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聲音清亮地接著晚晚的?話?背下去。
晚晚又問了幾句她?平日的?習慣,引著她?多說了些對背過的?歌訣的?理解,聽?完,便朝張群玉點了點頭。
張群玉笑?了出來,摸了摸綠綺頭頂柔軟的?頭發,便請白術先帶她?出去玩一會?兒。
看白術笑?嘻嘻帶著小綠綺出了門,張群玉再次起身,朝著晚晚行了一禮,認真道:“阿綺年紀雖然不大,恒心、毅力、專注都可圈可點,她?喜歡醫術一道,也有些悟性。”
張群玉不可避免地在晚晚麵前多說了幾句好話?,說完,自己先笑?了出來。
他不是綠綺的?親人?,可這?樣帶著她?來拜師,居然有種已為人?父之感。
晚晚輕笑?出來:“我願意收她?,待會?兒也需要看她?願不願意跟著我,師與徒都需要相互信賴。”
張群玉道:“她?昨日聽?說可以來見娘娘,興奮地到了子時才睡,非要找出她?最好看的?一身衣裳,十句裡八句都是娘娘長娘娘短,一路也念叨個不停。”
他歎一口氣,“一直到了宮裡,才開始緊張害怕起來,臣可算得了清靜。”
晚晚安靜聽?著,眉眼彎起。
性情這?般活潑也不錯。
張群玉終於為綠綺尋到了這?樣厲害的?師父,笑?意也有了些悵然。
“臣一開始不敢奢望娘娘這?等聖手神醫,去拜訪了好些醫家,因為阿綺是女郎,備足了銀錢,也沒能找到合適的?醫者。入宮之後拜訪娘娘,有了這?一樁機遇,實乃臣和阿綺的?幸事。”
晚晚笑?起來。
“拜師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想起她?當年拜師,兩輩子,她?這?輩子是把一生?的?厚臉皮都用在了拜師上麵。
她?笑?著道:“我師承江南,當初我去拜師,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師父一開始不願意收我,先是因為我出身上陵世家,後來則是因為我是個女郎,又體弱。他教我一個,要花教彆的?徒弟幾倍的?心思,還擔心等我學成,還是有可能囿於院牆,白費他那麼多年的?功夫……”
晚晚低笑?了一聲,沒繼續說下去。
張群玉沉默了下,輕輕歎了一口氣。
“娘娘亦是十分不易。”
晚晚道:“張大人?,我收下綠綺,日後她?行醫,若我不在,你得想法子讓她?能將醫術傳下去。”
張群玉微微怔了下,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他對他人?的?言下之意極為敏銳。
——他聽?得出皇後學醫、行醫的?艱難,也聽?得出她?對未來沒什麼念想。
晚晚玩笑?道:“張大人?當年是當科狀元,如今也深得陛下信任,日後前途自是無量,護著一位醫女,必然不是什麼難事。”
張群玉無奈而笑?。
“宦海無定,臣不敢多言。可不論前路如何,臣對阿綺必當不負她?父母所托。娘娘願意收下阿綺,亦是對臣的?恩情,”
他停頓了下,語氣著重?在這?裡,繼續說道:“臣定然不敢忘。”
點到為此,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他畢竟久浸官場,那些分寸尺度,早已融入他言行之中?。可他的?點到為止不是含糊不清引人?遐思,而是真心實意而不點明。明明是個在朝堂之中?再圓融不過的?重?臣,卻絲毫沒有惹人?厭煩的?習氣。
晚晚沒說什麼,隻笑?了一下。
張群玉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他將話?頭一轉,輕鬆道:“阿綺在宮外?拜師,臣都備好了束脩六禮以及一些薄禮,不日就送來椒房宮。”
晚晚忍不住笑?。
她?看著張群玉身上的?舊衣,綠綺的?衣裳卻精致名貴許多,他當初來麵見容厭,裝阿姐佩玉的?盒子,也是讓他自己人?削出來的?極為簡陋的?木盒。
晚晚道:“按照慣例即可,不需要再添什麼。”
張群玉也想到了自己這?幾麵難免給皇後留下的?印象,神色繃了下,還是不由笑?了出來,坦然道:“束脩薄禮,臣還是拿得出來的?。”
他玩笑?道:“禮不可輕,娘娘猶豫,不若請陛下再漲漲俸祿。”
晚晚笑?了出來。
“你不是他的?心腹嗎?”
張群玉無奈:“要做的?事太多,銀錢怎麼都不夠。陛下對臣這?邊的?錢財調配也不是全然沒有限製。這?不是故意看著窮酸些,等著陛下多撥點銀兩給些賞賜。”
晚晚聽?得又笑?了出來。
窮酸其實看不太出來,儘管身居廟堂,這?發舊的?官服,在他身上,卻有種淡泊之感。
敲定了收徒一事,晚晚便讓紫蘇將綠綺帶入堂中?。
綠綺腳步輕快,雙眼明亮。
晚晚看著她?,神色溫和。
“綠綺,你可願做我的?徒弟?”
綠綺先是呆了一呆,而後眼睛迸發出極為驚喜的?光芒,立刻不敢置信地看向張群玉。
張群玉笑?著點頭。
綠綺激動地臉上泛起紅暈,立刻屈膝行大禮。
“徒弟程綠綺願意!”
