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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可是星野君,中田我這幾天老是做夢,在夢裡中田我可以認字。不知因為什麼可以認字了,腦袋不再那麼不好使了。中田我高興得跑去圖書館,看一大堆書,心想能看書原來竟這麼妙不可言,就一本接一本看下去。不料房間裡的燈突然一下子滅了,變得漆黑一團。有人把燈關了。什麼也看不見,不能繼續看書了。於是醒了過來。即使是在夢中,能識字能看書也實在美妙得很。”

“唔——,”星野說,“我倒是認字,但書什麼的一概不看。世上的事真是說不清。”

“星野君,”

“嗯?”

“今天是星期幾呢?”

“今天星期六。”

“明天是星期日嗎?”

“一般是的。”

“明天一早能麻煩你開車麼?”

“可以呀。去哪兒?”

“中田我也不知道。上車後再考慮。”

“或許你不信——”星野說,“沒問我就曉得你肯定這麼回答。”

翌日清晨七點剛過星野醒來,中田已經起來了,在廚房裡準備早餐。星野去洗臉間用冷水“哢哢”搓了幾把臉,用電動剃須刀剃了須。早餐是熱氣騰騰的白米飯、茄子醬湯、竹莢魚乾和鹹菜。星野吃了兩碗飯。

飯後中田收拾碗筷,星野又看電視新聞。這回多少有了中野區殺人案件方麵的報道。“案發後已經過了十天,但至今未得到有力線索。”NHK的播音員淡淡地說道。熒屏上推出帶有氣派大門的房子,門前站著警察,門上貼著“禁止進入”的封條。

“對於案發前去向不明的十五歲長子的搜尋仍在繼續,但仍未查明行蹤。對於案發後當即來派出所提供殺人案情報的附近居住的六十多歲男性的搜索同樣沒有中斷。至於兩人之間是否有某種關係,現在尚未澄清。家中沒有零亂痕跡,估計不會是個人恩怨所致。警方正在全麵調查遇害者田村先生的交際範圍。另外,為表彰田村先生生前的藝術貢獻,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

“我說老伯,”星野朝廚房裡站著的中田招呼道。

“嗯,什麼事呢?”

“老伯,你莫不是曉得中野區被殺的那個人的兒子?聽說十五歲。”

“中田我不曉得那個兒子。中田我曉得的隻是瓊尼·沃克和狗,最近說過了。”

“呃。”星野說,“除了老伯你,警察好像同時在找那個兒子。獨生子,無兄無弟,母%e4%ba%b2也沒有。兒子在案件發生前離家出走,去向不明。”

“是嗎。”

“莫名其妙的案件。”星野說,“不過警察應該掌握不少情況,那些家夥隻透露一點點信息。據卡內爾·山德士手中的情報,他們知道老伯你在高鬆,而且得知一個貌似星野的英俊小夥子同你一起行動。但他們不會把這個也透露給傳媒。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把我們在高鬆的事公諸於世,咱們必然跑去彆的地方,所以表麵上裝出不知曉我們在哪裡的樣子。這些性格惡劣的家夥!”

八點半,兩人鑽進停在路上的家用小汽車。中田做了熱茶灌進保溫瓶,然後戴上平日戴的皺巴巴的登山帽,拿起傘和帆布包,在助手席上坐好。星野本想照例扣上中日Dragons棒球帽,但往門口牆上的鏡子裡一看,心裡不由一驚:警察應該已經掌握“年輕男子”頭戴中日Dragons棒球帽架一副Ray-Ban綠色太陽鏡身穿夏威夷衫這一事實,而頭戴中日Dragons棒球帽的人在香川縣恐怕彆無他人,再加上夏威夷衫和綠色Ray-Ban,那麼外部特征可謂正相%e5%90%bb合。卡內爾·山德士因為想到這點才沒準備夏威夷衫而準備了不顯眼的藏青色半袖運動衫,這家夥真是滴水不漏。於是決定把Ray-Ban和帽子留在房間裡。

“那,往哪裡去呢?”星野問。

“哪裡都不礙事。請先在市區兜上一圈。”

“哪裡都不礙事?”

“是的。儘可去你喜歡的地方。中田我從車窗往外看就行。”

星野“嗬”了一聲。“在自衛隊也好在運輸公司也好我一直開車,對開車多少有些自信。但握住方向盤時必定有個方向,徑直開去目的地。這已成了習性。一次也沒人交待說‘哪裡都可以開’。真那麼交待,我還真不好辦。”

“十分抱歉。”

“哪裡,用不著道歉。儘力而為就是。”說著,星野把《大公三重奏》放進車內CD唱機,“我隻管在市內轉來轉去,你就看窗外。這樣可以吧?”

“可以,這樣可以。”

“發現你要找的東西,我就停車。這樣就能一個接一個有新節目出現。是這麼回事?”

“那是,情況很可能那樣。”中田說。

“但願那樣。”說罷,星野在膝蓋上攤開地圖。

兩人在高鬆市區轉了起來。星野用熒光筆在市區交通圖上做標記。仔仔細細轉完一個社區,確認所有道路都通過之後,再轉下一社區。時而停車喝口熱茶,吸一支萬寶路,反複聽《大公三重奏》。到了中午進餐館吃了咖喱飯。

“話又說回來,你到底在找什麼物件呢?”飯後星野問。

“中田我也不明白。那……”

“那要實際看到才明白,沒實際看到是不明白的。”

“正是,一點兒不錯。”

星野無力地搖了下頭:“一開始就知道你這麼回答,隻是確認一下罷了。”

“星野君,”

“什麼?”

