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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兮予懷 白小侃 4280 字 3個月前

欽率先繃不住,笑著應付他:“不來點兒什麼?”

“什麼都行,你們隨意,我不挑食。”

溫渺咂%e8%88%8c,原來一個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種程度,頓時也領悟到了,當年她自己的厚臉皮是多麼令人討厭,也瞬間體會了季鄴南當初討厭她的心情。跟他比起來,她覺得自己弱爆了,起碼再怎麼討厭,他從來沒有動手打人,而她此刻卻很難控製住自己不要把菜單本往他頭上扣去。

等到菜端上桌,他居然還第一個動筷子,她怨憤不已,夾了一塊黃酒燜%e9%b8%a1,卻被他阻止:“彆吃這,待會醉了。”

這玩意兒放鍋裡弄熟了,哪還有什麼酒精度,她很不耐煩:“醉不了。”

“醉了你能知道?還是你就打算跟這兒大念繞口令?”

溫渺沒吭氣,換秦欽接話:“你還有這愛好?”

季鄴南說:“職業病,早以前讀書那會兒就這樣。”

溫渺皺眉,已十分不滿,卻見季鄴南掏出手機接了一電話,這通電話接完,他臉色全變,陰沉得像暴風雨來臨,當即撂了筷子,站起時還帶翻了餐桌上的酒水牌,接著哐當一聲砸進菜盤裡,湯水四下濺開,往他褲子上沾了些,他卻頭一回沒有因此皺眉,隻沉著一張臉隨意拍了拍,接著便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這電話是老鐘打的,說郝東升在北四環被車撞了,情況很嚴重。他緊趕慢趕去了醫院,卻不知嚴重到如此地步,竟連最後一麵也沒見著,搶救室的擔架床上全是血,白色被褥蓋著臉,隻餘一隻半垂在外的手。

老鐘掩麵抹了下眼睛,抖著聲音說:“他剛度完假,下了飛機就叫我去接他,我接了電話立馬去機場,還不到倆小時他人卻沒了……”

季鄴南一時說不上什麼情緒,事發太突然,一星期前郝東升跟他請假,說是要回老家一趟,他還開玩笑,說:“走這麼急,該不是做了什麼壞事逃跑?”

他還和他爭:“哪有暴露目標的逃跑犯?我就回去看看,又不常駐,以後是要在這養老的。”

他笑:“賴上我了?”

郝東升一本正經:“我大老遠跟你來,你不得管我到老?對了,我這一趟還去看姍姍,你有沒有什麼話捎給她?”

他一眼掃過去,郝東升笑得合不攏嘴,提著行李就撤了。卻沒想到這一走,竟是永彆。

急救室已人仰馬翻,進出的護士開始撤掉各種搶救儀器,一戴口罩的人推動單人床往外走,見慣生老病死,他們已麻木,並未有任何觸動。車身擦過季鄴南,床底的滑輪骨碌碌響,他忽然伸手製止那人前進,走過去扶起郝東升那隻露在外麵的手,那隻手雖已冰涼,卻緊握成拳。

季鄴南顫唞著手和他的拳頭握了握,掀了被褥,緩緩將它放了進去,重新蓋好的一瞬間,卻看見他拳尾露出半截染紅的紙。他十分疑惑,便抽了出來,見那指頭大的血紙上模模糊糊寫著個秦字,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如遭雷擊,陣痛麻木到沒有知覺。

其實這事兒並不突然。早在數月前,郝東升已不再往玉淵潭跑,他留在季鄴南身邊幫忙,原因很簡單,季鄴南早知他是秦孝的臥底,卻不點明,也不防著他,公事私事照舊交給他辦。他按兵不動,率先繃不住的是郝東升,問他:“我幫他監視你,怎麼你防他卻不防我?”

他隻笑著反問:“你希望我防著你?”

