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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95 字 3個月前

聚後她才有勇氣,因為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人撐腰。現在汝儉走了,她突然發現自己這麼渺小,她對抗不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龐大家族。

她撐著炕沿,一再說對不起,但他不願意看她,側麵的線條變得冷而硬。他說:“我可以忍受你耍性子,可以忍受你無理取鬨,可是孩子這件事上,我半步都不會退讓。你要是動她分毫,咱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說到做到。”

他走了,沒有命人看住她,也沒有限製她的行動。她坐在那裡,身下的炕燒得很勻,然而還是冷,是從內到外的,暖和不起來了。

☆、第86章

有了孕,身體似乎大不如前了。往常上樹下河什麼都能乾,現在不成事,走兩步就心慌。然後嗜睡,每天瞌睡蟲茫茫掛在鼻梁上,坐在大太陽底下就撐不開眼皮。

夏至老是笑話她,“怎麼跟隻醉貓似的,成天光知道睡,也沒個笑模樣。還是以前好啊,忙著找飯轍,知道報不了仇,乾脆不去想。這會兒呢,弄得不上不下的,你難受,大夥兒也累得慌。”

她唔了聲,“人大了,不能老是不知愁滋味呀。你要找到個%e4%ba%b2哥哥,跟你%e4%ba%b2近一年又死在你跟前,你試試。”

夏 至叼了根枯草靠在抱柱邊上,琢磨了下,點頭說:“也是,得而複失嘛,彆說是%e4%ba%b2哥,就是隻貓兒狗兒也叫人傷心呐。”說完挨人一個白眼,他訕訕笑了笑,“照我 說你就不應該遇見十二爺,你瞧你的際遇都是從和他在一起開始的,要不你哪兒來那麼多事兒啊。人呐,多大胃口吞多大的餅,看現在,噎住了吧?積食了吧?”

其 實他就是謀私啊,錯過了這麼個青梅竹馬,心裡老是覺得空落落的。再一想不對,十二爺請他當說客來了,他這麼勸是不是弄錯了方向?挖人牆角不大好,他掩飾著 咳嗽了一聲,“你那天讓我給你找房子,我沒找著。現在北京城裡人多,窮家子收工回家沒事兒乾,儘琢磨生孩子打發時間了。你也瞧見過,倆大人,後邊跟一群, 蛤蟆骨朵似的,都要住房。再說了,十二爺知道我拆散你們,非拿我去點天燈不可,你快彆難為我了,%e4%ba%b2哥是哥,師哥也是哥啊。再說這兒住得挺好,有吃有喝的就 湊合吧。都懷了身子了,可勁兒折騰,孩子怎麼辦呐?你不能帶著一位小王爺浪跡天涯,這是人家的孩子。”

定宜又瞪他一眼,“什麼人家的孩子,不在我肚子裡嗎!”

“你 呀,就是三從四德學得少。爺們兒愛你……”他晃了晃大拇哥,“你就是這個。爺們兒要是不拿你當回事兒,你得母憑子貴知道不知道?就說帝王家吧,兒子當王 爺、當貝勒,%e4%ba%b2媽還混貴人的,多了去了。彆以為兒子是你肚子裡出來的,你就有權決定他的生死,這是人家寄放在你這裡的,回頭得來取。你給他弄丟了,昧了, 你沒法兒交代。女人嘛,哪兒那麼多主意啊,給你個院子,你踏踏實實待產得了。你還出去,還單過?能的你,話本子看多了吧?”

定宜聽得氣死了,“你怎麼這麼囉嗦呀,讓你來就是為了消遣我啊?”

