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終究是歎一口?氣?。
“老夫這些年……若陛下願由娘娘試一試,也好。”
晚晚神?色欣喜,太?醫令又道:“當初不管怎樣,總歸是老夫對娘娘有偏見……這一疫死傷上萬,瘟疫之方既然是你拿出,論功理應是你居於首,老夫雖於疫病不精,可這些年總歸有些心得,日後娘娘亦可常來太?醫院,老夫必然竭儘所能。”
若沒有太?醫令的?管控,這場瘟疫死去?的?人、傳染的?範圍還會更大?。
晚晚沒有居功,連連應了日後常去?。
送太?醫令離開後,她坐回圈椅,手指輕輕撚了撚,若有所思。
容厭的?脈象,她還要再找機會診一診,而後慢慢同太?醫令交流。
她總能知道他如今忌諱哪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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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斜飄著小雨,隨著日頭越來越高,漸漸喧鬨起來,出宮的?儀仗已經全部到來。
容厭登上城樓,小黃門曹如意?已經到了他身邊,踮腳為?他撐傘。
縣城被洪水衝刷過後,還留著些建築,如今也都已經清理出來,今日便要從營帳改到府城之中。
他站在嘉縣最高的?城樓之上,嘉縣連同附近幾個村落都能儘數收入眼底。
從連綿的?青山,到城門外漸漸挪動進城的?車馬,到漸漸恢複秩序的?房屋瓦舍、粥棚醫館,到按照他昨晚安排,如今已經排兵布陣隱蔽好的?士兵……
以及這段時日以來,他駐紮的?營帳。
葉晚晚著一襲煙粉色裙裾,撐著一把繪著文殊蘭的?油紙傘,站在營帳前,秀致絕倫。
他站地太?高、太?遠,以至於他看不清她的?神?情,隻能看到她偶爾原地走兩步,微微焦灼地張望。
她在找誰?
容厭默不作聲地垂眸看著她。
曹如意?瞧見他的?視線,體貼地殷勤道:“陛下這些時日又是試藥又是這般操勞,今日又天不亮便批完了折子,如今閒暇,可要去?雲妃娘娘那兒歇一會兒?”
容厭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站在城樓之上,低眸看著自?己營帳前張望著找人的?葉晚晚。
今日前去?避暑的?所有人在嘉縣會合,晚晚出宮時,白術和紫蘇也陪同著,後來是因為?容厭帶她單獨離宮,才與她二人分開。
前幾日晚晚一直沒有等到白術和紫蘇二人,此時她見過了太?醫令,解決了昨晚心裡想做的?事?,今日她們一定會過來,此時醫書也看不下去?,隻想去?外麵看看二人是不是平平安安。
晚晚站在門前,難得有些忐忑。
白術在葉家從小陪她長大?,紫蘇是師父指給她、盯著她不能習惡的?,身邊活著的?人,她隻剩下這二人可以再執著。
若是她去?了彆處,她們過來便是撲了個空,晚晚雙手捏緊傘柄,站在營帳前,越等越是不安。
怎麼還不來?
在她等不住之前,終於看到拐角處走來幾人,視線相接的?那一刻,白術和紫蘇立刻驚喜地跑過來。
晚晚由衷笑了出來,她微微傾斜傘麵,快步迎過去?,白術忍不住直接撲過來抱住她手臂。
“娘娘!白術還沒有同娘娘分開過那麼久!”
紫蘇從晚晚手中接過油紙傘,眼中也帶著笑意?。
晚晚仔細看了看二人,沒有看出一絲不妥,這才放下了心。
從驚喜中回過神?,她看到紫蘇身後還站著一位身披蓑衣銀甲的?郎君。
晚晚抬起眼眸,煙雨中,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層紗,綽約而夢幻。
是裴家玉郎,裴成蹊。
晚晚目光凝住。
她看著他的?眉眼……
她知道她如今還是雲妃,應當謹守本?分,可是……在裴成蹊的?眼睛之前,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裴成蹊雖是武將,眸光卻?溫潤含笑,行止間皆是世家公子的?風流氣?度。
他視線在她麵容上停留片刻,隨即抱了一下拳,道:“裴成蹊問娘娘安。”
晚晚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想到自?己臉上還畫著阿姐的?妝容,又乍然聽到這般禮節,愣了一下,想了想該怎麼回答,才道:“不必多?禮。”
裴成蹊笑了一下,紫蘇連忙道:“娘娘,奴婢和白術二人不知您在何處,剛巧看到裴將軍像一位故人,呆了呆,便被盤問了兩句。誤會一解開,裴將軍就專程來指路。”
晚晚看向裴成蹊,雖然他像她的?師兄,可他是徽妃的?兄長,儘管沒有血緣,待她卻?也太?過和善了些。
裴成蹊道:“是臣冒犯了二位。”
已經將二人送到雲妃身邊,他也沒有了再留下的?理由,又笑著抱了一下拳,便要退下。
他轉過身。
晚晚看著那雙眼睛,和三年前一樣,再次這樣轉身就要離開。
三年前她就這樣冷冷看著,可這次,她上前追了兩步,跑出了傘下,白術驚呼了一聲,裴成蹊聽到動靜,轉身回眸。
雲妃追到了他麵前,雨水將她的?額發打濕,漂亮的?麵容也沾上了雨滴,就像一支落雨的?梨花,嬌弱而美麗。
他怔愣了一下,身體緊繃起來,雙拳驟然緊握,又慢慢放鬆。
“娘娘?”
