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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29 字 3個月前

好家夥,十二爺朝會上當堂彈劾莊王爺,這會兒莊王爺的氣數是儘了,職也繳了,圈禁在家了。”

吉蘭泰像被雨淋壞了眼睛似的,那眼皮子翻飛都瞧不清瞳仁兒了,“你是說莊%e4%ba%b2王給圈禁了?”

“是啊。”兩個獄卒抬起了扁擔,“這回投靠莊王府的人都要倒台,不過他把姓溫的小子除了,自己栽個大跟頭也值。讓抓著自己把柄的人活著,這不是擎等著找死呢嗎,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獄 卒挪到下個號子去了,吉蘭泰渾身乏力,一%e5%b1%81%e8%82%a1坐在了地上。莊%e4%ba%b2王倒台了,倒台歸倒台,他還有殘餘的勢力,還要鏟除知道內情的人。溫汝儉死了,下個輪到誰? 他不敢想,兩隻手抱住了腦袋。弘讚答應給他%e8%84%b1罪的,結果自己的%e5%b1%81%e8%82%a1都擦不乾淨,還顧得上他?不下令把他宰了就是造化了。

他倒在草堆裡,爛麥秸的黴味兒直衝天靈,他也沒心思抱怨,渾渾噩噩看著屋頂,腦子裡空無一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間聽見門上鐵鏈觸動的聲響,他一骨碌爬了起來。來人有兩個,都是衙役打扮,帽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臉。

這大半夜的,提審也不該在這時候。他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是哪部的?”

那兩個人進來了,手腳麻利地押住他,怕他喊,把嘴給捂了起來。

“哪個部的?”其中一人嘻嘻發笑,“閻王部的,我們主子請您喝茶呐。”

他嗚嗚掙紮,另一個不急不慢抽出他的褲腰帶,在牢門上係了個扣,“昨兒礙著有人來,讓你小子逃過一劫,便宜你了。咱們受了命,該乾的活兒還得乾完,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嘛,公爺您得體諒小的們。”

吉蘭泰不能認命啊,使出吃奶的勁兒,好不容易掙開了,提著褲子想叫救命,人家刀尖抵在他脖子上了,“您把這兒當戲園子了,還打算來一嗓子?爺給你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信你試試。”

吉蘭泰都哭了,罵罵咧咧說:“老子跟了他三十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現如今他翻臉不認人,宇文弘讚,我操他八輩兒祖宗!”

那兩人相視一笑,“您彆瞎冤枉人啦,可不是莊%e4%ba%b2王讓我們來的。”

“娘那個屙的,不是他是誰!有能耐殺人,彆怕老子閻王路上惦記……”

他嘴裡不乾不淨,那兩人把繩環套上了他的脖子,“您下去見了溫禦史,勞駕替咱們哥倆傳個話,咱們請他老人家安呐。”說完了一掃他%e8%85%bf,他站立不穩,重心落到了脖子上,登時兩眼反插上去,給勒得上不來氣兒了。

隔著一塊木板的囚室裡站了幾位王公大臣,從頭到尾聽下來,聽得濃眉緊鎖。派出去的侍衛回來複命,弘策的目的達到了,擺手叫人把吉蘭泰放下來,也不言聲,前頭引路,把人都引進了茶房裡。

“我 耳朵有恙,不知道吉蘭泰都說了什麼,各位大人可都聽明白了?”他拱了拱手,“今兒請諸位先回,明天堂上自有決斷。”眾人應個是,紛紛退了出去。老十三走得 慢,他伸手拉了他一把,背靠門框說,“我近來累得厲害,明天吉蘭泰招供之後,弘讚就交給你了。溫祿的案子,算是做哥哥的走個人情吧,你好歹替我周全。我昨 兒接了線報,喀爾喀局勢不穩,估摸著用不了多久我還得上那兒平叛……這一走,歸期渺渺……”他搖了搖頭,無限淒涼。

弘巽在他腕上按了按,“十二哥太辛苦,如果朝廷派兵,你還是稱病請辭的好。”

他歎口氣,依舊搖頭,沒再多言,落寞走進了月色裡。

沒有回醇%e4%ba%b2王府,直去了酒醋局胡同。進門的時候看見正屋簷下蒙著白布,滿院紙車紙馬,伴著和尚的誦經打磬聲簌簌作響。

沙桐上來請安,他朝屋裡看了眼,“都收拾停當了?”