“這不是自己人,說話不帶拐彎嘛。擱在彆人身上,爺還懶得多費口%e8%88%8c呢!”夏至斜著眼睛瞥她,“你這會兒有孩子了,你得趕緊讓十二爺呈報上去,宮裡該下旨了。再晚孩子落了地,你這算什麼呀,叫人戳脊梁骨。”

她彆過臉,皺著眉頭說:“你彆多事,該怎麼辦我心裡有數。”

夏至歎了口氣,“差不多得了,萬事得有個度。十二爺好性兒,樣樣依著你。換了我,綁上花轎往洞房一塞,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就 像他自己說的,得有個度,勸人也是這樣。一件事盯著反反複複說,說多了人家耳朵起繭子,就沒成效了。他轉過視線看枝頭,石榴剛抽出嫩芽來,恍惚有了點春 意,他眯眼說:“昨兒索家把他們家姑娘送出去了,我跟著上紅螺寺打探,海蘭姑娘沒剃度,是帶發修行。她媽說了,讓她在寺裡清靜清靜,想開了再還俗。要是把 頭發剃了就沒盼頭了,她媽要死在她跟前兒。”

定宜聽了神情悵然,“我怎麼勸她她都聽不進去,上寺裡住陣子也好。她出家,我不能送 她,到底是為汝儉,我沒臉見她家裡人。等過兩天我再去探她,好歹寬寬她的心,能回來還是回來吧,他們家就這一個閨女了,將來爹媽總得有人照顧。索大人那 裡,你代我去一趟,就說我對不住他們,海蘭叫我們兄妹耽擱了。”

夏至道好,“你也彆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各有各的命,打落地那時候就注定的。”言罷岔開了話題,問,“你還記得七爺家的鬆鼠眼嗎?就是那滑條。”

定宜啊了聲,“上回咱們偷的那個?”

“那個給吃了,本來是一對兒,還剩一個嘛。再加上十二爺賠的那隻陝西狗,兩隻,七爺全送我了。”

“那不是他的命嗎,送你了?”

夏至笑著說是啊,“眼看要大婚了,七爺忙呢,照顧不上它們。後來那金領著去牽狗說漏了嘴,原來是他們新福晉不讓養,說玩物必喪誌。”

七 爺如今等閒不能拋頭露麵了,據說小滿福晉管得緊,還沒過門兒,隔三差五上王府視察,這兒不對那兒不好,全要按著她的意思辦。七爺這回是遇著克星了,他以前 多猖狂啊,誰也不服,可認他再囂張,照樣翻不出人家的手掌心。跑兩步就帶喘的富貴王爺,怎敵弓馬嫻熟的蒙古格格?再加上笑麵虎式的包王爺,七爺這回栽得很 徹底。

定宜背靠抱柱嗟歎,其實七爺是有福之人,他糊塗著,好事兒就上門了。相較之下十二爺太委屈了,沒有可以依仗的老丈人,沒有 說得響嘴的嫡福晉。以前不容易,和她在一起後更是舉步維艱了。她有時候也瞎想,要是能回到過去多好。他有他的生活,用不著被折磨得方寸大亂。自己呢,窩在 大雜院裡,接接私活兒,掙倆大子兒,給師父買酒買菜打牙祭。如今衣食是無憂了,心倒空了,每天一睜眼,不知道活著是為什麼。早上看太陽升起來,傍晚看太陽 落下去,悶頭睡大覺,轉眼就是一天。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裡頭一個小人兒,暫時還沒有什麼感覺。雖是頭回做媽,似乎有種天性,她漸 漸也舍不得了。可是再三再四的思量,終歸得有個決斷。人呐,此一時彼一時,以前見識淺,市井裡除了求生,彆無其他。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那時的她。什麼都 不懂,什麼都不在乎,心裡怎麼想就怎麼乾。後來明白得多了,膽子從盆兒變成了芝麻,扒拉扒拉快找不見了,反正就是懼怕。

嫁人為什麼叫找婆家?王府關門兒過自己的日子?太想當然了!宮裡要走動,園子裡要請安,福晉誥命們坐一塊兒,她算個什麼?