晚晚不自覺唇角揚起。
她?從主?位上走下來,親自去扶起綠綺。
小女郎看著她?的?眼神又愛又敬,滿眼驚喜和孺慕。
晚晚握著她?的?手,看了看外?麵的?天?氣。
宮牆上方,冬日的?暖陽是泛著白的?,天?色不似秋日的?湛藍,卻有彆樣的?溫暖與舒適。
在深宮之中?,也總算能讓她?有了一份愉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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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裡間,容厭沒有昏倒多久,便醒了過來。
寢殿附近沒有宮人?,他昏倒之後動靜不大,也沒有人?發現。
他手腳依舊有些無力,容厭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才慢慢扶著桌角站起身。
長發沿著他的?衣袖劃落,纏繞在他手指之間,漆黑的?發色,越發顯出肌膚血色輕而薄的?冷白。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昏倒,他和往常一樣走回?到茶案前,倒下一杯茶,慢慢飲儘之後,乾燥的?唇瓣紅潤了些,才又站起身,往正廳走過去。
張群玉為什麼與晚晚有了牽扯?
一路上宮人?神色比往日更?輕鬆了些,容厭沒有讓她?們行禮,徑直走向正廳。
今日天?色不錯,正廳四?麵的?窗都打開著透氣,容厭沿著回?廊往正門處走去,透過開著的?窗,他也能看到裡麵一些。
晚晚將手搭在一個小女郎的?肩上,眉眼笑?意溫柔。
張群玉站在一步之外?,是符合禮儀,怎麼也挑不出錯的?距離。
他望著那小女郎,細細交待著什麼,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小女郎捂了捂臉,晚晚直接笑?出了聲,抬眸看向張群玉的?眼神也帶了熟稔的?笑?意。
她?笑?起來極為漂亮,尤其是這?般真正開懷時。
眼眸彎成月牙的?形狀,揚起的?唇角之下,還有淺淺的?梨渦,漆黑的?眼睛也不再是幽深沉靜,而是有了明亮的?光澤。
她?讓他移不開眼。
張群玉登科前,儘管出身寒微,卻依舊能夠被盛讚為“君子如玉”,外?放之後,更?是有隴西玉郎之名,是難得才學、習性、姿容都極為上佳的?相才、君子。
容厭臉上血色一層層褪去。
門口的?侍衛看到他,他沒在廊下停留,扶了一下廊柱,手指關節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他繼續往正門走去,直到走進大廳之中?。
晚晚正麵對著門口出,一抬眼便看到他。
容厭沒有看她?的?神情。
他不想知道,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唇角的?弧度有沒有落下。
張群玉看到晚晚的?眼神,轉過身去,看到容厭,隨即示意程綠綺一同?過來行禮。
容厭沒有等他教綠綺一起見禮,便直接道:“免了。”
他走到晚晚身邊,幸而他今日沒有穿玄色的?龍袍,神色也不冷淡,雖然氣場還是難免有些壓迫,卻也不至於讓人?膽怯。
乍然看到這?樣一個模樣好到極致,卻無端讓人?有些害怕的?青年,綠綺眼中?茫然。
晚晚拉著她?的?手,聲音輕柔地介紹,“這?是陛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綠綺眼睛瞪大了些,緊張地攥緊了她?的?手指。
晚晚安撫地摸了兩下她?的?頭發,“你要住在宮中?同?我學醫,日後見到陛下的?次數不會?少,你得習慣,不用怕。”
綠綺用力點頭。
容厭知道晚晚已經決定要收這?小女郎為徒,麵上神色溫和,笑?了一笑?,道:“是,你亦可以叫我師丈。”
綠綺稍微不那麼局促了些,朝他笑?起來,脆聲喊道:“師丈。”
容厭應了一聲。
晚晚看了看容厭,沒說什麼。
張群玉多看了兩眼容厭的?神色。
容厭臉色微微泛白,沒有看他。
他好歹是容厭身邊的?重?臣,平日裡再怎麼說,也不至於連一個眼神也討不到。
張群玉皺了一下眉。
又看著晚晚和容厭,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眉梢微微動了下,同?綠綺招了招手。
張群玉對晚晚道:“臣今日便先帶阿綺回?去,過兩日,擇吉日便帶上束脩六禮,前來正式拜師。”
晚晚點了頭,他便又同?容厭道了聲告退,而後便先帶綠綺離開。
廳堂之中?一下又空蕩起來,晚晚看著綠綺走遠,而後看著容厭,微微笑?了笑?。
“陛下。”
容厭看著她?,晚晚看到他麵色微微泛白,看了眼他的?手腕,卻也沒有說什麼。
在他試藥之後,她?又試過兩次想為他診脈,他都不讓她?碰。
她?又不是非要清楚他的?身體怎麼樣。
容厭仔仔細細看著她?的?眼睛,看到她?眼中?還有些零星的?好心情,因為今日張群玉和程綠綺的?到來而心情愉悅。
此刻麵對著他,她?眼中?也沒有平日那般清冷沉寂。
越是有千萬句話?要說,此時卻越是無法說出口。
容厭手指微微顫唞,又極為克製地用另一隻手按住,讓自己自然一些。
他仿佛要將自己撕裂。
他太想讓她?能一直有麵對張群玉和程綠綺那時的?笑?,可是,他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也能給她?帶來那般的?愉悅心情。
容厭朝她?伸出手。
晚晚看著他的?手,眉梢挑高了些,“陛下不是不讓我碰嗎?”
第56章 縱我不往(五)
不讓她碰。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 對?她又恨又怒,還剛剛知道自己被當作楚行月的替身。
她要診他的脈,他不想, 才說了那三個字。
後來她不僅沒碰他, 甚至還將他碰過的她的裘衣外袍都脫下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