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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漁燃 4456 字 6個月前

晚晚的視線從他的麵容往下落,淡淡看過去。

他的身體果然很漂亮。

肌膚是象牙美玉一樣白皙瑩潤的顏色,肩膀%e8%83%b8膛舒展寬闊,腰身窄瘦,雙腿修長?筆直,肌肉薄而緊實,線條流暢優美。

兩側分明而精致的鎖骨上下,他的傷痕也在日光之下袒露。

一共四處瘢痕,大小形狀不同,卻都是凹凸不平,像四隻?淺粉的蜘蛛,趴伏在他兩側鎖骨的中央上下方。

手臂上她?曾經?留下的咬痕此時消了大半,他全身上下的線條挑不出一處缺陷,讓那四道傷痕都顯得沒那麼醜陋。

晚晚沒有坐起身,將書案上的醫書等物收起來,隻?留下筆和墨。

容厭望著空蕩的桌麵,靜靜看了一會兒。

片刻後,他邁動長?腿,走到書案前,讓自己躺上去。

烏黑的發?絲鋪下,沿著書案邊緣散落下去。

他喉結滾動了下,長?睫顫了顫,壓下那股難堪,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他此刻就好像是躺在了案板上,這樣一個自願又獻祭一般的姿態,任人魚肉。

這比讓他站著,還要難堪。

他下頜微微抬起了些,麵上神?情很淡,看不出多少羞恥。

大部分時候,折磨他對彆?人來說,都是很沒有意?思?的事情。看不到他的失態,甚至看不到他神?情有什麼變化,再大的惡意?也顯得無?力?又無?趣。

可當他有了反應時,快意?便是成倍的疊加。

晚晚看著他放在身體邊的手,指關節慘白。

她?低聲道:“你不要以為,你這樣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輕輕道:“容厭你不委屈,你隻?是咎由自取。”

容厭喉頭似乎哽動了下。

他沒有睜眼,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晚晚捏著筆,不再說話,看著他,走神?了一會兒。

他的長?發?垂落在她?的左手上,晚晚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撚著這縷頭發?,柔軟的涼意?纏繞指間,她?將這縷頭發?移開,而後視線落上他的身體。

她?對人體經?絡的了解,不管彆?人是什麼體型,高?矮胖瘦,她?都一眼就能找出那人的經?絡走向。

容厭的身體很漂亮,不論是單純外?表上,還是解剖意?義上。

經?絡走向,這些都是醫術的基本功,她?何須借助筆再去記。

容厭感覺到他左眼上先落下了一點微涼的觸?感。

不是墨。

是她?的指尖。

容厭長?睫顫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晚晚看著他,視線對上。

一人低眸俯視,就像是神?佛冰冷而漠然的由上而下一瞥,另一人躺在書案上望著,身上不著一物,像是最虔誠又最墮落的信徒。

書房中安靜極了,他和她?好像也平靜極了。

其中的洶湧和暗流,大概隻?有容厭清楚。

晚晚看了他的眼睛一會兒,手指依次撐開他的眼皮,對著光線去看他的眼珠。

她?的手指按在他眼周。

片刻後,她?道:“你的眼睛,不是身體上的問題。”

她?又看了他一會兒,他神?色還是很淡,還是那副好像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

若是真?的不在意?,他不至於落下這樣的眼疾。

晚晚沒再說什麼,筆墨從他下頜落上第一筆,筆尖貼著他的肌膚,一直往下拉,劃過他的喉結,沿著%e8%83%b8膛,一直到小腹胞中。

男子?的身體和女子?的身體有非常大的不同,她?筆下的觸?感傳到她?手中,並不算非常柔軟。

他雪白的一層肌膚之下,肌肉緊實,每一個線條,每一塊形狀,都是矯健而充滿力?量的漂亮。

卻在她?的筆下溫馴著蟄伏。

晚晚心尖忽然顫了一下,她?的筆尖卻沒有猶豫,一直畫到底。

一筆落,仿佛將他切割成了兩半。

這是任脈。

人正麵走的經?絡最多,晚晚一筆一筆,專注而認真?地在這體與膚上落下。

書房中的地龍不如寢殿那般旺盛,空氣寒冷,遊走在他身上的筆墨也冰冷。

容厭睜著眼睛,看著書房頂上的彩繪。

上麵繪著的是神?佛與飛天,藻井邊緣將凡人受苦、為神?佛者飛升、為惡鬼者墮落的故事,悉數以最精致的筆墨繪出。

他看著沉入幽冥的青麵獠牙,隻?占了彩繪極為不顯眼的一角。

他隻?靜靜地看著這隻?惡鬼。

畫完了正麵的經?絡,他從書案上坐起,赤著的足踩在磚石上,轉過身,將烏發?攬到身前。

晚晚在他身上畫完了經?絡的走向和循行,又用另一種顏色,根據曾經?他身中瘟疫時,把脈出的結果,一一畫在他身上。

她?的每一筆,也像每一刀,一下一下,將他一塊一塊。剖開

最後一筆落下,晚晚後退了一步,專注地欣賞。

她?看過不少人的身體,有高?門大戶,也有販夫走卒。不過是兩隻?胳膊、兩條腿、一張臉,看多了,也沒有多少觸動。

可這樣好看的一具身體確實難得。

她?的每一筆精確貼合他的骨骼和肌肉,一層疊加上一層,純粹意?義上的美。

容厭唇上原本那點淡粉似乎也消失不見?,隻?剩下慘淡的青白。

他不能去深思?,頭疼到眩暈。

又疼,又冷。

晚晚道:“去軟榻上吧。”

容厭看了眼幾步之外?的軟榻,又垂眸看了一眼他的衣物,沒有去撿,走到軟榻上躺下。

晚晚剛一站起身,走到軟榻邊上,便聽到白術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娘娘,我帶了些糕點過來啦!”

