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1 / 1)

卿卿薄幸 漁燃 4364 字 6個月前

、視生死如玩物?,總不能繼續讓他好端端地毫發無傷,什麼苦痛也不會留下。他還活著,付出的代價隻?是一隻?眼睛而已?。

再?好不過了?不是嗎?

一隻?眼睛或許不方便了?很多,可也隻?是一隻?眼睛,他又不是什麼都?再?看不到。

容厭很快便想清楚,不再?著意於左眼,出聲叫人。

侍者入內,掩不住驚喜神情,聽著他的吩咐,很快做好了?準備。容厭等攢夠了?力氣,緩緩地靠近床沿,為自?己洗漱了?下。

水盆被侍者拿近了?些?,旁邊摞著一方棉巾。

容厭將棉巾浸入水中,打濕的棉巾覆在臉頰,搖晃的水中銅盆底部深色的釉色映出了?人的麵龐。

水波搖晃。

他低著眸時,隱約透過搖晃的水麵看到了?他自?己的麵容。

容厭本就沒多大的力氣,此刻手中棉巾忽地直接劃落,掉入銅盆之中,攪亂了?一盆的溫水。

他猛地抓住兩邊的盆耳,垂首定睛去看水底他的臉。

他眼睛錯愕地睜大了?些?,僵硬片刻,容厭出聲道:“取一麵銅鏡過來。”

侍者應是,不問原因,立刻出門?去取。

宮中的銅鏡不似外麵的模糊,鏡麵光滑,除了?光澤微微泛黃,人的身影麵容映在裡麵,卻是再?清晰不過。

侍者很快取來銅鏡,低頭?架在容厭視線的正前方。

容厭呼吸發緊,立刻去看銅鏡中的他自?己,隻?一眼,他還沒有完全看清鏡中他的麵容,便立刻閉上了?眼睛。

心臟沉到了?穀底。

難看。

……他的左眼,不僅是失明。

他瞳色本就淺,顏色彌散開?後,又蒙上一層泛著死氣的灰黑,比死人的眼珠還要森然可怖。

醜陋至極。

對著他自?己這張臉,他甚至都?不想再?看他自?己一眼。

侍者捧久了?銅鏡,僵硬的手臂微微發顫。

容厭呼吸微顫了?下,臉色白得更甚,忍無可忍地撇過臉,極為艱難地啞聲道:“放下吧。”

侍者恭敬應是,還未等侍者收起銅鏡退下,寢殿的殿門?忽地被推開?,一線春光從門?外透入。

容厭深吸一口?氣,提起氣力,立刻從侍者拿過銅鏡,掩在錦被之下。

侍者正怔愣間,皇後已?經走入了?裡間。

晚晚看到容厭再?次醒來,這次甚至已?經坐起了?身,她?眼中猛然綻出驚喜的光彩。

侍者行完一禮便退出門?外,她?立刻上前幾步,步伐快速邁開?,衣袂在半空劃出飄逸的弧度。

容厭不動聲色地讓左眼避開?她?,晚晚撥開?他手腕間的衣袖,指腹壓上他的脈搏,靜心確認了?一番,她?眉間的沉鬱此刻總算散了?些?。

容厭手指分開?,手指一根一根扣入她?指縫,用力收緊。

晚晚低眸看著兩人交纏的手,呼吸亂了?一下。

這些?時日,她?總是抱著他才能睡著,更是時刻握著他的手,可當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扣入她?指間時,卻好似有一股另類酥|麻的電流,沿著手指漸漸彌漫開?來。

