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天羅山那頭傳出的歡呼聲也不小,他們本就人多勢眾,自然不甘下風,便也鉚足勁頭叫喊,以至一時之間觀戰席間如同水入沸油,炸起亂響。
兩廂對陣,戰意大沸。
林風致受寵若驚,避入候戰台,外頭的呼聲仍舊一聲大過一聲,傳來她耳中。
“不必在意這些,沉住氣。”不期然間,封默的聲音響起。
她轉頭望去,隻見封默雙手抱%e8%83%b8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朝著她開了口。
“沒遇到過這種陣仗。”她坦言道。
她不像封默,活在眾人讚賞的目光中,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都是虛的,哪天你失勢落敗,這些就都如煙花散去。”不知為何,封默今日談興倒是不錯,竟然主動和她聊了起來。
林風致點點頭,問他:“封兄是排在第幾場鬥法?”
“第三十九場。”他答道。
林風致一怔。
第三輪是晉前五十的鬥法,三十九場排在倒數,應該要下午才到,他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這個疑惑她剛要問,卻望見對方深的目光,裡麵藏著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她便將問題吞下。
前邊叫到她的名字,歡呼聲更大了,林風致抱了抱拳,隻道了句:“預祝封兄得勝。”
語畢,她也不等他回答,便掠上了蓮台。
————
這一回鬥法的位置,是最正中的蓮台。
場下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歡呼聲,像打在沙灘的浪花向,一浪蓋過一浪。
“蕭勝!一招定乾坤!蕭勝!一招定乾坤!”
林風致的腳趾摳了摳地,這口號好讓她羞恥。
“一招定乾坤?”對麵傳來笑聲,蒼虛子已經飛落蓮台另一端,臉上掛著儒雅的笑,像個和善的方士,並無半點陰險之色,隻有他手裡的骨扇,散發出讓人發寒的森冷之氣。
“大家過獎了。”麵對他和氣的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神色,林風致抱以同樣溫和的微笑。
“上次之事,在下受師門所托,並非在下本意,還望蕭道友不要往心裡去。”戰鼓已經擂響,蒼虛子卻沒急著出手,隻擺開架式,竟向她道起歉來。
“好說,閣下在我師弟身上開了三十七道口子,也讓我在你身上開三十七道口子,這茬就算揭過去了。”林風致笑眯眯道,身形晃動,已在蒼虛子麵前失去蹤影。
蒼虛子亦笑了笑,衣袂微動,迎向林風致。
場下眾人緊張地盯著蓮台,隻等二人發力狠鬥,哪想今日台上這兩人卻都不肯發力,並沒出現他們預期中搏命鬥法的場景,未免有些泄氣。
林風致的神識早就釋放出來,覆蓋整個蓮台,感受著台上靈氣微弱的變化,以此來判定對手的動作,不斷與蒼虛子斡旋著,像前幾場那樣,希望找到對方的破綻,但她可以感受到,蒼虛子和自己一樣,正在不斷試探著她的底限。
畢竟前兩場鬥法,她都沒施展什麼厲害的法術與招式,全憑本能在最後關頭取勝。蒼虛子現下應該想要試出她的深淺,再出手對付她。
兩廂遊纏了許久,竟沒人出招,慢吞吞地比起初戰還要無趣,看得眾修漸漸焦躁。根據鬥法的規則,若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無法決出勝負,則比試的兩人均算落敗。一炷香的時間轉眼過了一半,蒼虛子沒想到對方能如此沉得住氣,竟執意與他遊纏,不過如此一來,他也心生疑竇,這“蕭勝”的步伐似乎並無章法,會不會此人根本就沒有所長,僅憑本能鬥法?
如此猜測著,蒼虛子猛地展開手中骨扇,身形陡然間加快,在蓮台上劃出無數殘影,將林風致包圍在其中,骨扇脫手,化作數十枚薄刃旋繞身側,隨著他的身形攻向林風致。
林風致被一股極陰寒的氣息包裹,蒼虛子手中骨扇應以特殊材質所製,能夠麻痹對手經脈,她斷不能被此器傷到,不過好在這股陰寒之氣讓四周靈氣都受到影響,讓她更好辨認。
蒼虛子隻覺得林風致的動作陡然間加快,速度竟比他更勝一籌,他不為所動,雙手掐訣疾速施法。
蓮台的地麵忽然一變,化作晶亮鏡麵,一隻手從鏡中倏地伸出,猛地抓向林風致的腳踝。林風致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法術,竟被那手抓住腳踝,動彈不得。她垂眸望去,隻見鏡中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是她在鏡中的倒影。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一驚,手中長戟立刻斬下,將那隻手斬斷,她拔地而起,閃至他處。然而不論她閃至何處,鏡中的倒影都會立刻被照出,不斷攻擊她的下盤。
林風致試過要打碎這片巨大的鏡麵,但長戟落下,卻隻能撞上鏡中長戟,破鏡的打算落空,她隻能不斷躲避著鏡中倒影的攻擊,一邊勉強應付蒼虛子。
一時之間,她陷入劣勢,席下看客也為她捏了把冷汗。
蒼虛子的唇邊依然掛著笑,像是看透了她的招數般,道:“蕭道友,你的一招,該不會真的隻有一招吧?”
說話之間,他的攻擊愈加凶狠,周身骨刃再度合一,趁著她被鏡中像纏住之刻飛去,劃向她的咽喉。
這是致命的攻擊,沒有絲毫留手之意。
淩少歌霍然從席間站起,便連雲端的顧清崖也已掠至雲邊……
危險逼近,四周靈氣頓變,腳下的危險與蒼虛子的攻擊,林風致隻能選擇其中一樣。
隻聽喀嚓一聲,她的左腳腳踝被鏡中之手擰折,劇痛襲來,她卻騰出機會借著這崴腳之機歪倒避開蒼虛子的攻擊。
滴嗒……
骨扇從她的右臂劃過,殷紅血液湧出,滴落鏡麵。
糟糕,祁懷舟!
