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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寵 茴笙 4233 字 3個月前

都不是空%e7%a9%b4來風,那備受聖寵的頤妃娘娘當真有問題。難怪她能夠死而複生,之後還扶搖直上,難怪他時常覺得她行事作風與旁人不同,現在想來,通通都是征兆!

想起過去的種種,他心生畏懼,甚至不願再踏足披香殿,隻等著陛下的處置。原以為陛下最是厭憎神鬼之說,此番哪怕顧念舊情,也定不會再留頤妃在身邊,誰料昨天夜裡他卻忽然問出了讓他目瞪口呆的問題。

寂靜的書房內,陛下握著一卷書認真地讀著,他換茶的時候瞥到一眼,是朔方奇人李方寫的《玉釵記》。這本書很出名,還曾編了劇目在市坊中表演,所以哪怕不好這個,他也清楚內容。

是個很俗套的故事,書生偶遇山精,發生各種波折後最終不得不分開。臨彆前,山精以束發的玉釵相贈,告訴書生他日若思念自己,便以此為念,書生將玉釵收入懷中,立誓矢誌不渝。然而山精離開的兩年後,書生就高中狀元,不僅登金殿坐明堂,還娶了丞相的女兒為妻。成婚當晚,山精留給他的玉釵不知所蹤,書生遍尋不獲,從此落下心病,隻道是戀人責怪自己負心背情。日夜哀歎,他不可避免地染上疾病,待到彌留之際,一生隱忍的妻子才在榻邊嚎啕大哭,承認玉釵是被自己扔掉的。書生苦笑長歎,溘然長逝。

……陛下看這個做什麼?

高安世最近一看到這種東西就渾身發毛,偏偏皇帝跟著了魔似的,也不管是佛家的理論還是道家的學說,通通找出來翻看。現在可好,連神鬼雜談都不放過!他隱約猜到他是因為身處的局麵不知該如何處理,所以想靠這些東西尋一條出路。

君王威嚴在上,高安世不敢開口打擾,隻能懷揣著一顆不安的心伺候著,就連窺視他的神情都不敢做得太明顯。

就在快承受不住時,皇帝終於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他險些跪下,“學的規矩都還給師傅了麼?這麼東張西望的,信不信朕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這麼可怕的話,他卻說得雲淡風輕,高安世立刻確定,皇帝果然已經不太正常。

雙%e8%85%bf一軟,他真的跪了下去,“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皇帝冷哼,“起來吧。”頓了頓,“看你很感興趣的樣子,不然,回答朕幾個問題?”

此情此景,哪有他拒絕的餘地?

“陛下……請講。”

皇帝合上書冊,用書脊的地方敲了敲桌子,“你要是像這書生一樣,有個人妖殊途的戀人,會怎麼做?”

高安世覺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難看,“陛下,微臣是宦官,哪來的戀人……”

皇帝點頭,覺得他言之有理,“那換一個,你覺得這書生做得對麼?”

高安世小心措辭,“陛下指的什麼?是說他該不該迎娶丞相的千金嗎?這些市井中早有人討論過了,說什麼都有……”

“朕不想聽彆人怎麼說的,你單說說你的意思。”

打太極沒能成功,高安世略一躊躇,決定推他一把,“微臣覺得,那書生沒做錯什麼。他與那山精本就不是一路人,此生也無再見的可能,既然如此,另娶她人也很合理。非但如此,微臣還覺得書生過於沉溺往事了,居然因為玉釵消失而懷疑是山精在責怪他,白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皇帝若有所思,“太過沉溺往事嗎?可朕卻覺得,他也許隻是太過愧疚。另娶她人並非自願,違背了對戀人的誓言所以羞慚,才會草木皆兵、自苦致斯。”

高安世再接再厲,“所以啊,他要是沒有遇上那山精就好了。一生仕途坦蕩、妻賢子孝,不比這抑鬱而終的下場好多了?”

皇帝握緊了書冊,許久低低笑道:“又或者,他一開始不與那山精分開就好了……”

高安世一口氣沒提上來,失聲道:“陛下!”

他閉上眼睛,用手撐著頭,似乎突然就無比疲憊,“如果不去想什麼人妖殊途,如果堅持自己的想法,也就不會抱憾終身、晚景淒涼……”

“陛下,您……您是不是……”吞吞吐吐半天,他到底沒敢把那句“腦子糊塗了”說出口,含糊道,“您太累了,不然,早點歇息吧?”

他打斷他,“高安世,你覺得頤妃是怎樣的人?”

“娘娘千金之軀,微臣不敢背後議論……”

“這是你今晚第二次躲避朕的問話,若再如此,這禦前大宦官也不用再當下去了。”

高安世神情一變,不敢再觸怒君王,“回稟陛下,微臣以為,頤妃娘娘聰慧不凡,作風雖有些高調強勢,但秉性還是……還是善良的……”

“你覺得她善良?”

