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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漁燃 4406 字 6個月前

聽著她?一句句哭訴,積攢力氣,勉力稍抬手臂,珍惜地去擁抱她?。

他有些?想笑,嗓音微弱,一句一句回答。

“好。我沒事的。”

晚晚心中酸澀,明明是命在旦夕,險些?無力回天,醒來他居然還對她?說,他沒事。

她?唇角揚了?揚,眼中依舊不斷地蘊出淚滴,“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從你口?中聽到一句有事?”

容厭怔了?怔,失笑。

昏厥的這十多日,大部分時候,他都?沒有什麼知覺。

直到後來,一日裡他偶爾能有片刻的意識。

他的身體殘破至此,全身酸痛到麻木,從骨縫裡透出來的難熬,以至於讓他幾乎感受不到外界。

隻?偶爾,他能隱隱感覺到,有人握著他的手,緊緊地,十指相扣。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渴望了?,以至於臆想出了?幻覺。

他很少能聽到外麵有什麼聲音。

僅一次,他聽到晚晚喃喃自?語的聲音。

“容厭,我想象不到你我的將來,可是,我更想象不到,我的將來沒有你。”

“上輩子,咱們誰都?不想低頭?。這輩子,你便沒有在我麵前抬起過頭?。”

“我們怎麼總是在較著勁。可是,男女情愛不應該很簡單嗎,你我卻像是披堅執銳你死我活地打仗,誰也不肯多讓一步,以至於到了?今日。”

她?沉默了?許久,像是想了?很多。

容厭猜不到她?在想什麼,她?向來都?是藏著許多心事。

再?開?口?時,她?嗓音之中便帶上了?微啞的哽咽。

極為悲哀,無可奈何,連連敗退,她?一字字地將那些?話說出口?。

他聽到——

“……低一低頭?麼,我求你。”

“容厭,我想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容厭,我心悅你,隻?差醒過來,你我便都?如願了?。”

“求你,彆讓我再?失去你。”

向來真?心話難得,原本針鋒相對的人剖開?心臟去袒露真?心更難得。這些?時日,隻?這一回。

容厭忽地焦急起來。

他想醒過來,想要再?快點能醒過來。

遇到她?之前,他或許很早就沒了?生誌。可後來在晚晚這裡,他可以因為不被選擇而死亡,卻從沒想過主動求死。

他昏厥時,就算沒有知覺,也能覺出渾身上下的辛苦難忍,可他一直在強撐著那一縷意識。

直到聽到她?的話。

無論?如何,他也要再?醒過來,再?睜開?眼睛。

他不能死。

上天總歸對他還留有一絲仁慈,沒有真?的讓他死去。

容厭沒多少力氣,卻還是努力想要回應她?的擁抱,淺淺地笑著。

“那就不要在意,不要擔心我,不要為我難過。”

晚晚本還在抽噎,聽到他這話,她?好想讓他住口?。

彆人都?是想要求得一個銘記,他卻寧願被遺忘。

他對他自?己才是真?的狠心。

晚晚%e8%83%b8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憤,她?硬著語氣道:“反正我不聽你的,你少胡言亂語。”

容厭唇角的弧度大了?些?,還是多麼熟悉的彼此。

是呀,她?向來有主見得很。

疲倦至極,他眼睛緩緩閉上。

晚晚察覺他搭在自?己背後的手漸漸劃落,眼瞳一顫,立刻直起身,又去捉住他的手腕去把脈。

指腹下的跳動平穩,從他醒來到現在,他的脈搏跳動更為有力了?些?,是真?的在好轉。

晚晚呼吸顫顫,劫後餘生一般鬆了?一口?去。

他能醒過來,便是他會好起來的預兆。

他隻?是,真?的太困、太累了?而已?。

低頭?望著他,晚晚相信自?己醫術的判斷,知道他沒事,可再?看著他蒼白脆弱的睡顏,四?下無人,一陣陣後怕湧上心頭?,她?眼中的淚水又開?始往外滴落。

真?是太好了?。

容厭沒事。

他真?的醒過來了?。

他回來了?。

她?的容厭。

許多日不再?流淚,可今日他醒,她?卻好像是要把這幾日欠下的淚水,一次性全還回來。

晚晚喜極,卻無可抑製地又生出哀傷。

從無聲流淚,到哽咽不斷,到最後眼睛似乎都?再?流不出淚水,今日哭完了?所有的傷感,她?終於能笑出了?聲。

不哭了?。

以後誰都?不用再?哭了?。

她?心中依舊澀澀地難受,她?這樣清晰地明白,她?如今的選擇是徹底割舍掉了?自?己的一部分。

可向來人都?有得失,她?已?經很幸運了?,世?上沒有人可以兩全。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這樣吧。

這樣也不錯。

容厭喜歡她?到病態的程度,儘管如此,卻還是很尊重她?、待她?很好。

她?和容厭,誰都?沒有嘗過多少甜蜜的滋味,可是將來,她?和他總能將所有喜樂一一嘗遍。

她?不喜歡委屈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她?不會懊悔,她?會好好珍惜,讓她?的選擇成為客觀意義上最好的選擇。

不會回頭?。

不能後悔。

分岔路口?,她?終究是舍棄了?過去的自?己,奔向了?另一條陌生的、從未想象過的路。

她?會好好走。

終於整理好心情,晚晚如釋重負一般,破泣而笑,擦乾眼淚,起身去妝台前,遮了?遮自?己眼眶周圍的紅色,而後出門?。

她?輕聲對門?外的曹如意道:“陛下醒了?。”