晚晚用力回握他的手,視線慢慢往上抬,從他的手臂往上,到領口?上方鋒利的喉結,到下頜清晰漂亮的線條。

他的側臉也很好看,眉骨鼻型骨相精致到稍顯銳利,睫毛濃密,長?長?地為他的側臉彎出一道極為吸引人的弧度,長?睫之下,清淺通透的瞳色像是陽光之下璀璨的琉璃。

縱使十指緊扣,他卻也不看她?,隻?對她?露出右側的臉頰。

晚晚猛地意識到。

他在回避他的左眼。

是了?,容厭都?已?經醒過來了?。

這一次,他緩過了?力氣,總能有精力去發現。

晚晚心中揪緊,緊緊握著他的手,低下頭?,傾身靠他更近了?些?,唇瓣輕顫著分開?。

她?輕聲道:“對不起。”

容厭怔了?下,晚晚抬起手,捧住他臉頰。

他身體僵住。

那麼輕易,他想要回避的,被她?雙手捧著要去袒露在她?麵前。

她?距離他那麼近,她?坐在他身側,幾乎要投入他懷中,仰頭?在看他的左眼。

那麼醜陋的一隻?眼睛。

容厭心底無可抑製地生出一絲難堪,隻?是這一絲近乎自?卑的心理被他完美地藏在平靜的神情之下。

他微微笑了?笑,像是不在意,“什麼對不起,就為這區區一隻?眼睛嗎?”

晚晚沒有聽,又上前了?些?,她?擁住他,跪坐在床邊,捧著他的臉頰,仰頭?。

輕輕的親%e5%90%bb,落在他左眼之上。

容厭雙手猛地攥緊,瞳眸一顫,長?睫劃過她?溫熱的唇。

晚晚又%e5%90%bb了?一下他的眼角,輕輕道:“對不起,我保不住你的眼睛。”

容厭手指扣緊,手背筋絡克製到鼓起微微跳動。

他微微垂下長?睫,輕笑了?下,道:“都?說了?,不過一隻?眼睛而已?,不是還有右眼嗎,我又不是看不到了?。”

他嗓音氣力雖弱,語氣卻鬆快,沒有一絲陰霾。

可人有雙目,失去一目,雖然還能視物?,可是晚晚知道的。

就算還能看得清,看到的世?界,也不那麼一樣了?。

晚晚埋在他身上抱了?會兒,眼眶微微發熱。

兩輩子,她?怎麼還不懂他。

過去總有一人不願多說一個字,另一個人便順理成章裝聾作啞故作不知。

如今,她?不想再?有這些?彎彎繞繞的知與不知。

晚晚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你不想讓我生出憐憫愧疚之心。可是人的眼睛……哪裡有你說的那麼不重要。”

在她?麵前,他的驕傲和自?尊就像一件華麗的外衣。過去,他會在她?想讓他脫下這件外衣時,在她?麵前一絲|不掛,可更多時候,他都?緊緊穿著這層漂亮的衣殼,在她?麵前總是驕傲而漂亮的。

他不需要憐憫。

容厭閉上眼睛,唇角揚了?揚。

許多話,好像都?不用再?說一般。

兩情相悅的滋味,如何能不讓人上癮。

“我確實不在意這隻?眼睛,能有一隻?看到東西,便足夠了?。隻?是……”

他像是被晚晚的坦誠感染到了?一般,聲音忽然變輕、變低,變得很沒有底氣,難以啟齒。

“我,是不是……很難看。”

算來算去,他最有底氣的、最讓他如鯁在喉的,都?是他的皮囊。

不談與楚行月相似的唇形,他的長?相,過去總歸算得上極為俊美。

他曾玩笑一般將真?話說出口?,可如今他留下了?她?,她?要麵對的,卻是已?經變得這般醜陋的他。

晚晚怔怔看著他。

他確實說過一些?“以色侍人”的話,可容貌,從來都?僅僅是他的錦上添花啊。

晚晚心生不可思議,捧著他的臉頰,湊近過去,望著他的左眼,一字字誠懇地想要讓他知道:“你見到過波斯來的貓嗎?有一些?,它們的兩隻?眼睛是不同的顏色,我曾經見過一隻?,它的眼睛一隻?燦金,一隻?湛藍。容容,你隻?是一隻?眼睛變成了?另一種不同的顏色,就像是一隻?漂亮的大貓,怎麼會難看呢?如今也隻?是更多了?些?異域的漂亮,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眼睛,如今也是。”

容厭終於在她?麵前抬起眼睛,緊緊望著她?,一眨也不眨。⌒思⌒兔⌒在⌒線⌒閱⌒讀⌒

她?真?的不覺得他變得難看了?嗎?

