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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18 字 3個月前

轎門上的銅鈴在北風裡揚起細碎悠揚的聲響,兩個轎夫加上一個扶轎的,人不多,不很顯眼,到了胡同口一拐彎,上了燈市口大街。

定宜打簾往外看,燈籠的光投射在關兆京臉上,一半明的一半暗的。她啟%e5%94%87叫了聲諳達,“打發人去索家探了麼?”

關 兆京應個是,“您前腳進城,後腳王爺就發話了。才剛您進大院兒和烏師傅說話,奴才在門外頭候著呢,底下人來回了,說索濤家兩個姑娘,十年前死了個大的,留 下個小的,小的就是您家三爺定了%e4%ba%b2的那位。索家沒兒子,這份家業後繼無人呐,索濤就想給姑娘找個上門女婿。您知道的,城裡但凡有點兒身份的人家,誰家願意 當倒插門兒呀。”關兆京搖搖頭,一咂嘴,“難找。人品學識排得上號的,人家不屑靠女家;願意上門的呢,又都是些混吃蒙事兒的主兒,索家瞧不上。一來二去 的,姑娘就給耽擱了,二十出頭也沒給出去。”

定宜一聽有譜,坐直了身子問:“那現在呢?現在有下家了嗎?”

關兆京說沒有,“也怪了,後來有幾個不錯的給姑娘說合,那姑娘平時好好的,可一到提%e4%ba%b2就犯病,瘋瘋癲癲管她爹叫二舅。後來說索家二姑娘有瘋病,名聲就出去了,慢慢上門的人就稀落了。不過也有貪他們家家財的,死了老婆找續弦的想碰運氣,都給轟出來了。”

這麼一說她又喜憂參半了,那姑娘沒嫁是好事,可瘋了,這就難辦了。她拍著膝蓋琢磨,一到提%e4%ba%b2就犯病,是不是裝的?沒準兒又是個癡情人,撂不下和汝儉的感情,寧願終身不嫁吧!

她心裡著急,探身往外看,隱約看見濟仁堂的幌子了。索家在北觀場胡同口,就是七爺說的那樣,奇形怪狀一個四合院,院子看樣子挺深的,裡頭一個獨棟的樓,簷角掛著兩盞大燈籠,上頭寫著大大的索字。

到 了門前又猶豫了,想進門找那姑娘說說話,又不知道拿什麼借口。這時候關兆京的臉就是活招牌,他上去扣門環,寂靜的夜裡動靜特彆大。一會兒有人來開門,門房 伸出腦袋來,一瞧是關兆京,喲了聲,趕緊出來打千兒,“給關爺請安啦!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快裡邊請,瞧這天兒冷的……”往檻外看了眼,遲登著說, “轎子裡是哪位呀?彆不是王爺吧……”

關兆京笑了笑,“也差不多了。趕緊通傳索大人吧,我們家姑娘登門拜訪來了。”

門房不知道這位姑娘是誰,橫豎來頭大了,不敢怠慢。一連擺了幾下手,讓小廝上裡頭回稟去,自己嗬著腰上來,插秧打一千兒,請這位姑娘進門來。

索 濤接了消息,兩手提著袍角就從正屋跑出來。官場上混跡的人,消息靈通著呢,一打量這位穿戴不俗,又有王府大總管護駕,早猜出七八分來了。到跟前忙打千兒, 不知道怎麼稱呼,畢竟還沒名分,來曆也說不清,反正隻管奉承著就對了,說:“卑職索濤給姑娘請安,姑娘連夜登門,卑職惶恐。您有什麼差遣,打發人過來傳話 就是了,怎麼敢勞動姑娘大駕呢!”

