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戰兢兢看完淩遲的時候,一位貴公子出現了。
隻見他穿著不張揚卻不失矜貴,相貌清俊非凡,自有讀書人的光風霽月。
“瘟疫和華胥沒有半點關係,不知道是哪個糊塗人以訛傳訛了。大家放心,拙荊正在裡麵協助華胥的浠寧殿下治病救人,浠寧殿下醫術超群,已經開藥讓病人服下了。你們的%e4%ba%b2人很快就會痊愈。”那貴公子走了一圈也說了一圈。
有些散漫地坐在衙門前的夏翌辰微微偏頭,問身邊的衙役:“這公子是誰?”
“是陳倉有名的大家,也是詩書禮儀之家,姓石。這公子年紀雖輕,已經是舉人了,”那衙役又道,“石家家教很好,又樂善好施,方圓百裡,有時說一句話比那幾位大人還管用。他夫人姓寧,是名醫之後,通些岐黃之術,常免費替人診病。”
夏翌辰點點頭,立刻派血殺去查清楚石家幫浠寧說話的緣由,後來又同石家的人吃了頓飯。自然這是後話。
再說衙門裡的浠寧,在看到病患漸漸有些好轉後,才離開知府衙門。
“是墨玄動的手腳,”浠寧已經梳洗完畢換了一身衣裳,站在夏翌辰的院子裡,“今日你在外麵鎮壓流言的過程我都聽到了,除了墨玄,沒有人會從這件事獲益。”
“我也是這樣想的,”夏翌辰站在浠寧身邊,“如果是之前陳倉那幫官員的同盟,他們應該針對我而不是針對你。隻有墨玄,不樂見你和大乾結盟,才會這麼做。”
“隻是,他不覺得成功率很低嗎?我恰巧又通曉醫術,他用瘟疫——這病的傳染源是水,我已經要求知府張貼告示,讓百姓不得飲用生水,吃生的食物,所有東西必須煮開才能吃進去。但是,我輕巧破解了他的詭計,難道他就給我設了這麼點門檻?”浠寧有些懷疑。
夏翌辰搖頭:“他恐怕並不在意是否得手,隻是想讓我們亂了陣腳,出了紕漏,他就可以趁機下手。一舉打倒你,他如今估計做不到。”
浠寧咬牙切齒:“也罷,他向來心狠手辣!”
“浠寧,”夏翌辰伸手拂了拂她的發,有些歎息,“不要為難自己。”
她清淺地笑了:“何來為難,不過,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做人肉刺身?”
夏翌辰頓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你,覺得我太狠心?”他有些忐忑,以往他總覺得那是為浠寧出氣,而且以他對浠寧的了解,她不是那種仁慈泛濫或者害怕這樣血腥場麵的人。但是今天,浠寧第一次和他說起這方麵的問題,他有些忐忑——是不是,浠寧其實不滿意自己這樣做?
浠寧搖頭,帶了幾分嘲笑的意味:“再這樣下去,你的名聲從大乾第一紈絝到玉麵閻王,就要變成殺千刀的了。”
夏翌辰失笑:“旁人怎麼說是旁人的事,從前紈絝的名聲我又何嘗做過什麼改變?隻要你能明白我。”
“我,真的明白你嗎?”浠寧有些不確定。她覺得很奇怪,她和夏翌辰,並沒有那樣長的時間去互相了解。然而她似乎總能明白得多一點,比旁人多一點。
為什麼?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
夏翌辰卻十分肯定:“浠寧,用不著懷疑自己。我奢望你把心交給我,把得罪人的事、吃力不討好的事全都交給我,放心地讓我幫你。但我知道,隻是奢望而已……”他頗有些歎息,額角散落的俏皮的發,在晚風中微微揚起,少年的沉鬱。
浠寧不忍地閉上眼睛。
她自認不是仁慈泛濫的人。從周嬸子,到田秋妹的“爹”,到後來的林林總總,甚至於不久前的旭尚倞,她都沒有仁慈過。
那為何不忍?為何?
怔忪間,她突然被拉進溫暖的懷抱,鼻尖縈繞著清新的味道。耳邊是他極低的聲音:“你的身份,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子表哥。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瞞著,但我會替你瞞著。”
浠寧愣住了,她的思緒亂成一團。
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太子?
她以為,他早就把消息快馬加鞭送到了京城,誰知道,他居然一個人也沒有說!……
這句話是真是假?
長久的欺騙導致她不敢再輕易相信彆人,特彆是對她好的人。
那麼,夏翌辰會騙她嗎?
她突然發現自己不敢想這個問題,是的,不敢。
夏翌辰,她在心裡輕聲咀嚼這個名字——那是她最後的一點,希望和溫暖。
在明白了這個想法之後,她更加害怕起來。
是害怕失去,還是害怕擁有?
或者都是一樣的,人害怕擁有,是因為害怕擁有之後會失去。
可是人,總是害怕失去的,因為人性的貪婪。
“夏翌辰,”浠寧沒有推開這樣溫暖的懷抱,“謝謝你!”
對他的保守秘密,他的無條件幫助,除了表示謝意,她還能說什麼?