曹如意又驚又喜。

晚晚笑道:“先通報出去,但不接見任何人。他太累了?,與我說完話便要再?歇息一會兒,再?過幾日,等他身子好起來,再?見人不遲。”

曹如意喜笑顏開?,抹著眼角連連點頭?,行了?禮便激動地去將這大喜之事宣告出去。

晚晚來到禦書房前麵的臨時議政之處,張群玉方才也剛聽說了?容厭醒來一事,他這個時候才終於能鬆弛些?許,輕鬆地笑了?出來。

像是渾身的重量此刻霎時被挪走,無需再?克製任何念頭?再?在他耳邊的蠱惑,他終於得了?自?由喘熄的力氣。

看到晚晚過來,他溫和地望著她?道:“陛下醒了??”

晚晚開?心地點頭?應,“他醒了?。”

張群玉由衷而笑,他高興了?一會兒,低下眼眸,看著自?己眼前這些?寫不完的文書,抬手往前一推。

“陛下強行無賴讓我為難那麼多日,這些?東西,如今可算是能推開?了?。”

有些?事,能做到不代表喜歡。

他勉強能與朝中眾臣勉強維係王朝的運轉,可這個位置,他代容厭的每一日,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在這裡,他也將上陵看得更加透徹,看透了?,便更加想要回到他原來的地方。

曾經設計的宰執之路,在朝廷不穩時,他自?然要憑能力為帝王分憂,可如今內憂暫緩外患漸平,他總能去做些?他喜歡的事。

晚晚搖頭?,“他還要再?修養幾日,這幾日,還是要辛苦張大人。”

張群玉看著她?,眼眸柔和,道:“得了?娘娘這句話便好,既然陛下不能親政,我便再?為陛下留在上陵鞠躬儘瘁幾日。”

晚晚注意到他話中的暫留上陵幾日,心中一扯,怔了?下,略有訝異。

張群玉看著近在咫尺的皇後,讓自?己笑出來,道:“待陛下歸位,朝廷無恙,臣便請辭,繼續回到臣更願意窮儘心力的事上。”

張群玉曾經在邊關?教化民眾、改善民生,一度被荒寒之地的百姓盛讚,他待人總是有無窮的耐心和悲憫,那裡才是他願意投身的事業。⊥思⊥兔⊥在⊥線⊥閱⊥讀⊥

晚晚沒有多說什麼。

人各有誌。

有幸的是,容厭得張群玉這般良臣,不論?如何,臣子忠肝義膽,願提攜玉龍為君死。

張群玉得容厭這般賢主,宦海浮沉,能得信任,也是得廟堂之上最堅實的後盾和仰仗,他才能儘情地發揮自?己的熱量,實現宏圖與抱負。

所以,張群玉不屬於這裡,而容厭卻是屬於這裡的。

他離不開?這個位置,這個位置也需要他。

晚晚這些?時日對世?事看得越來越透徹,也終於能在他的角度上明白,自?古人事難全。

親自?告知了?重臣,晚晚折回椒房宮。

她?沒有乘坐轎輦,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在宮牆間,慢慢地去看周遭的紅牆與簷牙,屋簷上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呈現一種流光溢彩的深碧色。

皇宮本就是天下匠人最巔峰的技藝所在,無處不精美。

她?也終於願意好好去欣賞。

去試著讓自?己習慣、喜歡這裡。

-

皇帝蘇醒,皇宮仿佛又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晚晚這一兩日也變得格外事忙。

容厭再?次醒來時,他睜開?眼睛,周圍寂靜無人。

這一次,他身邊沒有晚晚。

他睜開?眼睛,情緒一時未加控製,心頭?不可抑製地升起淡淡的恐慌。

看到她?不在,他便慌忙想去找她?,想見她?。

容厭熟練地將心底的難受壓抑住,他也知道,她?也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一整日無所事事守在他身邊。

心中悵然若失,眼眸空茫睜著看著眼前的殿舍。

他視野之中,華麗的絲賬帷幔飄動,風的形狀似乎與他印象之中的靈動不甚相同。

容厭忽地怔了?下,緩緩地眨動了?一下眼睛。

上次醒來太過疲乏,以至於他無法為眼中畫麵分出太多心思。

……此刻他隱約察覺,他看到的東西,似乎有些?不同。

他眼中所能看到的,似乎都?被削去了?一層真?實感,像是被剝去了?一層難以形容的感官,他甚至無法準確分辨出飄動的絲賬之間有幾分的距離。

左眼好像極為冰冷,又好像極為滾燙,難受又覺空蕩。

容厭手指動了?動,好一會兒,他試著抬起一隻?手,隻?捂住右眼。

他眼前所有失真?的畫麵消失。

睜開?的左眼,眼前一片黑暗。

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左眼。

容厭手指僵住,後知後覺,原來是,他的左眼看不到了?。

他愣了?愣,想起他初醒時,晚晚總是流著淚撫摸他的左眼……

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次變故,生死之間,他活了?下來,卻徹底失去了?一隻?眼睛,沒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他睜著眼睛,望著眼前與以往不同的世?界,左眼似乎有些?灼痛。

容厭緩緩吐出一口?氣,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摒去自?己對左眼的關?注。

他明白,這樣鬼門?關?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