驀地,郝東升突然想起他曾說過,他不是相信他郝東升,而是相信自己沒看錯人。他認識秦孝幾十年,因秦孝曾幫他家裡一大忙,總覺著欠他,隔老遠一電話便聽之任之,麵上也算知音了,卻從未真正得到秦孝的信任。

季鄴南較他而言像個孩子,殊不知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還不如一孩子的心%e8%83%b8寬闊,為此郝東升漸漸倒戈也不無道理。事情剛出現苗頭那陣,被秦孝發現了,隻因三環那塊地沒及時向他彙報,接著郝東升便挨了他幾拐杖。他也是年過半百的人,那幾棍雖不嚴重,卻也受了傷,不能沾水不能碰,他將一肚子苦水吞進肚,誰也不說,也無人可說,怎料雖已極力掩飾,卻仍舊被季鄴南發現,還擔心他是不是犯了風濕病。

那之後他便完全倒戈,事事為季鄴南說話,眼見季鄴南還念著季淵的麵子,處處尊敬他,郝東升便於心不忍。他想揭開真相,不想季鄴南帶著誤會繼續生活,從選擇背叛秦孝開始,郝東升早知會有死於非命的一天,隻是不知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從剛下飛機的那一刻起,他已知道有人跟蹤,於是給老鐘打了電話,眼見幾人漸漸逼近,他隻能率先打車離開,本想多繞幾圈甩開跟蹤的人,卻在北四環被撞得麵目全非。或許是上天有眼,他緊緊拽在手的證據雖被那些人扯了去,殘留在手心的唯一一個字,卻給了季鄴南至關重要的提示。

當夜,郝東升的屍體被運往太平間,季鄴南攥著那張帶血的紙屑,立馬安排人轉移他老家的%e4%ba%b2戚,沒料到反饋來的消息,卻是家人早已連夜搬走,誰也不知去了哪裡。

老鐘顫唞著肩膀說:“他早就安排好了,他什麼都知道……竟連個送葬的人都沒有,連個送葬人都沒有……”

第四十七章

事後季鄴南租了一地兒,為郝東升辦葬禮,他和老鐘站在家屬的位置,迎接前來憑吊的賓客。四周已擺滿花圈,中央掛了郝東升的黑白照,照片裡的他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生前他說話時總要醞釀一番,每次醞釀總會下意識地扶眼鏡。這些細節,季鄴南回想起來曆曆在目。

幾年前他初到南方,因突縫變故狀態不佳,吃不慣也住不慣,郝東升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包餃子請他吃飯,他們不擀餃子皮,買機器打的現成的,自己調了餡,攪和攪和包起來,他雖沒吃多少,郝東升包餃子的手藝倒因此突飛猛進。

夏天潮熱,總有各種飛蟲爬在屋頂牆角,偶有風過也儘是暖意,像挨著火爐搖蒲扇,渾身上下是散不去的汗濕黏膩,當地人早已天生習慣,他不到倆月卻長了不少濕疹,郝東升給他送去一台除濕機,又在各處裝了滅蚊器。

冬天濕冷,棉被總似沒晾乾,卻又擠不出水來,他給他弄去電熱毯,遇到陰天,洗過的衣服兩三天都乾不了,他又給他送去烘乾機。長久下去,大半個家都是郝東升給他布置的,他和季淵感情深厚,關於生活的瑣事季淵都從未如此%e4%ba%b2力%e4%ba%b2為。

季鄴南信任郝東升便是從那時起,試想一如此心細熱情的人,本性會壞到哪兒去。

堂內響著佛音,靈牌前檀香青煙繚繞,他收回思緒,抬起脖子便看見走進的秦家父子。秦欽穿了件黑色夾克,推著輪椅慢悠悠往裡走,秦孝手裡拿著拐杖,%e8%85%bf上還蓋了條毯子,季鄴南將點燃的青香遞給他,他作了三個揖,隨手遞給身旁的秦欽,看上去很不高興,卻也無悲傷。

“我早知道你們感情好,卻不知好成這樣,原想著等我百年之後由你來送葬,怎料他卻走在前頭,竟連這個也和我搶。”

他說得輕鬆,透著一股惋惜之意。

季鄴南看了眼秦欽,說:“你和他不一樣,不愁沒人送終。”接著話音一轉,透著些許頑皮,“但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e4%ba%b2手送你。”

他麵上看不出認真,惹秦孝憋著一口氣,就著手裡的拐棍戳了戳地:“混賬東西,和秦欽一個樣,沒大沒小。”

那語氣十分輕鬆,季鄴南輕巧扯出個笑,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秦欽。

郝東升葬在萬安,季鄴南送走一大撥客人後,和老鐘在墓前站了很久,天空刮起大風,悶雷滾滾像世界末日。

“好好一人兒,說沒就沒了,生命無常啊。”

季鄴南轉頭看他一眼:“你哪年生的?”

