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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漁燃 4357 字 6個月前

他想讓她能好過起?來,還能有?哪條路可以走?

傷心、恐懼、憾恨、悲憤……無數種情緒湧上來,容厭口中泛起?一絲腥甜。

他聲音嘶啞而悲切,急急地又喊道:“晚晚……”

再?碰一碰他吧,再?與他說一說話吧。

……求你了。

容厭抓緊了晚晚的袖口,另一隻手攀住她的肩,他距離她近了些,冽冽的淡香迎麵而來,卻好像不再?能將她囚困在他的身前。

晚晚看到他的惶然和不安,焦急和崩潰,她安靜看著?,沒?有?說話。

意料之外,驚訝是驚訝的,可是……她能對此產生什?麼情緒?

同情?她沒?有?這種感情。

心疼,她也沒?有?。

晚晚也在仔細想著?,她看到他哭,心裡有?沒?有?可憐和心軟。

……她認真?剖析自己的心理。

算不上。

隻是覺得,何至於此,甚至還想到,他原來哭起?來那麼好看。

什?麼心軟、心疼,比起?一些會妨礙她的情緒,她隻要理智還在,就隻會更在意她自己的處境。

晚晚垂眸想了許久,終於開口,道:“若沒?有?當初的入宮……”

容厭的聲音這一刻也與她重合。

“若我們的開始不是當初那般……”

他聲音止住,迫切地等著?她將話說完。

晚晚跟著?他一起?停頓了一下?,見他想要等她先說,她也沒?有?謙讓,慢慢將話說完:“若沒?有?當初的入宮,你我不曾相識,陛下?,你是大鄴最尊貴的帝主,本該永遠高傲而強大,這對天下?人都是好事?。這樣,才應該是最好的……”

如果,她和容厭不認識,隻是隔著?遙遠的宮牆聽說過他的名?字,聽說他的功績和過往,她會記住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霧裡看花,她可能還會對他有?幾分不錯的印象。對她,對他,都好。

容厭望著?她,巨大的悲與絕望之中,他卻隻是笑?了出來。

什?麼最好的,他本該是什?麼樣子。

在這個位置上,他可曾有?過片刻歡愉?

他原本想說的是——若是他和她的初遇,能好一些,他最開始能少犯一些錯,她和他會不會有?不同的可能……

他好像又是錯誤,又是笑?話。

……

此時深切刻骨的大悲大苦之後,容厭情緒仿佛漸漸被抽空,痛到極致是再?察覺不到疼痛的麻木,神情空洞而麻木。

“我如今這幅模樣,晚晚,你會有?一點愉悅嗎?”

晚晚看著?他的眸光淡而平靜。

她逼過他嗎?都是他自找的。

晚晚輕聲道:“我為什?麼要愉悅?”

容厭眼中綻出濃重地鋪天蓋地的悲哀與崩潰,心口抽痛到眼前發白?。

反正他怎樣都和她無關?是嗎?

容厭手腳發軟,撐著?最後一些理智和尊嚴,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他的長發從她手邊滑走,晚晚低眸看著?這縷冰涼的柔軟飛速從她麵前消失,低眸看了一會兒空蕩的手心。

回?過神後,晚晚想起?他走開的背影,想到他今晚的情況,藥方也得改一改,剛想叫住他,卻又將話全都悶在了口中。

容厭其實是個很驕傲的人,他一直不想他姿態沒?那麼好的那一麵被她看到,可他什?麼模樣她都看過了。

她能明白?他的痛苦。

隻是她已經做好了選擇,他的痛苦和瀕臨崩潰,她便隻能看著?。

不然,難道還要讓她抱著?他去?安慰他?

不可能的。

晚晚將亂了些的衣衫整理好,沒?有?換地方,還是在羅漢床上,抱著?膝頭,將下?頜搭在膝蓋上,靜靜看了一會兒醫書。

她最近連綠綺管得都少,日日都在琢磨著?如何將思路擴展地更開一些,好讓她能有?更多製藥的靈感和把握。

如今天色已經越發黑暗起?來,破曉前的天幕會格外黑沉。

晚晚看著?天際。

這一晚,估計是睡不著?了。

如今四下?無人,這一會兒的時間單純隻屬於她自己,不會有?人來打擾,容厭也不會再?回?來。

她轉頭又看了看手中的醫書,一字字在眼底走過,腦海還能正常思考著?,隻是容厭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她……有?了些莫名?其妙的複雜心緒。

悵然,思索,選擇。

她到最後,是認真?在想,要是沒?有?當年的入宮就好了。沒?有?入宮,沒?有?替身,那也就不會有?前世的你死我活,不會有?這一世的糾纏不清,更不會讓她此刻有?這樣難以厘清的困擾和煩躁。

與容厭那麼多次爭吵和爆發,這一回?,結束之後,她居然沒?覺得他討厭。

喜歡、愛。

晚晚想了許多,低眸看了看手指,他的眼淚沒?有?在她手上留下?什?麼印記,她按住撫摸過他眼睛的手指。

看到自己的動作,她又將手指分開,舒展了下?,而後若無其事?將麵前案幾上看完的那頁翻過去?。

四下?寂靜。

晚晚又看了一會兒醫書,慢慢閉上眼睛,等她小?睡後醒過來,再?去?給?容厭煎他此刻應該服用的藥。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晚晚好像睡著?了,也好像沒?睡著?,卻清晰地聽到有?人在叫她。

聲音平緩,平和,她再?熟悉不過。

“你徹底得到他了。”

