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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漁燃 4356 字 6個月前

終於?能夠徹底鬆開。

掌心的熱痛此時一齊傳來,她閉了閉眼,終於?鬆了一口氣,唇角勉強地扯出一絲笑。

就知道。

可還是親眼所見才能放心。

容厭的能力和?手段,她一直是知道的。前世?的她怎麼都壓不倒他,這?一世?她也不喜容厭的步步謀算和?掌控欲,可這?一刻,她卻慶幸。

慶幸容厭是足夠有手腕有心機的帝王,他那麼有本事,那麼能讓人放心,區區楚行月,於?他不過是隔靴搔癢,怎麼可能傷得到他。

望著有序的守城,晚晚千萬分慶幸,再次抓緊韁繩,進?得內城。

內城的情況要比外?城好?得多,家家雖閉戶,卻不見硝煙和?交戰的刀戈。

主乾道上隻見一隊隊的士兵來回巡邏嚴陣以待,終於?到了宮門口,見到她,守衛立刻開門,晚晚一路看到宮中熟悉的麵?孔。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越來越平靜,就算兵變,也都是在可控範圍之內,看這?內城的士氣都已經再明白不過地告訴她了的。

可親眼見不到容厭,每一時每一刻她卻越來越焦急,心臟幾乎跳出來,難以安心。

晚晚潛意識中恐慌起來,心臟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

她沒有下馬,依舊伏在馬背上快速往前。

去禦書房。

快讓她看到他啊,讓她能親眼確定他平安無事。

她不喜歡他這?樣瞞她避她,可是……隻要讓她看到好?端端的他,這?次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一年前,她也曾借著擋箭,險些死在容厭懷中,他眼中漫開小心翼翼的恐懼,顫唞著嗓音喚她的名字,也是這?次開始,他待她開始小心翼翼,再不敢傷到她碰到她。

到了今日,因果反轉,她終究是……也嘗到了害怕的滋味。

-

皇宮臨時在禦書房和?朝會大殿之間尋了一處宮室,作為?這?次平叛的議事之所。

張群玉正居上首,有條不紊地設計著如何能在不激怒楚行月的情況下,最大程度地護住城中臣民,等到明日晁兆的大軍到來。

宮室內,朝臣共同圍坐一處,神色不儘相同。

張群玉默不作聲?將一切收入眼底。

自從兵變開始,他便一直不曾合眼。

容厭身體支撐不住,他要代容厭掌控內城和?皇宮之內的兵士,要穩住軍心民心,要守住這?座皇城……

而在廟堂之中,他還得想方設法安定這?些朝中大臣的心思?,不能在這?個關頭讓人生出二心。

他此刻是完全在容厭的位置上,所做出的考量也不隻是作為?一個臣子?。

坐在最上首,下麵?人的各懷心思?儘收眼中,張群玉早就知道人心複雜,可真的到了這?個位置,難免還是有種厭倦的無力之感。

他唇色已經發白,輕輕閉了下眼睛。

此時外?麵?有人來報,皇後娘娘帶著數千精兵,已經從城外?入了皇宮。

張群玉眼中亮了些,立刻起身出門去。

一出門,便見宮道之間,晚晚策馬而來。

她發間珠翠早已被當作累贅丟掉,身上的宮裝也沾上了灰塵染上了四麵?濺出的血跡,形容略顯狼狽,一雙眼卻明亮急切如星子?。

這?般瞧見她的那一刻,珠玉奔來,張群玉不自覺扣緊手指。

晚晚看到張群玉,及時在他身邊勒馬,抓著韁繩下馬,雙腳觸到地麵?的那一刻,她雙腿軟地幾乎站不穩。

張群玉頓了頓,心無旁騖地伸出小臂,方便她能借力站穩。

晚晚道了一聲?謝,而後立刻焦急問:“容厭呢?”

她隻覺心頭有火燒灼,驚恐焦急,等不及張群玉回答,倉皇便往他身後去看。

她知道容厭不喜歡和?她分開,每回她獨自出宮回來,他都會在她最容易看到的地方等著。

可這?回,她怎麼都看不到他。

他不該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等著她嗎?

張群玉平靜地引著晚晚往禦書房走,道:“陛下在禦書房,昨夜兵變,陛下勞心費神,晨間便讓我等退開。”

難怪朝臣齊聚之地看不到他。

張群玉神色平靜而從容,他身上的這?股清寧氣場讓晚晚心神也安定了些。

張群玉麵?上沒有什麼異樣,容厭也應當沒事。

一重重的安定場麵?不斷告訴她可以放心。

晚晚想著,果然,她就應該好?好?相信容厭的。

他怎麼會有事呢?

隻是,容厭身體還沒好?轉起來,他就算能撐過一整個晚上,也撐不住白日還要繼續勞神。

晚晚立刻緊接著道:“準備好?金針,還有椒房宮中我常用的藥箱,一齊帶過去。”

過度勞累的喘熄難以緩下,她看向這?處宮室之後,那是禦書房的方向。

遙遙望著,就算目光無法到達,可至少她知道,他就在那裡。

夾雜著血腥氣的風自南向北地吹,吹過皇宮的紅牆和?各色琉璃瓦,吹過庭院中的梨花,經行禦書房門前的大片廣場和?高陛,吹動?了門口守衛手中長槍的紅纓。

天色不好?,禦書房緊緊閉著門窗,室內昏暗,僅靠著天光下慘白的燈燭視物。

容厭眼前已經看不清東西,他麵?朝著南方,朝著禦書房門外?的方向。

許是無望。

鋪天蓋地、無限的孤冷淒寒浸入骨髓,前世?千萬人環繞之下的殯天依舊是透骨的濕寒,蔓延到了今生最後的知覺之中。

原來如此。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晚晚手腕上總會帶著珠串手鐲,像是要藏住什麼,為?什麼晚晚總是擔心他會傷害她、傷害她身邊的人,為?什麼她那麼難接受他、那麼不願意留在他身邊,為?什麼不論他如何卑微都無法求得她更?多的愛意……

