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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扣去,再有太太私下裡囑咐幾句,咱們娘兩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病也彆治了,飯也彆吃了,多早晚把咱們耗死!待到了地頭,你可該哭了!老天爺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一天舒心日子也不讓我過!”罵著罵著就嚎起來,那模樣傷心至極。

賈環心裡有些愧疚,摸摸趙姨娘腦袋,慎重許諾,“姨娘,你放心,去了金陵我必不讓你受人欺負,過得比賈府舒心千萬倍。”停頓片刻,他嗓音略沉,繼續道,“當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隻管去求賈政。你這身皮囊目前還能哄住他。”

趙姨娘半晌沒做聲,眼淚卻是收住了,最後捶了兒子一下,嗔道,“什麼賈政?那是你爹!日後放尊重點,莫叫人拿了把柄。”說完也不給個準話兒,掀開門簾自去了。

賈環盯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珠緩緩爬滿血絲。

☆、十一

趙姨娘走後,除了小吉祥和宋嬤嬤,其他奴才莫不急著尋門路拉關係,好留在賈府。去了莊子不但月銀減半,活兒還累,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他們如何肯乾。

至晚膳時分,鵲兒回來了,麵上帶著點喜色,走到賈環門前又變成了惶恐不安,徘徊半晌也不敢入內。

“進來吧。”賈環歪在炕上,手裡捏著一朵鵝黃色的水仙花嗅聞,模樣看似沉醉安閒,待他轉過臉來,鵲兒卻知道他眼下正瀕臨狂暴的邊緣。

隻因他的眼珠已由漆黑變成了暗紅,渙散的瞳孔占據了大半眼眶,那冰冷刺骨的眸光輕飄飄掃過來的時候直叫人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鵲兒忍不住後退兩步,膝蓋一軟便跪下了。

賈環將花揉爛,隨手扔出窗外,指尖敲了敲桌麵,問道,“什麼事?”

“三爺,您,您怎麼不吃飯?這菜都涼了。奴婢先伺候您用飯吧。”鵲兒失去了告辭的勇氣,顫巍巍爬起來給主子布菜。

賈家待下十分寬和,規矩也不甚嚴,稍有臉麵的奴才在主子跟前都是‘你’啊‘我’啊的,從不用賤稱,但不知什麼時候起,鵲兒卻再不敢在賈環麵前放肆,那一聲‘環三爺’叫的心甘情願,亦充滿敬畏。

“不用,你要說什麼?來告辭?”賈環擺手,暗紅的眼珠洞若觀火。

鵲兒剛爬起來,嚇得立馬又跪回去,嘴巴開合半晌說不出話,隻嗚咽著給主子磕頭,三兩下額頭便青了,心道如果惹怒了環三爺,憑他一根手指也能把自己給捏死。

“彆磕了,想走便走,我身邊不留心不甘情不願的人。”賈環聲音平淡。

“三爺,是奴婢對不住您,但奴婢爹娘全在京中,家裡三個妹妹一個弟弟,正是嗷嗷待哺的時候,我走了這個家誰來撐?奴婢也是沒法,您日後多多保重吧!”快速說完這話,鵲兒爬起來跑了。

她本以為主子會暴怒,會掀桌,甚至會責打,但想不到他表現得那樣平靜,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可有可無的玩意兒。奔出門的時候,她也弄不清自己是輕鬆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賈環歪回炕上,重又摘了朵花嗅聞,麵上全無半點不舍亦或難過。

“死丫頭,趕著投胎呢?”迎麵走來的小吉祥被鵲兒撞了個踉蹌。

“吉祥姐,我要走了。”鵲兒忙扶住小吉祥胳膊。

“找好去處了?”小吉祥並不意外。

“找好了,去三小姐院裡管鳥雀。”

“鵲兒服侍雀兒,倒也相宜。”小吉祥諷笑。

鵲兒麵露慚愧,躊躇片刻後誠心勸道,“吉祥姐,你也趕緊想辦法留下吧。這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水蔥樣的人兒自此就成了鄉野村婦,連個粗使小廝恐也配不上。再者,那些莊頭都向著太太,在莊子裡一手遮天,無需半載就能把人折騰死。你千萬莫要想不開,跟著去受罪!”

