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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漁燃 4368 字 6個月前

容厭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

第11章 出宮

酒池的門扉敞開,濃鬱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晚晚看向門口站著的曹如意,曹如意方才進去通報,出來後便冷汗涔涔,一個字不敢多說。

即便還沒踏入清涼台,嗅到血腥味,她也知道,今日的酒池不太平。

一個多月前的記憶如今還曆曆在目,容厭給她的壓迫感,時至今日仍舊沒有降低。

她小小歎息了一下,攥緊裙擺,還是果斷踏入殿中。

與夜間的陰森不同,白日的酒池璀璨而明亮,能讓人清楚地看到牆壁上精美的彩繪,以及……彩繪之下,伏在地麵一灘血跡之上的,一動不動的人形。

容厭站在門邊不遠處,傍晚的夕陽斜入殿中,上方懸空的燈火被他低垂的長睫打碎,稀稀落落的陰影投下,擋住他眸中神色。

晚晚收回看向那人目光,小跑幾步到他身邊,伸手抓住他衣袖。

容厭低眸看她極為自然的動作,嗓音淡淡問道:“你還敢過來?”

晚晚點頭,熟練地在他掌心寫:“陛下在這兒,所以晚晚就敢來。”

容厭神色淡淡,絲毫不為所動,抬手直接握住她脖頸。

他指腹冰涼,有些溼潤,稍稍用了一絲力道,頸側血脈被壓迫地微微跳動,力氣算不得大,可她卻察覺到,他流露出的殺意不止於此。

容厭微微笑了笑,“他是榮王,孤的堂兄,也是將你送入宮中的人。”

晚晚怔了怔,眸光震驚。

看出她意外的神色,容厭道:“不知道?”

晚晚眼中茫然,一無所知。

她埋頭在他掌心寫:“不知道,沒見過他。”

他的手指沒有離開她脖頸,冰涼的溫度漸漸激起一絲寒戰。

她瑟縮了下,頭也不抬,繼續寫:“陛下英明又厲害,您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事,晚晚是您的雲妃,不懂也不想擔心這些。晚晚來隻是想問陛下,今晚還來關雎宮嗎?”

對於前朝事,她確實所知極少,就連上陵眾世家,她所知的都沒幾個。

她背後有沒有人、那個人是誰,這都是葉家和榮王之間的事,她入宮時便已經與葉家割裂,今後也都與她無關。

此事陛下也應當清楚。

榮王都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剩下的她一點也不想關注不想過問。

關雎二字還沒寫完,她頸上的手便已經放開。

他順手將她跑亂到身前的長發順到身後,動作溫和地彷佛她方才察覺的殺意都是錯覺。

容厭瞥了一眼她頸上被他的手碰過的地方,蹭上的猩紅血跡斑駁,仿佛被狠狠蹂躪過一般。

手指上的腥膩之感仍然殘留,他轉過身,繼續往外走。

曹如意等人緊緊跟隨在後,晚晚抬手摸了摸脖頸,低頭看了一眼,白嫩的指腹蹭上了血跡,她快步跟到容厭身邊,瞧了瞧他的手,果然,方才碰她的那隻手上也沾著鮮血。

曹如意低頭正要朝著容厭遞出一方白帕,晚晚搶先接過來,走到他身側,握住他的手。

他手指上血跡蜿蜒,膚色卻極白,一眼看著猙獰而觸目驚心。

那人倒在血泊裡,生死不明,這血當然不可能是容厭的,他……應當是親自動了手。

晚晚心裡倒也沒幾分懼怕,拉住他停下腳步,認認真真拿著帕子去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乾淨。