老鐘沒料到他忽然問這,頓了一下才道:“今年滿52,比老郝大兩歲。”//思//兔//網//

他沒再說話,在風裡佇立良久。老鐘不知道事情真相,隻當他為郝東升傷神,勸道:“人上了年紀都這樣,早晚會有這一天,他在天之靈也懂你的良苦用心,終歸是去了,總比趟醫院被病痛折磨好。”

卻見他將手裡的花放在墓前,說:“你保重身體,彆像他學,仗著無牽無掛不把命當命,你是兒孫滿堂的人,不能像他一樣不負責任。”

他聲音不大,在風裡愈顯飄渺,可字字都被老鐘聽得清清楚楚,他有點兒明白,卻又不全明白,這世上誰會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雷雨傾盆而至時,他們已驅車往回趕,兩天沒合眼的老鐘身體吃不消,剛上了車便睡著。季鄴南開大暖氣,又將廣播聲音下調,雨刷極有規律地上下搖著,他注視前方,將車開得四平八穩。

雨勢凶猛,又夜幕降臨,街上行人不減反多,皆行色匆匆在雨裡穿梭,彼時的溫渺也不例外。她穿著羊毛大衣和高筒靴,一步步走在雨裡,%e8%85%bf蹦得倍兒直,陪伴在身側的是一個高魁梧的男青年,那人正是秦欽,手撐了傘,立領的外套將遮了下巴。

倆人步履匆匆,因雨大傘小,總有落水淋在肩頭,秦欽伸開胳膊將她攬進懷裡,笑著解釋:“我可不是吃你豆腐啊,我是怕自己感冒。”

溫渺也笑,發尖還滴著水,說:“得了吧你,都吃上了還嫌燙,看上天的份上這次饒你,下不為例啊。”

今兒秦欽去醫院接她,車撂單位了沒開來,趕巧碰上大雨,他們便從醫院借了把傘同行。

另一邊的季鄴南載著老鐘,見他睡得實在香,便改了路線,往民族園路駛去,路過地鐵時剛好碰上紅燈,他百無聊賴看雨幕中來往匆匆的行人,一歪頭便看見了地鐵口熟悉的身影。

有地方躲雨,秦欽自然先收了傘,滑落的雨水濺了溫渺一身,她跳著往後躲,邊躲邊嚷嚷,季鄴南隔太遠,聽不見她嚷了什麼,隻看見她笑容燦爛,靈活的身姿左右躲閃,像舞動的精靈,刺了他的眼。

秦欽伸了胳膊,將合攏的雨傘遞給她,她站著不動,將伸出手時卻被他使壞地抖動手腕,那傘上的水滴瞬間又四處濺開,她尖叫著就著他的手往後推,卻被秦欽拉進懷裡。

將到此處,身後的汽車急促長鳴,他收回視線,沉著一張臉將車重新駛進大雨裡。

一小時後,到家門的溫渺趕秦欽走:“秦老師你快回吧,這麼冷的天彆弄感冒了,勞煩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改天請你吃飯。”

秦欽卻不想離開的樣子,說:“有你這麼過河拆橋的嗎,回回都拿請吃飯當回禮,到家門口了也不請我上去坐坐?”

坐什麼啊,溫渺想,家裡很有幾個八卦之人,這一坐倒容易,挪挪%e5%b1%81%e8%82%a1的事兒,但今後麻煩的可是她,她可受不了天天被叨叨。

於是接著趕人:“我家有什麼好坐的,改天請你去茶樓,得,也不用改天了,就明天吧。”

他笑著順她沾了水的發,被她橫著胳膊擋開:“行不行啊,秦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