“到發現有可能要花些時間。”

“啊,也罷,儘力而為就是。已經坐上去的船。”

“往下要坐船不成?”中田問。

“哪裡,眼下還不用坐船。”

三點,兩人走進咖啡館,星野喝咖啡,中田猶豫半天,才要了冰牛奶。這工夫星野已筋疲力儘,沒心思開口,《大公三重奏》到底也聽膩了。在同一地方來來回回兜圈子不合他的脾性。枯燥,開不出速度,還要努力保持注意力。時不時同警車錯車,星野每次都儘量不同警察的視線相碰。儘可能不從派出所執勤點前經過。雖說馬自達家用小汽車不顯眼,但若看見次數太多,警察出於職責難免要詢問。還要避免不小心同其他車相撞弄出交通事故,神經繃得比平時還緊。

第38章 沒有目的的尋找(下)

他看著地圖開車的時間裡,中田活像小孩子或有教養的小狗,手扒車窗以同一姿勢靜靜地往外看個不止,那樣子真像在尋找什麼。黃昏到來前兩人就這樣專心於各自的作業,幾乎一聲不響。

“你找的東西是什麼……”星野一邊開車,一邊無奈地唱起井上陽水的歌。下麵的歌詞忘了,便自己胡謅起來:

還沒還沒找到麼,

太陽快要落山了,

星野我肚子餓癟了,

汽車轉了一圈圈,眼珠轉了一圈圈。

六點,兩人返回公寓。

“星野君,明天繼續來。”中田說。

“今天一天市區轉了不少,剩下的我想明天能轉完。”星野說,“呃,有句話想問。”

“啊,星野君,問什麼呢?”

“若是在高鬆市內找不到那家夥,下一步什麼打算呢?”

中田用手心喀嗤喀嗤搓腦袋:“高鬆市內若是找不到,我想恐怕要擴大找的範圍。”

“有道理。”星野說,“如果還找不到,咱們又如何呢?”

“若是還找不到,就再擴大範圍。”中田說。

“就是說,一直擴大到找到為止嘍?俗話說走路多的狗總會碰上棒子。”

“那是,我想情況會是那樣。”中田說,“不過星野君,中田我這就糊塗了——為什麼狗走路多會碰上棒子呢?前麵若有棒子,我覺得狗會繞開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給中田這麼一問,星野歪頭想了想。“那麼說倒也是。我還從沒這麼琢磨過。是啊,狗乾嘛非往棒子上碰呢?”

“不可思議。”

“不說這個了。”星野道,“這種事琢磨起來越來越麻煩。狗和棒子的問題今天且按下不表。我想知道的是搜索範圍擴大到何時為止。如果一個勁兒擴大下去,很可能跑到旁邊的愛媛縣和高知縣去,夏去秋來都不一定。”

“有可能那樣。不過星野君,即使秋去冬來,中田我也非找到不可。當然不會永遠請您幫忙,往下中田我一個人走路尋找。”

“那是另一回事……”星野一時語塞,“可石頭君也該提供多少詳細些%e4%ba%b2切些的情報麼,比如大體在哪一帶啦。大體就可以的……”

“對不起,石頭不會說話。”

“是麼,石頭不會說話——從外觀看倒也不難想象。”星野說,“石頭君肯定不會說話,遊泳就更不擅長了。也罷,現在什麼也彆想,好好睡覺,明天接著來。”

第二天也是同一情形的重複。星野把市區的西半邊以同一程序轉了一遍。市區交通圖已一道道塗滿了黃色標記,不同的隻是星野的哈欠數量多了幾個。中田依然臉貼車窗全神貫注地搜尋什麼。兩人幾乎不交談。星野一邊注意警察一邊把著方向盤,中田不知厭倦地掃描不止。但仍然一無所獲。

“今天是星期一吧?”中田問。

“嗯,昨天是星期日,今天應該是星期一。”接著,他以無聊而又無奈的心情將隨便想到的話語加上旋律唱道:

既然今天星期一,

明天必定星期二。

螞蟻是有名的勞動能手,

燕子總是那麼漂漂亮亮。

煙囪高挺挺,夕陽紅彤彤。

“星野君,”中田稍後開口道。

“什麼?”

“螞蟻乾活的時候,怎麼看都看不夠。”

“是啊。”星野應道。

到了中午,兩人走進鰻魚餐館,吃了優惠價鰻魚飯。三點進咖啡館喝咖啡,喝海帶茶。六點時地圖已塗滿黃色,市內道路已被馬自達家用小汽車那格外匿名式的輪胎碾得幾無空白,然而所找之物仍蹤影皆無。

“你找的東西是什麼……”星野以有氣無力的聲音信口唱道:

還沒還沒找到麼,

市內幾乎轉遍了,

%e5%b1%81%e8%82%a1也坐痛了,

差不多該回家了。

“再繼續下去,我很快就成Singer Song Writer①了。”星野說。

“你說的是什麼呢?”中田問。

“沒什麼,不鹹不淡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