柔軟的棉帕覆在他手指間,微微使力,輕輕去擦拭他的手指。

血跡還沒有乾透,棉帕來回擦拭幾遍,冰涼的肌膚也被搓地微微發熱。

容厭低頭看著鮮血的顏色從他手上漸漸淡去。

她的手很暖,力道輕柔。

他意識到,她好像真的完全不怕他了。

夏日的烈日當空,將人烤地溫熱起來,如同浸泡在暖洋洋的熱水之中。

容厭看著晚晚專注低垂的長睫。

猝不及防,晚晚猛地抬眸。

容厭麵無表情,晚晚將帕子還殘存的一點乾淨角落按在自己脖頸上,擦了兩下,雪白的肌膚立刻泛起紅色,他按上去的血跡卻一點沒有被擦去。

她看著他,眼睛眨了眨,努力示意讓他看一看她有沒有將自己擦乾淨。

她隻是在容厭麵前不能說話,又不是真的不會將話。這般僅僅用眼神示意交流的方式,她還是不太習慣。

眼睛眨了又眨,眼皮都微微有些酸。

容厭沒有反應,晚晚眼睛有些累。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握住她的手,幫她擦了兩下。

晚晚怔了怔,雙眼霎那間明亮起來。

血跡被蹭去,他抽出她手裡的帕子,扔到曹如意手裡,轉身要繼續往前走。

葉晚晚雖然是他推出來引蛇出洞的,可不管有沒有她,都不會妨礙他遊刃有餘逼出楚氏殘存的黨羽。她卻對他失去了懼怕危恐……對她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晚晚追過去兩步,抓住他的手,快速在他掌心寫:“那今夜晚晚去陛下那兒?”

她還沒忘記這回她冒著危險過來想要問的話!

她的肌膚細膩又溫暖,拉住他,又將他的手包繞進一片溫熱暖意之中。

容厭冷淡地看她。

“你腦子裡隻有侍寢了?”

晚晚立刻搖頭,寫道:“侍寢尚在其次,晚晚腦子裡分明隻有陛下。”

“……”

容厭看了她一眼,將手抽出來,大步離開。

-

晚晚最後是被饒溫請回關雎宮的。

容厭肉眼可見地懶得搭理她。

饒溫一路上用極為驚奇的目光看了她許多次,晚晚回以一個上陵貴女矜持而疏離的笑容。

饒溫和朱纓不同。

朱纓心底柔軟,性情清冷卻溫柔,饒溫雖為宦官,翩翩君子般麵上時常帶著笑意,實際卻是真的難以接近相處,他才像是容厭身邊真正核心的心腹。

晚晚沒有在饒溫身上加以多餘的關注,回到關雎宮,白術和紫蘇忙著準備後日出宮祭祀的準備。

晚晚在去年三月入宮,陽春正好的時節,她纏綿病榻一直到初秋才算是好轉,去年端午也不曾跟隨出宮過。後來極少有可以出宮的機會,時至今日,晚晚不曾踏出過一次宮門。

端午雖是去祭祀,身為後妃,不會有多少自在,卻好歹算是能離開這高聳的宮牆幾日。

紫蘇心底還有一絲希冀。

若出了宮門、若是見到江南來接應晚晚的人,說不定,晚晚會改變主意,就按照原本的安排脫開“雲妃”的身份呢?

等到了端午這日,天色尚是漆黑時,宮中便已經次第燃起了燈。

晚晚換上妃位規製的紅色朝服,等到朝鼓聲響起三遍,華貴的轎輦停在關雎宮門口。

白術和紫蘇陪同晚晚踏上馬車,晨光熹微中,端午祭祀的儀仗排成浩蕩的長列,自宮門聲勢浩大地往城外去。

車外沸反盈天,金吾衛圍繞車隊四周,手執長纓擋住前來觀看的百姓,趁著節日,人人臉上喜氣洋洋。

晚晚忽然有些恍惚。

這樣熱鬨而喧囂的市井煙火氣,她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見過了。

嘈雜之中,她隱隱還能聽到小兒的唱誦,是些歌頌容厭功德政績的詩篇。

減賦稅、輕徭役,嚴明吏治、開疆拓土……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她差點忘了,大多數人、包括第一次入酒池之前的她,都曾以為陛下是溫潤賢明的仁君。

可容厭絕對不是什麼好的人,酒池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骨血,多少罪不容誅的、多少無罪無辜的,他看著也不像是在意名望的人,卻偏偏維持了這樣好的聖賢君主名聲。

晚晚恍然意識到,她對他的了解太少了。

而想要讓他能有一點在意她,怎麼能這般對他一無所知?