他看著白術舉著傘麵追過來,重?新將晚晚遮在傘下,再也淋不到雨,這才嗓音低沉而溫和道:“娘娘可還有吩咐?”
晚晚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回答。
她能說什麼?
裴成蹊看著她的?眉眼,卻?也沒有催促。
晚晚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在何處當值?”
裴成蹊答道:“皇宮金吾衛。”
也算是天子近臣。
那就是,在皇宮中,也還是有機會再見的?。
晚晚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對麵忽然傳來山呼萬歲的?聲音,她側頭舉目望過去?。
城樓下麵,今日人已經到齊,此時齊聚在城樓之下,恭恭敬敬朝著最上方行禮。
容厭站在城樓上。
天上密雨斜織,猶如一麵輕薄的?網,皇權在天下間如蛛絲密布。
距離他太?遠,她隻能看到他穿著玄金雲龍常服,身形高大?修長,著紅棕色衣的?曹如意?高高撐起一把深青色油紙傘,立在他身側。
他儀態好、氣?場也強,這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遠看了一眼巍巍高山,下方是熱切簇擁的?臣民,帝王氣?韻,君臨天下,莫過於是。
她隻看了一眼,便攜著白術和紫蘇的?手,一起回到營帳中。
等到叩拜結束,臣民散開,容厭又看向營帳前,原本?站在那裡的?葉晚晚,已經不在原地。
她方才那樣焦急……此刻,她已經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和他沒什麼關係。
曹如意?方才沒有聽到容厭的?回答,大?著膽子又問了一遍。
容厭淡淡道:“你是沒有事?情做了嗎?”
曹如意?訕訕低頭,苦著臉色不再說話。
此時饒溫上到城牆上來,照例先彙報了一番今日的?情報,隨後又從袖中取出一張紅箋。
“陛下,暗衛有人撿到了這張紅簽……應當是您的?字跡。”
容厭幾乎在他話音剛響起,目光便看過去?。
饒溫手中,是他昨晚寫下的?那張紅箋,寫著葉晚晚的?名字。
此時被雨打濕了些,“晚晚”二字被暈開了幾筆。
他昨晚是將這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意?的?紅箋扔了的?。
天降一場大?雨,本?該將這幾個字衝刷乾淨,此時卻?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容厭盯著這紅箋看了片刻。
隨後,他才從饒溫手中又將它收了回來。
“那枝文殊蘭呢?”
饒溫下意?識皺眉問了一句,“文殊蘭?什麼文殊蘭?”
容厭知曉了答案,垂下眼眸,將這紅箋收起。
“沒什麼,不必再找。一個不重?要的?東西而已。”
饒溫沒有多?問。@思@兔@在@線@閱@讀@
今日如曹如意?所言,他已經做完了今日要做的?事?,站在城樓上許久,卻?始終沒有再回營帳。
容厭看著黑沉的?天際,濃雲蔽日,攜著滾滾的?壓迫之感?。
他在外麵站到衣袖微微潮濕,又過了許久,才去?到城中議事?的?大?堂中,重?新去?確認了一遍今日的?安排。
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
掌控好一個皇朝,並不是什麼輕鬆的?事?,鎮壓那些世家,也不是他動動手指就能做完的?。
同時還要維係他的?權力,為?利益追隨他的?,為?道義追隨他的?,為?恩情追隨他的?……
日複一日。
可他也沒有彆的?事?情可以做。
天色徹底暗下之後,不再落雨,往來人群稀疏。
容厭沒有讓曹如意?再跟隨,獨自?提燈,思考了許久,從城中往已經空了的?營帳走去?。
他將燈提地很低,能清晰照亮腳下。
從廟會到營帳,昨日的?這條路,他獨自?又來回走了許多?遍,衣擺因為?走了那麼久積水的?路而濕透,掌心比以往更加冰涼。
可那枝文殊蘭,他找不到了。
沒有了。
撐傘站在夜雨中,孑然的?背影仿佛要烙進這條路中。
夜深,容厭終於回到今日在城中的?住處,門外依稀能看到裡麵的?燈火,他掌心勉強回了一些溫度,推開雕花的?木門。
葉晚晚應當知道他是在這裡的?。
房內,又是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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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過了一半,晚晚才聽完白術和紫蘇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從軟榻上站起身,整好衣衫,又懶懶散散沐浴之後,才慢吞吞往容厭的?房間走過去?。
等到她回到房中,便見容厭坐在床頭,單膝屈起,手中握著一本?書。
聽到有人進來,沒有行禮,也沒有彆的?動靜,他抬眼看過去?。
果不其然,是葉晚晚。
她有些困意?,唇角卻?微微揚著,很是開心的?模樣。
容厭將書合上,放到一邊,神?情淡淡地問道:“你今日很高興?”
晚晚笑起來。
“當然啊,白術和紫蘇回來了呀!”
容厭看著她的?笑意?。
她今日還和她稱讚好看的?裴成蹊說話了,可她此時沒有說起他。
容厭將這些想法都壓下去?,淡淡“嗯”了一聲。
晚晚腳步也輕盈,她走到床邊,低眸去?看容厭。
他神?情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他和她的?相處和之前並不是完全不同。
就比如這一刻,她想的?不是怎麼和他親近,而是……她要看他神?色變一變。他總是這樣,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動搖不了他。
晚晚看著房中的?燭光,想起容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