定宜忙請索大人免禮,笑道:“我來得太冒昧了,索大人不要見怪才好。”

索濤忙說不敢,引路請她上正屋,索家太太在門上候著,左蹲一個安右蹲一個安,讓丫頭上茶上點心,很是殷勤周到。

其 實索家不明白這位為什麼入夜登門,想想平常和醇王府也沒什麼交集呀,就有點摸不著頭腦。坐下了,一時沒有話題,目光往來如箭矢。還是關兆京先開腔,上下左 右打量,讚歎道:“索大人家布置得挺好,地方大,瞧著舒坦……您家現如今多少人口呀?家裡公子小姐有幾位呀?”

索濤不知道他要乾嘛,回答得有點遲登,“我膝下無兒,就一個閨女……”

定宜順勢接了口,“能不能讓我見見令愛?”

索濤又一愣,看了他太太一眼,低聲吩咐:“去吧,叫姐兒出來給大姑娘請安。”

索太太去了,沒多會兒帶了閨女出來,先前大致說了來人的身份,那女孩兒也不言聲,上來就蹲雙安。

定宜站起來相扶,細端詳她,是個齊頭整臉的姑娘。年紀不小了,二十七,對個女人來說最好的年華已經流逝,剩下的花期不過眼看著凋零罷了。不過她倒還好,天生不顯得老氣,打扮也得宜,從她臉上沒瞧出歲月的端倪來。

定宜攜了她的手,礙著人多不好交談,隻低聲問:“姐姐是在等人麼?”

二姑娘吃了一驚,眼神微漾。到底歲數有了,閱曆也有了,很沉得住氣,含笑道:“姑娘瞧出來了?”

這就妥了吧!定宜歡喜不已,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和姐姐一見如故,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敘話,成嗎?”

二姑娘道好,前麵引路,把她引入二進的正屋裡。丫頭奉了茶,都給支開了,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定宜捧著茶盞覷人家,二姑娘端端正正坐著,臉上坦蕩。

彼此都不開口,這麼憋著不是辦法,弘策不讓她透露太多,她暗琢磨了,藏著掖著似乎不成事,還是得探探人家口風。萬一真在等著汝儉,她這會兒帶來消息,不是活命的良藥嘛!

她擱下茶盞一笑,“您心裡頭犯嘀咕吧,這麼個素不相識的人上門找您說話來……其實咱們也不算素不相識,沒見過麵,但是有淵源呐。”她頓了下,小心翼翼道,“您恕我唐突,我聽說您以前許過人家,是都察院的溫家吧?後來他們家壞了事,您至今未嫁,這是為什麼?”

二 姑娘抬眼看她,這種事是藏在心底的,本來沒人觸碰,突然天上掉下這麼一位,上手就揭你的傷疤,你是高興還是生氣?換了彆人一定不樂意,可她不是,她寂寞了 太久,需要有個契機發泄。人家連夜來,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也許是有什麼說頭,不管是好是壞,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強。

她心裡熱起 來,隻覺一陣情緒翻湧,勉力按捺住了方道:“您是貴人,我一個包衣,當不起您一聲姐姐。我們家姓索綽羅,您叫我海蘭就成。您先頭在前邊兒問過我,是不是在 等人,沒錯兒,我就是在等人。我不知道您和我談起這個是什麼用意,但是我瞧出來了,您必定不是奔著好奇來的。”

定宜頷首道是,“您的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兒,這麼些年推了這麼多門婚事,挺難為您的。”

海 蘭淡淡一笑道:“您知道我拒婚,就應當知道我被迫裝瘋……我的那個人,發配長白山了,我想了好些法子,沒打探到他的下落。我是婦道人家,幾回想上那兒找 他,到底沒能成行。說實在的我也怕,我沒出過遠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在我眼裡他是個英雄,隻要他活著,一定能%e8%84%b1了奴籍回北京來的。我自己沒能耐,隻能 盼著他來找我,我也不能為他做什麼,就是等著他吧,等他回來看看,看見我還沒出閣呢,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所以天底下愛得真摯的人不止她和十二爺,有擔當的男人,遇見同樣有擰勁兒的女人,好些不可能都變成可能了。

定宜不勝唏噓,歎口氣說:“您和他從定%e4%ba%b2到溫家出事,也沒多長時候,怎麼一門心思等著他呢?發配了,好些事兒說不準,也可能流放途就中死了,您等著他,不擔心到最後一場空麼?”