晚晚望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

實話像是一開?了?口?便忍不住一股腦全倒出來一般。

“容容,我過去不看你,不是你不夠吸引我。隻?是……你知道的,你喜歡的人,是一個懦弱的人。”

她?過去不想犯險,不想重蹈前世?和他、今生楚行月的覆轍,更不想回頭?再?與前世?已?經成為怨侶的他再?有將來。

他手指無聲地攥緊了?她?的衣衫,呼吸微重。

指關?節用力到骨節泛白,他隻?扯住了?她?袖口?沒有靠近肌膚的部分,沒有讓她?察覺半分。

“我喜歡的人,她?總喜歡小看自?己。”

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會被表麵上的感情流露迷惑,可他再?明白不過。

從來都?是回頭?的人更深愛,原諒的那個人最勇敢。

容厭擁抱住她?,鬆開?攥緊她?的手,改為攬在她?肩上,轉換為一個保護的動作。

花香拂動,黃鸝聲聲。

帶著林木花草氣息的清風穿過窗欞,吹拂到人臉上,春光灑滿容厭的衣襟。

他渾身的寒意漸漸被柔軟的溫暖驅散,暖意不僅來自?於暮春熾烈的暖陽,更來自?於他緊緊擁抱住的,兩世?深愛的人。

一人勝過萬千燦燦春日。

-

春光大好。

容厭醒來之後的這段時日,天公格外作美,晚晚時常拉著他的手,從椒房宮的寢殿中走出來,有時隻?是在庭中曬曬太陽,有時也會去遠一些?的禦花園中閒逛。

前幾日,晚晚讓曹如意放出去的容厭已?經醒來的消息,並不是人人都?信,多的是以為晚晚在故意拖延時間。

可隨著容厭一日日好轉,他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精力也越來越足,漸漸可以在人前露麵。

容厭漸漸痊愈,晚晚和張群玉慢慢將這段時間的朝政重新歸還原位,早朝也又開?了?兩三回。

大權重新回到帝王手中,勉強運轉的朝廷,在容厭恢複朝會之後上下煥然一新。

各項部門?加緊北境金帳王庭戰事的收尾,國境之內的軍士迅速回到各自?的位置,不出一月,大鄴已?然度過難關?。

晚晚時常能夠看到許多宮人麵上不自?覺的笑容。

那是一個處在一片向好的王朝中,充滿希望、萬事無憂的笑容。

這世?上,更多人期待的,不過是強大而穩定的朝局,賢德的君主,頭?頂上儘職儘責的父母官,便能有一日更能盛過一日的盼頭?。

容厭一日日地好起來。

晚晚看著他的唇色麵頰漸漸恢複了?血色,終於不再?是蒼白灰敗的模樣。

這一年裡,他的五官徹底脫去了?初見時還殘留的些?許少年的柔和,如今五官銳利奪目的俊美之外,終於又添上了?血氣和光澤,風華難掩。

他依舊每日無論?就寢用膳、批閱政務都?在椒房宮中,晚晚便偶爾陪在他身邊,偶爾去教一教綠綺,或許與他一同在皇宮中賞景,需要時,開?宮宴、會命婦,她?也能夠將皇後這個位置坐得很好。

一日日的相互扶持、纏綿度日似乎便成了?固定的旋律,晚晚不提離開?,容厭也不曾再?提起分離。

晚晚百無聊賴地搖著團扇,閒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