沙桐道是:“請人批了殃榜,陰陽生推算了入殮的時辰,在明兒酉時。”

他嗯了聲,“福晉呢?”

沙 桐愁眉苦臉道:“福晉不讓咱們管她叫福晉了……自打舅爺停了床,她就一直守在簀床邊上寸步不離。您下半晌沒在,索家姑娘來了,哭得那樣兒……”他撫膝歎 氣,“奴才沒見過這麼慘的,要不是索家來人把她硬拉走,沒準這會兒一塊兒去了。認真想想,舅爺撒了手,留下福晉和舅奶奶,最可憐的數她們倆。”

是啊,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苦等了十多年的未婚妻,本來以為熬過了這個坎兒,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結果隻是空歡喜一場。

他鼻子發酸,彆過臉去。記掛定宜,卻又有些不敢見她,猶豫了很久才邁上台階。

她一身孝服跪在那裡,單薄的側影顯得淒涼。他拈香祭奠過後上前叫她,輕聲說:“我命人替你守夜,這麼下去怕熬不住,還是回屋睡一會兒。”

她 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他知道她怨他,他也自責無奈,可是說什麼都晚了。他心裡撕扯,嘴角忍不住抽搐,略緩了緩才道:“今天/朝廷下了旨意,收繳莊%e4%ba%b2王實權, 留府待審。吉蘭泰也招認了,明天案子大約就能結。後頭的事不由我經手,交睿%e4%ba%b2王和大理寺承辦,我托付了弘巽,請他一定替溫家平反……”

“還 有什麼用?”她眼裡含著淚,透過一層水的殼,眼神堅硬直破人心,“平反能換回我爹娘哥哥的命嗎?遠的不說,就說眼前人,繞了個大圈子,最後還是死在你們宇 文氏的手上。你說你會保他周全,你做到了嗎?你讓我放心,結果我三哥死了,你沒能兌現承諾。我跪在這裡一整天,想了很多,如果當初沒有回京來,他一定可以 健健朗朗活著。是我貪心,我隻顧自己,把他拽進了火坑裡,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而你呢,我為什麼要遇見你?”她緩緩搖頭,“我後悔了,後悔得不知怎 麼才好。我不該想著和你在一起,我應該跟汝儉離開中原,照他的話做,好好找個人嫁了,從頭開始生活。可是我……”她說到恨處,無法再繼續,狠狠抽了自己一 耳光。

他看得心驚,上去掣住了她的手,“不要這樣……”

她推開他,垮著雙肩看他,“我那時天天想著你, 希望你能找到我,甚至奢望做你的福晉。如今回過頭來看,我到底乾了些什麼?因為我的自私害死了三哥,這是我這一生永遠沒法彌補的錯。我愧對三哥,也愧對海 蘭,她今天來,你瞧見她的樣子了嗎?你知道所有希望都變成泡影的痛苦嗎?”她嘲訕一笑,“你是王爺,你怎麼會懂呢,老百姓對你們來說不過是螻蟻,死了算得 上什麼。”

她這麼說,真的叫他傷心至極,長久以來他一直在努力,如果沒有遇見她,他不會留意溫祿案,不會想儘辦法替溫家申冤。可惜差了一步,汝儉死了,失之交臂,他也難過心疼,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怨恨他?

