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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寵 茴笙 4302 字 3個月前

鬆開安傅母的手,微微笑了,“不是陛下有吩咐,是小女有話想和大人講。”

宋演聽見聲音便覺詫異,待回頭看清來人麵孔時,臉上的表情已相當精彩。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料到來送自己最後一程的會是個女人。

頤妃?陛下派她過來做什麼?

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葉薇道:“也不是陛下派我來的。是我多番懇求,他勉強同意讓我過來。”

宋演視線落到她挺起的肚子,眉頭控製不住地蹙起。刑部監牢向來被看成煞氣聚集的地方,皇帝腦子是有多不正常,才會讓自己寵愛有加、懷了身孕的妃子來這種地方?他在想些什麼?還是說,他又有新的招數對付自己?

想到這裡,忍不住溢出絲苦笑。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是值得他冒這種風險來對付的?敗軍之將,要將他挫骨揚灰都易如反掌。

“大人是不是在好奇,為何小女要在這樣的節骨眼來見您?其實是有兩件事,我很想%e4%ba%b2自要告訴您。因為關係重大,我怕彆人來講您不肯信,非得挺著肚子過來,才能顯示出我的誠意。”

宋演覺得滑稽。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什麼時候這種深宮婦人都也到他麵前裝模作樣了?他入朝拜相、掌控天下的時候,她還沒生出來,這會兒仗著身後有陛下,就真以為能戲耍自己了?

心裡這麼想,麵上卻沒表現出來,客氣道:“娘娘有事請講,罪臣洗耳恭聽。”

葉薇熟悉他這個表情。他是儒相,是翩翩君子,所以哪怕麵對身份能力遠低於他的人也不會趾高氣揚。這樣的溫和與疏遠,是專為那些瞧不上眼的人準備的麵具。

他根本不屑於和她糾纏。

“第一件事,便是太上已於上個月二十晚駕崩,大人與太上君臣一場,自然也要哭一哭的吧?”

“多謝娘娘告知,此事罪臣已然知曉。”

太上駕崩、舉國齊哀,獄中的官員也要服孝,他看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明白?隻是一個月前就已有了準備,等到真的發生,沒有驚訝抑或悲傷,唯有終於到來的如釋重負。

那是他的君主,愚蠢而無能的君主。是他的信任與提拔,才讓他有機會得到潑天的權勢和富貴,從此改寫命運。他走了他應該難過的,因為明白再也沒有絕處逢生的機會。

遙想多年前,他在上林苑奮不顧身救駕,如果沒有那件事,君王的命早就沒了,而他也沒有之後的種種際遇。也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們君臣的命運是維係在一起的,他活著他便身登絕頂、俯視四合,他死了他便功敗垂成、霸業成空。

“原來大人已經知道了。適才看您麵無哀榮、神態自若,小女還以為您不知道呢。”

宋演沒心思和她打嘴仗,從剛才起就覺得她話裡藏著古怪,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她跟他自稱什麼?小女?這種晚輩對長輩、民女對上位者的自稱,她怎麼會用到自己身上?

他不動聲色,“頤妃娘娘是侯阜人?”

“是。”

“那罪臣與您沒有姻%e4%ba%b2關係吧?”

“大人祖籍惠州,自然與葉薇沒有姻%e4%ba%b2關係。”

“既然如此,罪臣受不起娘娘的禮遇,還望您快些收起來。罪臣如今是不怕折壽了,隻怕娘娘您胡亂開口,亂了輩分、惹人笑話。”

“不,大人當然受得起。這世上若還有誰受得起我的禮遇,那便隻有您了。”莞爾一笑,“這便是小女要告訴您的第二件事了。”

宋演聽不明白,葉薇偏首道:“傅母,好不容易見到故人,您怎麼還遮遮掩掩的?”

安氏聞言放下兜帽,秀麗的麵容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中。宋演睜大了眼睛,辨認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你?”

“奴婢竹然,見過宋家郎君。多年不見,未知郎君一切安好?”

葉薇“噗嗤”一聲笑了,“傅母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你的閨字,更彆說左相大人了。不過你口口聲聲喚他宋家郎君,是不肯承認他還當了你十幾年的主公嗎?”

安氏麵沉如水,“奴婢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個人並不是宋家郎君。”

宋演自然認得這個婢女。她是阿瀾身邊最受信任的一個婢女,當初跟著她一起嫁到了宋家,後來阿瀾難產,臨死前將楚惜托付給她照顧。他知道這婢女有點才華,也知道她對阿瀾忠心,便沒有從中阻撓,順了亡妻的意思。

後來楚惜去世,他為了斬草除根將所有和楚惜有關的人都殺了,卻怎麼也找不到安氏。他派人四處搜查,終於在江畔發現了一處泡腫的浮屍,身上帶著宋府的門牌,打扮也和她平日一般無二。老實講他當時是存了懷疑的,%e4%ba%b2信也建議繼續追捕,但想起阿瀾在世時與這婢子談詩論畫的笑容,到底沒有下令。

就當是看在阿瀾的麵子上,他這麼告訴自己。

本以為這女人撿了一條命會找個遙遠的村落了此殘生,不料多年後竟在這刑部大牢重逢,宋演看著安竹然的臉,今晚頭一回認真起來。

事情很不對勁,恐怕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腦內一根弦忽然繃直,他如遭雷擊,呆呆地看向葉薇。

剛才,她是怎麼叫安竹然的?傅母?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你……”

葉薇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黑眸中有銳光閃現,像是萬裡冰封的雪原中,深埋地底的寶劍終於出鞘,帶著隱忍多年的仇怨。

“女兒楚惜,見過父%e4%ba%b2。多年來未能在您身邊服侍儘孝,是女兒的過失,還望您能寬宥。不過此事說到底還是妹妹的錯,要不是她弄死我了,咱們父女也不會分彆這麼多年,您說是不是?”