可是,她已經……很傻了。

明明她想起了前世?,卻還願意愛他。

一直以來,他都在苛求些什麼啊。

容厭眼眶又?湧出大股的鮮血,血淚讓他麵?容淒美恐怖起來。

張群玉問他會不會後悔,他那時回答,求仁得仁,固所願也。

可真到了這?時……他悔了。

他容厭此生,不悔生,父母待他的愛恨交織,總歸他也算是有過片刻溫情。不悔死,在罪孽中苟且,用鮮血抹平過往,即便身隕他也算得償所願。不悔他這?一世?逆流而上,從被裹挾控製,到能選擇自己如何生如何死,他已經是這?大世?極為?幸運的人。

可他後悔,他欲根入骨,偏執難馴,他無知地什麼都不知道,這?一世?卻殘忍地隻顧著對於?晚晚過於?苛求,貪心過度,傷人傷己。

他最後的記憶和?思?緒停留在他最愛的人身上。

覆水難收,洶湧的愧疚與愛意,他最後倒下的動?靜,卻也不過是帶倒了桌麵?上的琉璃擺件。

一朝琉璃碎。

如珠玉綻開,一道清脆的聲?響跌出。

門口守衛忽然聽得一聲?玉碎之聲?,一怔。

守衛幾人麵?麵?相覷,再聽不到聲?音,幾人對視一眼,由一人輕輕叩門,“陛下?”

門後不見回應。

又?幾聲?請示。

這?次得不到回應,守衛的幾人時常在禦書房外?守著,見識過陛下曾經昏倒在禦書房中,此時腦中的弦繃緊,暗衛亦現身,禦書房的大門被慌忙從外?推開。

天光從外?麵?乍然打入昏暗的宮室之中,照亮高台。

守衛等人正要步入其中,在看到裡麵?情形的那一刻,驟然瞪大了眼。

守在外?麵?的太醫令定睛看了看裡麵?,顧不得禮儀直接抬步快速衝進?殿中。

上陵的天空黑沉,烏雲密布,此時的天空又?落了一場細雨。

不過片刻,張群玉已經攙著晚晚快步而來,走上高陛的那幾步,晚晚幾乎是強撐著跑起來。↘思↘兔↘網↘

雨水打濕了額發,濕淋淋地貼在額上,她無心理會,躬身大口呼吸著,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終於?到了禦書房,她再次咬牙,一鼓作氣繼續奔到門邊。

禦書房外?站著的是許久未見的淨明大師,晚晚隻多留意了一眼,沒有多想,立刻想要進?去。

淨明站在門口,握著佛珠,低眉斂目,眸光平靜隱含哀傷。

他抬手攔了一下,晚晚急匆匆忽然被攔住,看過去,不高興地擰眉。

淨明看著她迫切的眉眼,張了張口,最後隻吐出兩個字。

“……節哀。”

晚晚一愣,眼眸顫了一下。

節哀?

淨明道:“陛下的屍身……不要看,他應是不願讓你看到的。”

……屍身?

晚晚瞳孔猛地縮緊,斷聲?打斷:“容厭知道你這?樣說他嗎?”

淨明看著眼前女?郎風塵仆仆的模樣。

她雙腿因為?長時間的策馬而酸軟不堪,咬牙極力強撐著奔跑,即便有人攙扶依舊步伐蹣跚不穩。

她在聽到他那句節哀之後,臉色霎時間雪白一片,黑漆漆的瞳眸卻緊盯著他,神色幾乎稱得上凶狠。

晚晚其實不是沒聽明白淨明口中的意思?,隻是。

隻是,怎麼可能呢?

這?一刻,她如同一下子?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方才所有的焦急慌張情緒在此刻猛然落到了地上。

她最害怕的,成?為?了現實。

臉色蒼白到極點,眼前眩暈了片刻,晚晚險些站不穩摔在地上。

不知道結果時,她怕得幾乎喘不過氣,而得知了結果,她又?好?像瞬間冷心起來,隻覺得自己身處於?一片冰冷的空茫之中。

身體搖晃了下,再睜開眼這?一刻,她所有的情緒都好?似被抽空,全部?的理智下意識將她的情緒封閉起來,那些悲傷哀痛,她似乎都感知不到。

看到敞開的殿門,她繞過淨明,行屍走肉一般,緩緩抬腳跨過門檻。

……血,好?多血。

就像是大雪被鮮紅潑了個透徹,從龍椅往下蜿蜒出長長一片深色,血腥味依稀。

如落冰窟,如墜深淵,晚晚似乎失了聲?。

被簇擁著,她抬腳,提線木偶一般,用再規整不過的步伐,慢慢進?到了禦書房的隔間之外?。

太醫令跌坐在地,蒼老的容顏上滿是自責和?恐慌,一雙眼中已有水跡的微光閃爍。

晚晚掌心一路勒出來的傷痕又?熱又?痛,她回眸看了一眼張群玉。

張群玉震驚地瞳孔放大,神情有悲有怒。

他上前兩步,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太醫令的神色其實早就告知了結果。

隻是……他從沒想過,容厭會那麼狠……又?那麼快。

視線繞過他,晚晚看到天色陰沉,雲層壓低,濕寒的風吹進?禦書房之內,將裡麵?濃鬱的血腥味吹散了些。

張群玉看到她轉過臉頰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