小吉祥不以為意,淡笑道,“莊頭再惡能惡得過三爺?再狠能狠的過三爺?三爺到底是賈家正正經經的主子,他要整治個把奴才,那人隻有乾挨的份兒,打死打傷都得受著,否則就是犯上作亂,送進衙門裡可是要砍頭的。我在京裡無牽無掛,也不稀得嫁人,三爺在金陵立住了,我正好跟過去享福,可比待在這踩低捧高的醃臢地兒舒服多了。”話落,甩帕子而去。

莊頭真能惡得過三爺?想起那雙血色彌漫的眼睛,徒手捏碎瓷杯的怪力,鵲兒打了個寒顫,一時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決定。

鵲兒剛走,迎春後腳就到,見院子裡沒人守職,站在門口喊道,“環哥兒在嗎?”

小吉祥忙從偏房裡跑出來,笑嘻嘻迎上前,“是二小姐來啦,三爺正用膳呢,你吃過了嗎?我再給你添一副碗筷?”

“不用了,我才剛吃過。聽說環哥兒要走,我過來看看他,順便送些路上用的東西。”迎春指了指司棋懷裡的大包裹。

自打三爺患病,這還是頭一次有兄弟姐妹來探,連三小姐亦無半點聲息,小吉祥想著讓主子高興高興,忙請迎春進屋。

賈環沒什麼胃口,吃了兩筷子便把碗推到一旁,慢慢喝著綠茶,瞥見迎春,不禁詫異的挑眉,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惦記自己。不過也是,原著中寶玉對這個兄弟的態度是可有可無;黛玉從頭至尾沒與賈環說過半句話;探春嫌棄疏遠尚來不及,何曾主動%e4%ba%b2近;唯有迎春待他情真意切,多有照顧。

這樣一想,賈環眼中的戾氣頓時消減幾分。

迎春著實被他麵上的大塊紅斑驚住了,但隻瞬息便調整過來,既不害怕,也不嫌棄,坐在炕沿拉住庶弟的手,溫聲詢問,“環哥兒眼睛怎是紅的?可是剛才哭過了?你彆怕,去了隻管安心將養,少則數月,多則半載也就回來了。”

“我沒事,謝二姐姐關心。”賈環垂頭,掩住自己異於常人的眸子,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與迎春敘話,半個時辰後方才辭彆。

“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送的都是三爺您最喜歡的東西,瞧瞧,這盒點心不但精致,還易於保存,正好路上吃。”小吉祥將一個碩大的點心盒子拿出來,果然見主子眼中的血絲退去不少。

“喲,怎麼還包了五十兩銀子?要從她奶嬤嬤手裡摳錢可不容易啊!”小吉祥捏著一個荷包歎息。

“日後自然還她這份人情。”賈環掀開盒蓋,取出一塊梅花狀的點心慢慢吃著。

“那是,主子您可得記著二小姐的好,滿府裡這麼多兄弟姐妹,除她誰肯來……”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小吉祥忙打住,拿著包裹出去了。

這邊廂,趙姨娘情狀狼狽的跪在賈政書房門口,最後被兩個婆子架出來,立在原處抹了好一會兒淚,見老爺鐵了心,忙又轉頭朝探春院子趕去。

“有話好好說,彆動不動就跪,你這是在折我的壽呢!”探春使人拉起趙姨娘,語氣極其不耐,“讓我去求老太太,你這話說得輕巧!焉知正是老太太下的令,讓把環哥兒遠遠地打發出去!她老人家雖不管事,但性子最是說一不二,萬沒有更改的理兒,若我不知趣跑去苦求,豈不連我也遭了帶累?”