第68章 妾如石佛本無心(二)

上陵的冬日, 好像從沒有這麼寒冷過。

四更天裡,皇宮的草木上覆上了一層薄霜。空蕩的宮道上,一道足跡從椒房宮往外遠去。

皇宮這?樣大, 容厭出了椒房宮, 他沒有穿氅衣, 冷得微微顫唞。

他卻仿佛全然不覺一般, 站在四下靜寂的皇宮之中,他忽然悲哀地發現,離開椒房宮, 他不知道他還能去哪裡。

他的過往也是這?般沒有牽係的虛浮。

因為葉晚晚而生出來的那一絲牽掛,而終於讓他能沒那麼身如飄萍的寄望, 到頭來, 全是他一廂情願。

那麼久。

他從接受葉晚晚一點也不喜歡他, 到接受她另有所愛、接受他隻是楚行月的替身。

從想要和她好好在一起,到隻是留她的身體在身邊也好。

到如今,他什麼都得不到,什麼也都留不住。

這?好像才是他的常態。

他從小到大, 從來都是這?樣。

裴露凝受淩遲時,望向他那股恨意的眼神,在皇宮中,容澄一次次望向他的深切痛意。

裴露凝也曾對他精心照顧, 滿懷愛意, 可?到了最?後?,她也後?悔了。

容澄在皇宮中蟄伏隱忍, 不惜自毀名聲為他的蓄勢鋪路, 可?他最?後?對他說的卻是,“你不像我和阿凝, 你身體裡同?樣淌著容氏的血,卻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當年?,你若晚動手哪怕半刻鐘,阿凝便能等到我,你還那麼小,怎麼就?能對將你養大的娘親動手……若當初,阿凝有孕後?沒有……”

容澄沒有說完就?咽了氣?。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容厭如墜冰窟,到現在還記得那時的滋味。他那個時候才明白,容澄原來是真的覺得,是他殺了裴露凝,才讓她必死的結局落定。

容厭讓自己沒有感?情,他將自己當作一個冰冷的工具,準確而嚴密地計劃著逐步掌控整個大鄴。

他十六歲宮變,這?個年?紀,就?達成了兩代帝王終其一生都沒能達成的目的,權力集中在他的手中。

容厭在證明,當初的悲哀不是他的原罪,隻是當時太過弱小,他不是錯誤,他也不會犯錯。

可?是……如果?一開始不曾有他,裴露凝便不會受淩遲,容澄也不會死得那麼窩囊,葉晚晚也不會和楚行月分?開,她可?以如願以償。

他好像確實是個錯誤。

好像沒有他的這?一種可?能之下,才對他在意的人都好。

他生來就?是錯誤。

就?算他過去暫時用權力穩固住自己的永遠正確,他也還是會犯錯,也還是掩蓋不了,若他早早死了,他在意的人都能更好的真相。

他這?一生曾經擁有過絕境之下的愛意,可?他短暫擁有過的愛意,大都伴隨著對他的恨和對他存在的後?悔,最?後?又因為他而死去,成為他眼底血紅的噩夢。

他當初不想動心,不想將能夠傷害他的刀劍交付給彆人,更不想再麵臨一次那個因他死去的結果?。

後?來……葉晚晚為他擋箭。

就?算她不為他擋,他也死不了的啊……他看著晚晚那麼久的昏迷,成日成日地睡不著,睜眼閉眼都是大片鋪開的血色。

他弱小的時候,隻能接受父親母親的慘死,他如今不弱小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還要再失去她。

他沒有底線地,隻是想要抓緊葉晚晚。他真的就?那麼貪心嗎?

過去那個時候,他對她說愛也沒有多?愛,隻是不想再失去。他在意留下她讓他自己好受一些的意願,要大過於尊重她的選擇。

情意一往而深,不可?收拾,到如今,他接受了。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對葉晚晚,他一開始就?錯了,對他的權力,他也開始犯錯,他的生來就?是錯誤。

容厭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酒池中。

這?裡是他第一次殺人的地方。容澄後?來在這?裡夜夜笙歌,肉林酒池……人其實都是他殺的,罵名卻全都是容澄擔起,為他遮掩而已。

後?來他掌了權,也在這?裡殺人,這?是皇宮之中,最?罪惡的地方,也是他最?常來的地方。

他就?該歸屬於這?裡啊,圓滿和喜樂……

他配嗎?

在外麵走?了一路,他被眼淚濡濕的長睫被凍上又化開,鹹澀的冰水流進他眼睛裡,刺得眼睛又開始酸澀刺痛起來。

宮燈之下帷幔投在地上的光影淩亂,癱在地上的黑影,就?像是崩塌的山陵,一塊一塊,被風吹得深深淺淺。

容厭也在崩塌破碎。

他麵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稱得上極為冷靜。

他走?近了殿中,腳步每一步都和往常一樣,仿佛丈量過一般穩而標準,走?下了通往池底的台階。

酒氣?在液麵之上蒸騰出隱隱約約的白氣?,刺骨的寒意沾上足底,沿著衣角往上爬。

容厭看上去實在太清醒,可?他卻在往池底走?下去。酒液沒過他的足踝、小腿……一直到%e8%83%b8膛,脖頸,最?後?,他完全沒入到酒池的酒液之中。

冬日的酒水比冰水還要冷上許多?,這?樣冷的溫度,卻還沒有結冰。

液麵平靜。

酒水酒味厚重,全身浸泡在這?裡麵,不僅是窒息的痛苦,還有酒液無?孔不入擠入身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