟修為高的修士心境肯定也不差。
當然,魔修除外,他們心境是眾所周知的糟糕。
但的確有些人,神識比修為更強, 對這種人來說,心神類功法和靈器會如虎添翼,蕭墨就是其中典型。
他的神識強悍度已經不止元嬰初期了。
楚驚瀾道:“這個法寶適合你。”
蕭墨也不客氣:“嗯。”
但是滴血認主還是隻能由楚驚瀾的身體來, 沒辦法, 心魔沒有血肉, 做不了這個事。
對蕭墨來說並不公平, 但從契約球球的時候開始,蕭墨就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他很放心地把所有權都給楚驚瀾,自己好像隻要有使用權就行了。
楚驚瀾曾經想,哪怕這一切都是蕭墨埋下的陷阱,目的就是讓他放下戒心,有朝一日好奪舍,若真有那麼一天也無所謂,畢竟他如今需要蕭墨的修為,就做好了承擔風險的準備。
他想,到時候他會平靜以對,心裡絕不掀起半點波瀾。
但是……幻月心構築幻境時,居然幻化出了一個“蕭墨”。
難道蕭墨在他心中的影子,已經比他自以為的還要重了嗎?
楚驚瀾沉默不語。
蕭墨用他的手擠出些血來,滴血認主後,將幻月心捏在手中,灌注靈力感受流動,看得出來,蕭墨很滿意這件寶物。
實際上幻月心的防護幻境本不是這麼容易破的,如果有多個人到來,會被分開拖入幻境,就連楚驚瀾剛入幻境時精神都恍惚了一瞬。
他之所以隻被影響了很短的時間,是因為蕭墨的存在。
如果說幻月心的幻境是個遊戲,那麼蕭墨和楚驚瀾的組合就是bug。
本來,有心魔的修士道心隻會更不穩,更容易受到蠱惑陷在裡麵,根本沒有修士願意將身體控製權讓給心魔,也不會有心魔幫助修士,正常心魔要做的是抓住機會剿滅修士神識,自己奪舍成功上位。
奈何蕭墨和楚驚瀾沒一個正常的,愣是鑽了幻月心的漏洞,輕鬆破開了它的防禦。
蕭墨把幻月心捏在手裡把玩,他想到個主意,對楚驚瀾說:“驚雷隻準你用玄階法器,幻月心在你手裡,品階不會達到玄階,但絕對比束繩好用。”
繩索還會被驚雷簡單防開,但用幻月心,哪怕隻能讓驚雷恍惚一下,對楚驚瀾來說都是機會。
楚驚瀾沉%e5%90%9f:“的確,之後我也試著用用。”
束繩還需要身體行動來操控,幻月心卻不用,且驚雷就算神識強硬能防守,無形攻擊總比有形攻擊更難防。
蕭墨邊點頭,邊將幻月心翻來覆去查看,係統推測月主劍譜能在幻月心上找到線索,可線索在哪兒呢?
紅色的幻月心上沒有符文,也沒什麼印記,蕭墨隻能試著再多注入些靈力,而就在這時,幻月心微微閃了閃光芒,投射出一片畫麵。
蕭墨和楚驚瀾同時望去,就見畫麵中是一位青年男子,正在練劍,劍一出,楚驚瀾便知他是高手,劍意圓融。
一劍平地起波瀾,劍影若虛若實,是鏡中花水中月,讓人辨不清真假,分不出謊言。
楚驚瀾正看得專注,揮劍的男子卻不見了,畫麵上水波輕晃,照映出一座樓台水榭模樣,水波再一晃,所有畫麵吹散在空中,凝成一條淡淡的線,指著某個方向。
蕭墨唔了一聲:“是讓我們在幻境內找到這座水榭?”
“很有可能。”楚驚瀾仍在回味方才的劍法,“他的劍法十分精妙。”
“大概是下個寶物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