海 蘭依舊是笑,“您說得沒錯,這個我也想過,可是架不住自己死心眼子。我十四歲那年和他定%e4%ba%b2,他比我大一歲,那時候我們家住秦老胡同,他們家住山老胡同,他 從宮裡下職回來,打北海一直往南,天天兜圈子從我們家門前經過。明明是繞了路想來見人的,我要出門和他照個麵,他還裝,說‘嗐,這麼巧’,當人是傻子 呢!”她回憶了挺多,慢慢紅了臉。下意識捋捋裙上褶子,低聲說,“他是二等侍衛,穿醬紫的馬褂戴紅絨帽,腰上還挎把刀,騎著高頭大馬從胡同裡噠噠的經過, 模樣特彆威武。我後來不好意思天天見他,就在窗戶上掛個紅手絹,他看見手絹就知道我在呢,我們就這麼神交吧。再後來呢,他爹定了罪,他也給流放了,我那時 候真是……”

她搖搖頭,一言難儘的樣子。定宜明白她的感受,少女情懷,誰能撞進心裡來,也許會懷揣一輩子。她就是覺得好笑,自言自語著:“汝儉看著一本正經,原來挺會討姑娘歡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海蘭聽她提起這個名字,人狠狠震了下,站起身拽她袖子,“您知道汝儉?他人現在在哪兒?”

定宜把手覆在她手背上,拉她坐下,溫言道:“您彆著急,他現在很好,在哪兒我不能告訴您,不過要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回京來的。他也惦記您,您沒許人家,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該當你們倆有緣分,就算斷了十幾年,後邊還是會接上的。”

海蘭哭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又笑,噯了聲說:“我真是太高興了,失態的地方您彆見怪。那他現在娶%e4%ba%b2沒有?有太太沒有?”

“您還落著單呢,他哪能娶%e4%ba%b2呢!”定宜拿手絹給她掖眼淚,“我今兒和您說這些是為了讓您有個念想,您千萬不能告訴彆人,說出去了怕對他不好。”

海蘭一疊聲說好,又遲疑著打量她,“我要是猜得沒錯,您是……”

“我是誰不重要。”她站起來,往外看一眼說,“天兒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您記著我的話,後邊再有來提%e4%ba%b2的,還得接著推辭。再給他點時間,等他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海蘭應了,打起精神來送她到前院,關兆京和索濤閒聊半天,看見人來了忙起身接應,回身對索家夫婦躬躬腰,說:“得嘞,不叨擾您二位了,這就告辭了。下回約個時候,咱們正陽樓喝兩盅,說定了?”

索濤喃喃應著:“說定了、說定了。”把人送出了大門。

人送走了,照舊一頭霧水,就問閨女,“這十二爺沒過門的福晉乾什麼來了?你們倆以前認識?”

還沒到說實話的時候,就是%e4%ba%b2爹%e4%ba%b2媽也得糊弄。海蘭說:“不認識,這福晉知道我這兒花樣子多,專程來借花樣的。”沒等她爹媽質疑,轉身朝跨院門上去了。

那廂定宜回了酒醋局胡同,進門見燈火通明,正屋裡的人正昂首看牆上畫兒呢。她抿嘴一笑,把披風解下交給丫頭,自己快步進了菱花門。他背對門而立,她躡著手腳上前,一下蒙住了他的眼睛。

“是貓兒還是狗兒?”他笑著分她兩手,轉過身把她摟在懷裡,“瞧你忙的,這麼晚才回來,叫我好等。”

她伸伸懶腰嘟囔,“我也忙呀,事兒多著呢!見了索家二姑娘,人家沒嫁,也是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