車輦外綠樹成蔭,上陵遍植梨花樹,因而也被稱為梨城。等到車外的梨花樹越來越少,馬車便上了盤山而設的官道,將上陵的塵囂遠遠拋在了身後。

距離上陵皇城越來越遠,紫蘇壓抑的眉眼越發舒展,她忍不住扯了扯晚晚的衣袖。

這樣浩蕩的陣仗,來接應的人絕對忽略不了的,說不定,在何時,她們便能收到逃離的指引。

朱纓就在這時忽然掀開車簾進來,對晚晚道:“陛下遞話來,命娘娘在祭祀結束後勿四處走動,跟隨去陛下`身邊。”

紫蘇猛地一急。

晚晚不動聲色地按住紫蘇的手,笑著應了一聲:“我記住了。”

等到朱纓再次離開,她低聲道:“定心,不要妄動,周圍都是金吾衛,我們走不了的。”

她如今這般引入注目,和當初計劃的消失一個默默無聞的貴人,不能一概而談。

紫蘇神色黯淡,苦笑了一聲,沉默著從袖中取出編製好的五色長命縷,仔細地係到晚晚手腕上。

等到了山腰的佛寺,眾人下車,步行至山頂的祭壇後,日頭已經爬到了最高,到了山頂,四麵幡旗鼓動,編鐘聲威嚴洪亮。

晚晚身上朝服重地讓人直不起腰,她臉色有些泛白,勉力在朱纓的攙扶下站直身子,跟隨在徽妃之後,來到她觀禮的位置上。

聽完長長的禱告、看完祭神舞後,晚晚才緩過神,揉了揉眉心。

她身子還虧損著,這般勞累,實在難以忍受。

僧侶的唱誦聲中,晚晚慢慢吐出一口氣,抬眸去看典禮環節。

三足大鼎的祭壇上,住持親自點燃長長三柱香,等候在側。

容厭獨自拾階而上,帝王玄金色冕服上龍形明紋暗繡交疊,威嚴華貴,淵渟嶽峙,確如百姓傳唱那般,姿容如神仙臨世。

底下不論是朝臣、後妃、僧人,這一刻,全部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容厭接過住持手中長香,站在鼎前轉過身。

晚晚沒有看祭典裡的人,她仰頭珍惜地看著祭壇上隨風肆意飄蕩的旌旗,長香飄起的煙氣絲縷般騰起、上浮,逍遙自在地散開、遊蕩。

她仰頭看得太過專注,陽光刺得眼睛微微酸痛。

隔著長香,容厭眸光微抬,恰好正對著晚晚的方向,便遙遙朝她看了一眼,她抬起一隻手揉了揉眼睛,手移開後,沒有抬頭,眼睛又用力眨動幾下,兩隻手又一起捂了捂眼睛。

應當是朝天上看得久了,看得視野暫有了光斑,她雙手在眼前晃了晃,而後喪氣地肩頭微微落了些,低頭又不知道在看什麼發呆。

越看越有意思。

容厭在祭台上看得有些想笑,唇角微微抿平了些。

台下,一直目不轉睛看著容厭的徽妃愣了愣,她忽地看向一旁的晚晚。

晚晚規矩地站立,卻走著神,即便上方是容厭,也一點都不恭敬。

徽妃神色有些難看。

陛下向來目下無塵,從沒見過他額外關注過誰,他為何會在這等祭典上,分神去看另一個人?

住持的唱誦聲和鐘罄笙簧的奏樂聲中,典禮依次祭先祖、祭鬼神、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