她仰臉看夏至,“師哥,你給我找隻%e9%b8%a1來。”

夏至爽快地答應了,“你是想吃叫花%e9%b8%a1還是白斬%e9%b8%a1呀?前門外新開一家菜館兒,辣子%e9%b8%a1做得不錯……”

“我要活的。”她說,“用不著多大,能背著人拿進來就成。”

夏至嚇了一跳,“你要乾什麼呀?你是不是憋著壞呢?這不成,我不能答應你,回頭師父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急急跳下了台階,“我走了,職上還有事兒呢,明兒再來瞧你,回見。”

定宜噯了聲,他沒理她,掖著兩手朝大門口去了。

夏至剛走,沙桐來了,嗬腰說:“主子,您舅舅過府了,在門兒上候著呢。”

她抬眼一看,門廊上一個穿鴉青夾袍的人,正搓著兩手往裡頭張望。

周 附陽是定宜母%e4%ba%b2的兄弟,當著五品的官兒。人說老實不老實,說精明也不精明。周家有女人當家的家風,當初定宜落了難,想投奔他們家,舅舅舅媽都在,愣是沒開 門,她就和奶媽子站在雨裡等著,等了兩個時辰。現在回想起來怨氣還是很大,可又礙著%e4%ba%b2戚一場,進了門不好不見,隻得讓沙桐把人請進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周附陽像見上司似的,弓著腰近前,掃袖打千兒說:“給福晉請安。”

定宜皺了皺眉,“您彆這樣,我可不是什麼福晉。”轉頭吩咐丫頭,“給周大人搬個座兒。”

她就這麼坐在台階上,也沒起身,稱他周大人,這讓周附陽感覺很難堪。座兒搬來了也沒敢坐,隻說:“小棗兒,這陣子難為你了。”

她心裡一陣酸,忍住了沒掉眼淚,“您今兒來有事兒?”

周 附陽低聲下氣說:“也沒什麼要緊事兒,就是來瞧瞧你。棗兒啊,我知道你心裡怨我,以前是舅舅對不住你,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你就原諒舅舅吧!人說姑舅%e4%ba%b2,輩 輩%e4%ba%b2,打斷骨頭連著筋。如今%e4%ba%b2戚是越來越少了,老三剛走,我放心不下你,今兒得空過來瞧瞧。”略頓了下,覷她臉上還是淡淡的,心裡安定了些,順勢又道, “我來奔老三的喪,瞧出來王爺待你很好,可姑奶奶到底得有個娘家。何況眼下還沒大婚,將來從哪兒出門子,誰來置辦嫁妝,且費一番手腳呢!你瞧%e4%ba%b2戚不走就涼 了,你眼下是一個人,撂在外頭怎麼成?你那些叔伯不在京,照應起來不方便,還是跟舅舅回家吧。你舅媽給辟了院子出來,東西全換新的,還挑了幾個伶俐的丫頭 專門兒伺候你。以前咱們糊塗啊,到有了年紀,越發看重%e4%ba%b2情了。我和你母%e4%ba%b2是嫡%e4%ba%b2的兄妹,到了舅舅那兒,就像回了自己家似的……”

那邊甥舅倆說話,沙桐上外頭等人送書來,門房邊回頭看邊問:“這是哪路神仙呐,還有臉來?”

沙桐哼笑一聲,“還不是瞧著要升發了,過來沾點兒喜氣。換了以前,看見都繞開八丈遠呢,更甭說其他了。人呐,捧高踩低,就這糟心樣兒。”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反正周附陽待了兩盞茶時候就走了。後來福晉滿院子溜達,到門上知會了一聲,“下次他來用不著通傳,把人領進來就是了。”

門房應了,心說%e4%ba%b2戚就是%e4%ba%b2戚,身邊沒人了,以前的恩怨也不計較了,有點病急亂投醫。

消息傳到弘策跟前,他正在書房寫陳條,得知之後惘惘的,隻說:“也好,她是太寂寞了,有自己人在身邊,她心境能開闊些。”

“主子不過胡同瞧瞧去?昨兒回來晾到現在,眼看太陽要下山了。”

筆尖頓在那裡,很久沒有落下去。書房裡有淡淡的檀香環繞,案頭座鐘滴答,時間凝固住了似的。半晌才聽他說:“讓她冷靜冷靜吧,我戳在她眼窩裡,她一著急真做出什麼事來,到時候追悔莫及。”

關 兆京掖著兩手耷拉了腦袋,“依奴才的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