高安世自己說出來都有點驚訝,但事實如此,他心底深處真的認為頤妃與那些陰險狠毒的宮嬪不同,“是,微臣一直覺得娘娘她很善良。”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那你覺得,她對朕怎麼樣?”

這個問題更不好回答,高安世清楚自己答案,卻不確定是否應該說出。他已經猜到了皇帝的心思,這決定與他的期待背道而馳,他無法阻止,卻也不想成為推波助瀾的動力。

可是略一抬頭,他就對上了他的眼睛。烏黑的瞳仁,泛著異樣的光澤,讓他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情。他是剛入京的藩王之子,他是分到他身邊的小宦官,都是瘦弱的少年,時間久了也生出了些感情。寂靜無人的時候,他曾登高而望,朝著南邊對他道:“順著那個方向走,就是我的家鄉,那裡有肥沃的土地,還有沿著城池流過的睢江,景色比煜都美麗多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再回去看看。我可以回去的,對嗎?”

那時候,他的眼神就是這樣。帶著某種熱切的期盼,卻又不想讓人看出來,所以強行把期盼壓下去,裝得若無其事。可他不知道,這樣的眼神才真的讓人無法拒絕。

高安世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之後,在那少年已經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不再孤苦無依,不再勢單力薄之後,自己還能在他眼中看到這樣的神情。

因為一個女人。

他終於屈服,“微臣覺得,頤妃娘娘對您……是用了真心的。”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他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經做出了決定。哪怕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君王,哪怕那女子可能是危害他江山的妖邪,他依然不願放開她。

所謂冤孽,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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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江宛清跟陛下說了我和蘊初還有……宋楚惜的事情,所以,他認為我是鬼怪?”

僻靜無人的殿閣中,葉薇額頭靠上軒窗,對麵是約她出來的謝懷,神情冷肅。回想起適才聽到的內容,她溢出絲苦笑,低聲道:“原來如此,難怪那天晚上他會說那樣的話……”

“他說了什麼?”謝懷立刻反問。

葉薇羽睫垂下,“沒什麼,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罷了。”

謝懷知道她沒說實話,卻也沒逼問下去,“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葉薇扶著牆壁往前走了兩步,覺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這些日子她要麵對的不僅是來自敵人的陰謀暗算,還有因自己心意動搖而產生的糾結徘徊,隻覺人生從未如此茫然過。

她背對著自己,謝懷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輕聲問道:“謝道長,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③思③兔③網③

“你說。”

“你當初,是怎麼確定我就是宋楚惜的?”

謝懷抿了抿%e5%94%87,因為這個問題而陷入沉默。葉薇轉過身子,認真地看著他,“那晚在三清殿,你是布好了局等我過來。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對不對?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一刻並不意外,他早知道她會問到這個問題,隻是之前沒有合適的機會,才會拖到今日。

頓了片刻,他終是道:“你死之後,我做過一個夢。”

葉薇蹙眉。

“夢的內容我不想複述,隻是醒來後我就為你算了一卦,最後得出一句讖語。”

“什麼?”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先死而後生。”

葉薇身子一震,“先死……而後生?”

“很驚訝吧?我當時也很驚訝。從前隻聽說過‘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但那是兵法,講的意思也完全與你的境況不搭邊。我看著讖語想了一個晚上,終於在天光破曉的時候頓悟。”他的目光仿佛泛著柔光的銀鉤,深深紮進她的皮肉,雖然疼痛,卻又能令她感覺出其間蘊含的入骨情意,“這話是告訴我,你雖然死了,但終有回來的那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因為存著這樣的信念,所以在再次遇見她之後,才能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將她辨認出來嗎?

葉薇低著頭,忽然覺得無法麵對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雖然不肯說,她卻能隱約猜到那是個怎樣的夢。而他明明是最不虔誠的道士,卻願意相信一個虛無縹緲的讖語,定然是因為除此之外,所有的答案都讓他絕望。

謝懷看著垂頭喪氣的姑娘,暗歎口氣。果然,他就知道她聽說這件事會變成這個樣子,才一直不願意跟她講。

謝懷有些時候真覺得他有今天都是自找的。他生性恣意,最不喜用情去束縛他人,所以哪怕對她的感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卻依然不願意把這些事攤到她麵前來講。他傾慕她,渴望得到她的真心,可這一切都該以最自然的方式發生,沒有強迫,沒有懇求,而是兩心相依、情投意合。

閉了閉眼睛,他又開始嘲諷自己。說得這麼好聽,但其實早就沒能做到了,不是嗎?

猶記得一年前的這個時節,大雪紛飛的太液池邊,他吹奏著舊時的笛曲,而她從後麵跑過來,腳步急切,仿佛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察覺了,及時閃退到一旁,然後看著她茫然地四下張望,像是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喊著:“謝道長,謝道長?你……你跑去哪裡了?”

那一刻,他似乎隔著多年的時光河流,又看到了曾經的楚惜。

當時就存了那個猜測,之後各種試探也就順理成章。他無法描述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忐忑不安、悲喜交加的心情。那句讖語是無儘黑暗中唯一的星辰,他沒有彆的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