林風致立刻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頭蒼虛子已然蹙眉——對手的肉身似乎非常強悍,以鏡像之力竟無法扭斷她的腳,骨扇也隻能給她造成皮肉之傷。
若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他恐怕得另想他法。
林風致卻捂著手臂,看著地上的血液,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縱身掠起掐訣施術。刹時間蓮台地麵湧起一陣濃霧,霧氣將鏡麵遮得嚴實,鏡子再也照不出外界的
景象。
這並非什麼高深的術法,隻是普通的逃遁幻術,隻是林風致施展起來,因著對靈氣的強大掌控力,這霧氣凝聚得相當嚇人,竟是源源不絕,不論是以風以水都難以驅散。
鏡術頓破,可蒼虛子卻露出古怪的笑來。
“蕭道友,你知道你師弟當日在我手下是怎樣情況嗎?”鬼魅的聲音般響起。
一縷幽香鑽入林風致鼻間。
“他被我的骨刃切開皮肉,露出骨頭,我看得出來他很痛,但他不肯求饒,他想逃,但是他逃不掉……”那個聲音無孔不入,響在林風致耳畔。
似乎有許多畫麵浮現她的腦中,切膚而入的痛,斷骨的痛,驚恐的目光,逃不掉的牢籠,以及身後步步緊逼不肯放過的刀刃……
“蒼虛子!”林風致仿佛感受到當日餘陌的痛苦,怒極而吼。
“來啊,來殺了我!”充滿蠱惑的聲音響起,讓林風致身陷迷亂,再看不清四周景象。
幾道銀光閃起,蒼虛子手中骨扇飛出,扇骨化作巨大銀刃將蓮台四周團團圍起,困作囚牢,看得席下修士儘皆站起,不知台上出了何故。
蒼虛子眼見對手目露瘋狂,唇邊虛假的笑化作冷意,蓮台作籠,“蕭勝”再也逃不出去,他的手中聚起黑光,朝著對方腹部毫不留情地攻去。
剝腹取丹,毀他修為,不惜代價。
這是主子給他的命令。
不好!
顧清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已顧不上什麼規矩不規矩,如同疾光般掠自蓮台之外,正要出手,便在此刻,蓮台上異變陡現。
“蒼虛子,你當我這麼好騙嗎?”冰一樣寒冷的聲音,在蒼虛子的身形逼到林風致身邊之時響起,“蓮台鬥法之中,你竟敢用毒?”
蒼虛子心中一驚,對上“蕭勝”的眼。
這雙眸清流如水,哪有一絲一毫的瘋狂之色?
對方並沒踏入他所設的心術陷阱。
這個認知讓他更加心驚。
既然沒有踏入陷阱,卻又任他將蓮台化作囚牢,這隻有一種可能……
林風致藏在衣襟之內的幽瞳正綻著紅光,她當然沒有受到他的心術蠱惑,哪怕他在心術之上又添加了%e5%aa%9a惑用的香毒,對她也無效。
她將計就計,隻是為了一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啊——”
淒厲的吼聲響起,蒼虛子的手被一柄匕首穿透,又釘進了蓮台的地麵。匕首帶著她的靈力,沒地三尺,蒼虛子便被釘在地上,掙脫不得。
林風致並沒放過他,一腳踏上他的左腳腳踝,手中長戟隔空而落,劃出讓人眼花繚亂的光芒。
一道一道,割破蒼虛子的手臂、後背、前%e8%83%b8、大腿……
鮮血傾湧如注。
“這三十七處傷,我替我師弟還給你,另外多出的兩處……”她說話之間腳下又一用力,“算是還我的。”
她的,和祁懷舟的。
噴濺的鮮血灑到她的衣裳之上,染成點點紅梅,讓她化身羅刹。
還完這些傷,林風致飛身半空,手執長戟旋斬一圈,竟將豎在蓮台四周的銀刃齊根斬斷,迎向浮身蓮台的修士。
顧清崖在,淩少歌也在,還有封默,亦浮於半空。全場靜默,無人喝彩。
林風致的目光,卻不與任何一人交彙,她隻望著遠空。
在眾人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靜靜浮著一個人。
隔著人海,祁懷舟與她對望。
作者有話說:
寫累了。
第103章 療傷
◎“祟漿,是邪主的血。”◎
遮天蔽日的大樹落下厚重的陰影, 藏起了浮在半空的男人。他悄然而至,沉默地看完這場讓所有人靜默的比試,直到蓮台上的鮮血飛濺, 他平靜無波的臉龐才緩緩揚起一縷笑。
如果,那散發著濃烈殺氣與陰鬱的勾唇可以稱之為笑。
他的眼依然平靜,眼角沒有一絲一毫紋路。
他們說,做人要學會隱藏, 不能叫彆人看穿心裡真正的想法, 所以他已經很久, 沒有像野獸一樣,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
蓮台上的鬥法已經結束,蒼虛子被人釘在蓮台上淒厲地哀嚎著, 痛不欲生。這個蠢貨應該慶幸在最後時刻, 林風致並沒像從前那般心軟,而是下了狠手, 反而保住對方一條命。
三十九道傷口, 稍稍平複了他的憤怒。
要知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動過怒了, 這世間……似乎沒什麼值得他情緒起伏的人或事, 除了剛才。
林風致並沒事, 他也不打算驚擾她,在比試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他準備悄然離去。
然而, 她看到了他。
隔著蓮台外的人山人海,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個目光, 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