“都是一母同胞,說什麼帶累不帶累的?幫襯兄弟那是你應當應分的事兒!”趙姨娘有些著惱,眉毛都立起來了,但思及探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頗有臉麵,又矮了身段。

“幫襯幫襯,成日裡你隻叫我幫襯他,卻怎得從未叫他幫襯我?他現今發了瘋病,又染了一身癩子,連個人樣兒都沒了,說出去我如何自處如何婚配?姨娘莫求我,算我求你,快著點把他送走,也好給我留條活路。我日後嫁得好了自然不會虧待你們。”探春破天荒的主動抱住趙姨娘,麵露哀求。

看著女兒難得柔軟的表情,趙姨娘心中沒有欣喜,隻有心寒。這就是她的女兒啊,為了自己的利益,連同胞兄弟的安危都不顧了。她那樣聰明,如何不知道把環兒送走等於叫他去送死?然而她不但毫無感覺,反倒迫不及待,樂見其成,當真夠狠!

想到這裡,趙姨娘甩開女兒,冷笑道,“你日後嫁得好了,哪裡還找得著環兒的屍骨?不過空口白話的哄我呢!萬萬沒想到,我竟生了你這樣一個冷心冷肺的畜牲!”

探春也被她惹毛了,尖聲反駁,“我是畜牲,那你是什麼?我隻恨自己沒能托生到太太的肚子裡,做她堂堂正正的女兒,反倒攤上你這麼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你平日儘給我丟人也便罷了,作甚還要毀我前程?!我上輩子欠了你嗎?若你還念著點骨肉%e4%ba%b2情便莫再為難於我!至於賈環,且叫他自求多福吧!”說著,使人把趙姨娘叉出去。

趙姨娘心潮起伏,差點沒被氣死在外頭,想起病重的兒子,這才強撐著回轉,一進屋便淚如雨下。

賈環什麼話也沒說,隻用一雙暗紅眼珠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哭了一會兒,趙姨娘開始收拾包裹。

“你跟我一塊兒走?”賈環挑眉,表情有些意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跟你走,讓你一個人死在外頭?我去求了你爹和你姐姐,他兩個心狠不肯管你,我卻不能不管你。”提起兩人,趙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齒。

原來是幫我求情去了。賈環眼中的血色瞬間退得一乾二淨,摸摸趙姨娘腦袋,安慰道,“彆怕,我會保護你的。”

“先把你這身癩子治好了再說吧!死孩子,院裡的人都跑光了,快下來收拾東西!你以後可再不是賈府的三少爺了!”趙姨娘沒好氣的揪兒子耳朵。

賈環輕笑起來,麵容竟是少有的開朗明媚。

上房,因著遣送賈環的事,王熙鳳特來尋王夫人拿主意。

“姑媽,金陵好幾處莊子,您說送去哪裡合適?”

“自然送去山清水秀環境清幽的地方,對環哥兒病體有益。”

“那便送去老李頭的莊子如何?”

“甚好。”

姑侄兩議定,心中都覺滿意。

立在門口的彩明嘴角噙著詭異的微笑,心道弟弟的大仇可算是報了,奶奶果然沒誆我!

那老李頭是遠近聞名的色鬼,見著貌美的女人就走不動道兒,娶了個世代屠夫家的婆娘,心黑手辣,連連弄死他好幾房小妾並幾個庶子,唯一成活的嫡子儘撿了夫妻兩的壞處,又色又渾,五毒俱全。雖說這一家子人品低劣,但勝在有能為,每年收上來的租子都是最快最多的,因而惹了許多禍事都被王夫人壓下,對王夫人最是忠心不二。

把趙姨娘母子送去那裡等於送入地府,斷沒法兒活著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

賈母跟賈政都發了話,又得了王夫人與王熙鳳囑咐,底下的奴才很快就套好車在一處小角門等候。

趙姨娘心情本就不爽,看見拉車的兩頭驢子,當場就飆了,“府裡的馬都死光了嗎?啊?竟就弄了兩頭驢子來,說出去,彆人都道國公府好大的排場!”

“趙姨娘你多擔待,府裡統共那麼幾輛馬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