宋演往後退了步,臉色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頷首低眉的女子,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恭順,又是那樣的嘲諷。她用淬了冰的視線鞭笞他,讓他居然也生出了惶恐。

“你說什麼?你說你是……誰?”

葉薇抬起頭,“我說,我是宋楚惜。那個由你結發妻子所生、被你放棄十數載、視若敝屣的宋楚惜。父%e4%ba%b2,你不記得我了嗎?”

不!不可能的!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冤魂索命?他可不是那個修道修瘋魔了的太上皇!一定是皇帝,是他太恨他,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來戲耍他、折磨他!

一定是這樣!

從嗓子眼裡擠出聲冷笑,他厭憎地彆開眼,“這樣的瘋話,你留著哄彆人吧。”

“怎麼,你不信麼?”葉薇有些苦惱,“我也知道這些事匪夷所思,所以特意帶上了安傅母一起過來。有她的作證,也不能讓你相信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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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演不答,葉薇於是繼續道:“哦,你肯定是覺得她恨你,所以和我們狼狽為奸了,對不對?那麼如果我接下來跟你講我小時候的事,你也會認為是她告訴我的,是吧?不過您真的想多了,我小時候的事情就算安傅母記得,您也不記得啊,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如果父%e4%ba%b2一定需要我拿出什麼證據,我倒是有彆的可以告訴你。”

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個寒冷的夜晚,她的聲音也浸透了多年的風霜,“載初二十二年除夕,全家人一起用完團圓宴之後,你曾讓我陪著你繞花園散了兩圈步,不知道這件事,父%e4%ba%b2還記不記得?

“當時你跟我說,已經為我選定了一門%e4%ba%b2事,年後便要開始過六禮。對方身份尊貴,還和我是故人,我嫁過去不僅不會受委屈,還有享之不儘的榮華富貴。你讓我牢記沈氏的百年名聲,牢記宋氏的家規祖訓,千萬不要做出有辱門楣的事情。

“我答應了,然後詢問所謂的故人究竟是誰,你卻不肯直言。我明白那些事情不是姑娘家該問的,於是也沒有堅持便回房了。隻是那時候我沒想到,之後不久,宋楚怡便帶著我釀的淄鄉綠酒過來了。下了劇毒的淄鄉綠酒,就這麼要了我的命。”

她看著臉色慘白如鬼的宋演,一字一句道:“聽了這個,你還懷疑我的身份嗎?父%e4%ba%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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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演覺得,自己也許是在做夢。

眼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黑暗陰森的監牢,彌漫不散的寒霧,女子冷笑瀲灩,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他恍惚間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才反應過來。

是了,楚惜剛剛去世那陣子,他曾做過一個夢。腹大如籮的阿瀾神情悲戚地立在他麵前,不動也不說話,隻是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他其實不曾見過她懷孕的樣子,當初都是離鄉趕考一月後才收到老家的書信,說他妻子懷孕了,而等他終於歸家,她的屍骨都已經涼透。他在夢中看著她的眼睛,心想她一定是在怪他。怪他一去不回,怪他沒有保住他們的女兒。

他因為這個夢而憤怒,重重處罰了楚怡,然而對阿瀾的歉疚還是與日俱增。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終於也走到了這一步,很快便要去地下和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重逢。他想如果她還怪她,那麼便%e4%ba%b2自向她致歉,心中竟安寧了不少。

可沒想到在離開前,會見到這樣一個人,會聽到這樣的話。

適才不覺得,此刻再看她的模樣,同樣是身懷有孕,同樣是眼含仇恨,這自稱是楚惜的女人竟和夢中的阿瀾驚人的相似!

“你……你說什麼?”

“怎麼,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其實我也不確定,這些事情您有沒有告訴過彆人。但我想既然您都讓我這個女兒不見天日了,又幫著宋楚怡頂替了我的身份,應該不會再把這番談話跟彆人講吧?”

是,他當然沒有跟彆人講,那晚談話時也屏退了左右,無人可以偷聽。所以,她會知道這個,就隻有……

“……楚惜?你真的是楚惜?”

男人雙手顫唞,眼睛也瞪大了,鬢邊一縷長發垂下來,飄蕩在他微微張開的嘴旁。葉薇的印象中每次見到這位父%e4%ba%b2大人他都是風度翩翩、沉著鎮定的,還從沒想過他會這樣失態的一麵。

很好,這樣才對。聽說他被收押那天依然瀟灑從容若魏晉名士,把前去抓人的吳大司馬生生襯得苦大仇深,姿態那叫一個漂亮。成王敗寇、與人無尤,看來他早想明白了這點,所以如今雖然輸了卻也心情坦然,並不如旁人那般惶惶如喪家之犬。

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