而她,似乎也不能再這樣把矛盾拖下去了,她必須做出選擇。
夏夜的風,吹過。
注:
[1]出自《王孟英醫案繹注》,清王士雄著。
ps:
三更
217 背水
陳倉的事情,終於在疫情控製住後徹底結束。
浠寧%e4%ba%b2自去了石家道謝。
石家少夫人寧氏有些意想不到,但還是溫和地接待了浠寧。
“那日,民婦原不知道殿下是華胥的貴人,後來聽了外麵的動靜,才立刻給家裡送了信。本也是不希望好人被冤枉的意思,殿下不罰我們不敬就是寬厚了,道謝實在不必。”寧小舒溫善地笑,頗有些忐忑。
浠寧神情溫和地看著眼前秀麗柔美的女子:“你不必拘謹,我們華胥沒這麼大規矩。就算是歸為華胥帝君,平日也照樣要走到千幾萬戶中了解百姓生活的。這忙,道義上你可以選擇幫,也可以選擇不幫。但是你幫了,我就一定要謝,這才是該有的禮。”
寧小舒又推辭了幾句,才收下浠寧送的東西。
“你們家其實也不缺什麼,我送幾方古硯幾錠好墨,也就是圖個兆頭,願石公子早日高中。”浠寧誠懇道。
浠寧走了之後,寧小舒不由向丈夫感慨:“真是個不凡的女子,年紀輕輕執掌一國大事,偏偏還這樣不自大不張揚!”
“人,都是曆練出來的。”他牽了妻子的手,去書房討論學問了。
浠寧坐在馬車上,有些昏昏欲睡。
天氣一如既往的熱,幾場大雨過後,更是濕熱難耐,就連手握冰塊也難解這熬死人的潮熱。
旭梓虞他們更是受不了:“出來走了一圈,還是華胥好,華胥什麼時候有過這麼熱的天氣?”
“你還是未雨綢繆來得好,如今有西海屏障,有龍王敖閏,哪天華胥也和西域一個氣候了,你估計要熱死。現在鍛煉一下也好。”浠寧毫不留情地批評。
旭梓虞擺手:“就算到了那一日,也是你發愁多過我,受不了酷熱的。不止我一個,整個華胥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正說著,青影綽開口:“殿下,前方傳來消息。黃河決堤了。”
浠寧蹙起雙眉:“先往兩旁地勢高的地方走,再想辦法看能不能繞道。”
怎麼好巧不巧現在決堤?隻怕又是墨玄動的手腳!
浠寧站在一旁崎嶇的山地上,看著前方越來越凶猛的水勢:“這段時間這裡是不是經常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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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是,否則就算有人故意決堤,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水勢。”夏翌辰神情嚴肅。
“你也覺得是故意?”浠寧問道。
夏翌辰握緊了手中輕鴻劍:“不是故意,怎麼會那麼巧,墨玄留存的實力果然不一般!”
話音剛落,他們後方出現了突襲的黑衣人。
浠寧轉身冷笑:“感覺我就是個靶子,走到哪打到哪!”
夏翌辰卻多了幾分擔憂:“他們想把我們逼到前方洪流之中!”
浠寧猛地一驚,卻再沒時間思量對策。數隻利箭朝她射來。
夏翌辰右手輕鴻劍出,飛快地擋下利箭。
“墨玄真的不怕我死嗎,我死了誰去祭劍!”浠寧忍不住罵道。
“他想牽製住其他人而已!”夏翌辰和一個黑衣人對上。
浠寧再次咒罵一聲,開始給他們加內力。
這次背水一戰,顯然比上次困難得多。特彆是前方的水還在繼續上漲,已經蔓延成波濤巨龍。
旭梓虞揮劍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這時候要能請西海龍王出麵,就萬事大吉了。
可惜不能。
但是顯然,墨玄這次的目標不是浠寧,是夏翌辰。
因而夏翌辰在九人圍攻下縱使有浠寧加內力,也漸漸不支。
“浠寧你想辦法離開,他們不是針對你!”夏翌辰背脊上劃開一道大口子。血混著汗水流下。
浠寧騰出一隻手穩住他背上的傷勢,恨恨開口:“胡說八道!調虎離山你不懂嗎!”
而夏翌辰卻因少了浠寧一半內力,抵擋不住黑衣人的聯合攻勢,直接摔了下去,即將被凶猛的洪水吞沒。
浠寧見狀驚呼一聲,將夏翌辰墜落的地方上遊和下遊各凍出一道冰封屏障。阻止他被洪流衝走,然後自己也跳進了這暫時的水池,想把他拉到對岸安全的地方。
隻是墨玄的人哪有這麼容易放過他們?
幾名黑衣人見中間的河段水勢平靜,也紛紛跳落想立大功。
浠寧一手拉著夏翌辰,一手把兩道冰障解封。她看著那些跳下去的黑衣人都猝不及防地卷進洪水漩渦。然後自己拉著夏翌辰被這樣凶猛的洪流衝了數百米,才抓住一棵被洪流拔地而起的大樹。
夏翌辰咬著牙:“你該不會打算一直這麼衝下去吧?”
浠寧否認:“當然不會,等那些人死了,我就冰封河道,我們上岸!”
夏翌辰看見一個浪頭打來,猛地轉身護住浠寧,悶哼著忍下了石塊打在肩上的劇痛。
“夏翌辰,夏翌辰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