他 沒法和她置氣,也許她隻有恨一個人,才能抵消心裡的痛吧。他看著汝儉的臉點頭,“是我的錯,我無能,我對不起三哥。大牢裡早就加強了戒備,入夜更是有人巡 獄,什麼人能進來行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所幸弘讚已經叫咱們逮住了,事情的真相到底怎麼樣,最後自然有個決斷。”

她橫他一眼,咬著槽牙說:“我不在乎什麼真相,我要替全家人報仇,我要手刃仇人!”

他訝然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她昂首凜凜站著,身板挺得筆直,“我在師父手下捧了六年的刀,滿打滿算也到了該開山的時候了。莊%e4%ba%b2王那麼多條命案在身,是不是該推出午門斬首?”

她 還想重操舊業不成?這怎麼可能!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規勸她,她現在怒火攻心,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吧!他隻得耐下性子同她解釋,“大英處置宗室都是留全屍賜自 裁,事關皇家臉麵,絕不會推到大庭廣眾下斬首示眾。我知道你心裡恨,你要出氣,罵我打我都可以,不要和自己過不去。”⊥思⊥兔⊥在⊥線⊥閱⊥讀⊥

定宜是鑽進牛角尖裡了,她也知道自己無理取鬨,可是她滿腔的怨氣從哪裡發泄呢?他總是這麼冷靜,他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她一雙眼睛怔怔盯著他,“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即刻宰了莊%e4%ba%b2王?”

他 心下一顫,簡直被她氣得頭發暈,“你非要意氣用事麼?你要報仇,我想法子成全你就是了,何苦說這樣的話!汝儉的死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難過,我一直希望你們兄 妹好好的,等案子平了,把溫家大院贖回來,汝儉重振家業,你也有個娘家好走動……可是都完了,汝儉不在了,就像建好的房子塌了大半,我心頭也是千瘡百孔。 我知道他停在家裡,我在外頭強打起精神和大臣們周旋、和皇帝周旋,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已經不想再過問了,我想撒手不管了,可是我能嗎?”

他們嗓門見高,在靈堂裡爭執總歸不大好,關兆京和沙桐忙上前勸慰,“事情已經這樣了,您二位節哀吧!舅爺跟前千萬彆鬨,沒的叫他走得不安心。福晉您想想索大姑娘,您心裡疼,她心裡也疼,您還得開解她。您自己也一頭紮進去,叫索大姑娘怎麼辦呢。”

她聽了倒平靜下來,寒著聲說:“伺候你們主子回去吧,彆叫他再來這兒了。我三哥留下的錢,足夠我置業過一輩子了……”說著眼淚封住了口,無儘的酸楚翻湧上來,她擰過身子,伏在簀床邊上,忍不住痛哭失聲。

她這是打算和他劃清界限麼?她對他失望透了,不願意再原諒他了。

“定宜,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他腳下步履蹣跚,半跪在地上搖撼她,“你有什麼願望我都替你達成,求你不要恨我。”

她橫了心,可是終究活著,終究還是感覺到痛。他一聲聲淒厲喚她,她緊握住小殮的夷衾,想喝退他,剛一張嘴,心頭一陣痙攣,人像被掏空了似的,一頭栽在了床腳旁。

☆、第84章

漸漸晨曦微露,照在窗頭的高麗紙上,屋裡朦朧染上了一層輕淺的微光。

隱約聽見鐃鈸的聲響,起先是遠的,逐漸明晰,恍在耳畔。她有一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睜眼看,熟悉的擺設和布局,原來沒有走遠,還在酒醋局胡同裡。

該麵對的依舊要麵對,先前暈乎著,有了一段時間的放鬆,清醒過來,心立刻又攥緊了。

她吸口氣,勉強支起身,丫頭正巧送茶水進屋,看見了忙給屋外傳話,自己上前攙她坐了起來。沙桐垂著兩手進門,躬身往上覷了覷,“福晉……大姑娘醒了?您這會兒覺得怎麼樣?”

她撫了撫發燙的前額,搖頭說沒事兒。

沙桐見她要下炕,跪在腳踏邊上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