容厭看向書房的隔扇門,微微錯愕。

晚晚抓起她?椅背上搭著的氅衣,從下而上地遮到他身上。

這是她?的氅衣,他比她?高?出許多,氅衣遮住他的腳,往上便隻?能到他%e8%83%b8口下麵。

晚晚傾身伏到他身上,用衣袖遮擋住他的%e8%83%b8膛和半張臉上的墨痕。

容厭看著驀然貼近的她?。

晚晚出聲道:“不要進來。”

白術剛推開一條門縫,看到地上地上堆疊的玄衣,沒再看到更多,便立刻轉過身。

晚晚看到這門縫很快合上,被?人在外?麵用力?關地緊上加緊。

白術會在外?麵守著,不會讓人靠近。

晚晚轉過頭,視線平齊他的鎖骨。

看著這幾道疤,想象得到他曾經?經?曆過什麼。

晚晚看了一會兒,道:“這疤,去了吧,不好看。”

這疤痕,確實對他身體的美感還是有些影響。

容厭應了一聲,“好。”

晚晚繼續看著他的臉,而後抬起手,按在他唇上,用力?摩挲了幾下,直到他唇瓣不再是那麼慘淡,被?揉出些許血色。

這樣淺淡的唇色,和他的容貌不相稱。

這次他抬起手腕,晚晚看著他手腕上的紅腫和墨色線條,從他身上起來,沒有將氅衣拿開。

她?尋到一方矮凳,搬過來,便握著他的手腕,放到他身側。

晚晚嫻熟地將手指依次搭上他手腕的寸關尺三?部,纖細的十指壓著他的脈搏。

隻?幾個眨眼,理應診不出什麼的這一個片刻,她?忽然將手拿開。

容厭側過臉頰,看著她?。

他眼神?平靜。

晚晚沒有看他,盯著他的手腕,重新將手指放上去。

他能感覺到,她?手指按著他的脈搏,這一次,沒有像方才那樣很快拿開,而是重複了好幾遍,用了很久的時間。

容厭看著她?麵上的神?色從冷淡變得有些驚愕。

她?的神?色居然會因為他而有變化。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容厭輕笑了一下。

他便也明白了,這幾個月他不服用抑製毒性的藥,也不曾讓任何人診脈,這幾個月,他的身體,到底到了哪一種地步。

他這幾日的虛弱,他也清楚。

容厭神?色很淡,繼續看著頭頂藻井上的那隻?惡鬼。

他其實給過很多人殺了他的機會。

第62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四)

他的身體, 從什麼時候開始衰敗,什麼時候開始他也遮掩不住,容厭全都清楚。

他平靜道:“我還能活多久?”

晚晚愣了片刻, 沒有回?答。

這?一刻,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

他的身體……她也沒想?到。

容厭輕輕笑了一下, 他唇上被她用力揉按出的血色慢慢退了回?去, 又恢複了那副蒼白慘淡的模樣。

半響,晚晚才道:“你這?段時日,體內毒性不加克製, 已經完全蔓延。”

他身體已經糟糕到,平日正常的模樣都是他在強撐。都這?樣虛弱了, 這?幾次毒發, 他卻不曾開口提起過, 甚至還會繼續激怒她。

晚晚理解不了他。

他從什麼時候不再服用抑製毒性的藥的?

容厭出神地?想?起幾個月之前的中?秋節那日,他還沒有得知他是楚行月的替身,卻已經觸摸到那層他怎麼也打不破的隔閡。

他將自己的藥扔進了酒池。

藥太苦,他吃了那麼多年, 已經不想?再吃了。

晚晚嗓音乾淨而和緩,她的咬字很清晰,一字字,像是珠玉一下下叩擊的聲音。

“毒若不解, 即便?從今日開始, 繼續用藥抑製著,你, ”她停頓了一下, 才接著道:“再好的狀況,也活不過二十?五歲。”

若是再夙興夜寐, 思?慮過多,心神不寧……二十?四,二十?三,甚至隻有一年,也都難說。

過了這?個年關,他才是剛剛加冠的年紀。

他總是會讓人?忘記他的年紀,他還那麼年輕。

那麼突然。

上一刻,他和她還是暗潮洶湧,下一刻,就開始這?樣突兀地?麵臨生與死。

晚晚深深望著他。

若是太醫令能解他體內的毒,早就解了,不至於那麼多年都隻能壓製在他身體裡,讓他日複一日忍受頭疾。

天下間,熟識本草、擅長醫毒的人?,她可以自信,她會是最精湛的人?之一。

他的生死,他能活多久……這?一刻,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隻要她什麼都不管,甚至也無需她做什麼,隻是放任下去,容厭最遲五年,也必死無疑。

晚晚捏緊了手指,卻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容厭出奇地?平靜,麵對他自己的生死,他的神色也依舊平淡。

他眼簾微微斂下,看不出半分震驚或是恐懼的模樣。

他隻是在回?憶著他第一次服下毒藥那時。

那時,他剛被楚行月用鐵鉤穿透了鎖骨,那是很黑的一間暗室,四麵的壁上高?高?地?掛著盛著燈油的玄鐵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