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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您可千萬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以後就沒人管教我們了,也勞爺替我轉告夜夜一句,我再見到他的時候絕對不會再煩著他。”

隻是還未得到百裡雲鷲的回應,半月便將她用力扯走了,冷冰冰道:“走,又不是生離死彆,說這些做什麼!”

車轍滾動的那一刻,百裡雲鷲才低低道:“我不會死的,不管是暗夜還是聽風,也都不會。”

直到再也看不見搖晃在馬車左右兩側的兩盞風燈發出的光,百裡雲鷲才轉身按原路折返雲王府。

鬼厲閣院裡隻有兩盞風燈在搖晃,白雪落了一地,冷冷清清,仿佛這個院子沒有人居住一般。

百裡雲鷲自地下甬道走出來,並未回屋,也沒有上到二樓去,反是走出了院子,往月門外的八角琉璃亭走去。

那座亭子,是穆沼來到雲王府最喜歡坐的地方,喜歡坐在那兒品茶喝酒,與他談天說地。

堪堪走出月門,百裡雲鷲便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也沒有四處張望,像是自言自語般淡淡開口:“阿沼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再藏著,這兒不是早就成了你第二個來去自如的家了麼?”

百裡雲鷲的話音才落,一襲紫袍的穆沼便搖著折扇從陰暗處走出,臉上掛著他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雖然仍是風流倜儻的模樣,卻難掩他眼底的烏青與眼角的倦意。

“還是你懂我,知道你那片該死的枯木我始終走不過去,所以才出來接待我?”穆沼的話雖是對百裡雲鷲說,眼睛卻是望向八角亭子的方向,便搖著折扇慢慢往亭子走去。

隻是,他的腳步再也不像從前每一次來到這兒時的輕鬆自在,反是顯得異常沉重,而那沉重之中,帶著十分的警惕。

百裡雲鷲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看了穆沼一眼後等著他走到自己身側,與他並肩走進了亭子。

亭子裡打掃得很是乾淨,亭中的石桌上還擺放著一隻酒壇,兩隻瓷碗,好像早就知道穆沼會來一般。

穆沼眼神一凝,將手中折扇嘩地闔上,走到他以往最喜歡坐的位置,撩開衣擺坐了下來,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一分,“你知道我會來?”

“嗯。”百裡雲鷲輕輕點頭,擇了穆沼對麵的位置坐下。

“如此篤定?”穆沼眸中的笑意滲進一分冰寒。

“若是彆人,我不篤定,但你是阿沼,我猜你一定會再到雲王府走一遭,或來看半月一眼,或來看我一眼,又或者來這亭子獨自坐上一坐誰也不見。”百裡雲鷲淡淡一笑,取下了臉上的麵具,這是已不知多少年來他第一次主動在穆沼麵前以真麵目示人。

“早就來了,不過看你佳人在懷,沒有不識風趣地壞了你的好事而已。”百裡雲鷲的話以及舉動讓穆沼眸中的冰寒漸漸消融,盯著他左臉上的詭異符紋遺憾地笑道,“倒是沒想到你的喜酒我竟是沒有喝上,真是這一輩子的一大憾事了。”

“所以我將這壇酒給挖出來了不是?”百裡雲鷲伸手拍拍石桌上的酒壇,“阿沼可還記得這壇酒?”

穆沼看著圓桌上的酒壇,微微一怔,“這是——”

“這是阿沼十年前%e4%ba%b2手埋在我院子裡的酒壇子。”少時的回憶讓百裡雲鷲神色淡淡的臉上也揉進了一絲笑意,“我還記得當年阿沼埋下這隻酒壇子時說的話。”

“‘這壇酒,待到你或者我成婚的那一天再挖出來,屆時指該香得醉死人!’”穆沼用當年的口%e5%90%bb說著當年說過的話,還做了一個活力十足的動作,將食指在鼻底一擦而過,微微昂了昂頭道,“‘屆時這酒隻能你我二人喝,記著啊,可不能讓第三人來分一杯,給彆人喝我可舍不得。’”

百裡雲鷲聽著穆沼的話,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也揚起嘴角笑了起來,“本以為這酒會是阿沼大婚之日挖出來的,倒不曾想竟是我先了你一步。”

“你和我還分誰和誰?誰先不是一樣?你能娶得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女人,小爺替你高興。”穆沼忽然站起身,走到石桌旁,抱過那隻酒壇子,一邊用匕首削掉壇口的封泥,一邊笑道,“小爺險些忘了這壇勞什子酒了,你拿出來正好,當做補了你的喜酒了。”

百裡雲鷲靜默著,看著穆沼小心翼翼地削掉封泥,再將封蓋打開,一舉一動較之年少時的他已然判若兩人,但隱隱約約間,他總覺站在他麵前的仍是年少時的那個阿沼,天地不畏,敢愛敢恨敢作敢當,喜則笑怒則瘋,而不是如今不論麵對何事都是一臉笑意的模樣。

曾經的阿沼是他所憧憬的少年模樣,可是不論是他還是阿沼,終抵不過歲月如刀,阿沼變了太多,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酒香撲鼻,穆沼已經將兩隻瓷碗都滿上了,雙手捧了一碗遞給百裡雲鷲,笑得鄭重道:“平日裡都是你為小爺煮茶倒茶,今夜換小爺為你倒酒遞酒,拿著!”

百裡雲鷲以雙手接過穆沼遞來的酒碗,隻聽瓷碗碰撞發出噹的一聲響,碗中酒水動蕩,隻見兩人同時仰頭,將滿滿的一碗酒一飲而儘。

一碗儘,穆沼繼續將酒碗滿上,喝儘又滿上,兩人便是如此一言不發也不間斷地喝完了滿滿一壇子酒,隨後隻見穆沼將手中瓷碗往後一甩,瓷碗隨即應聲碎裂成數瓣。

穆沼臉色緋紅,儼然有了醉意,隨即像撒酒瘋一般將桌麵上的酒壇與百裡雲鷲放下的酒碗一把掃到了地上,任瓷片碎了一地。

穆沼以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額頭,仿佛鼓足了勇氣一般艱難開口道:“半月她……可還好?”

“她很好,隻是依然恨著你。”喝了同樣多的酒,百裡雲鷲卻是麵色不變,聲音更是一點變化也無,就像他從未曾喝過酒一般,語氣淡淡,平靜地看著穆沼。

“她恨我是應該的。”穆沼頹然地放下手,神情苦澀地看著麵色不改的百裡雲鷲,“那你呢?可還好?”

“若是不好,此刻又怎能坐在這兒和阿沼喝酒,算起來,已經許多年沒有像這般與阿沼坐在一起飲酒了。”百裡雲鷲淡笑,眼中沒有悲傷,亦沒有怨恨,有的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令尊如何?”

“死了,與你交手時已經是最後一口氣,在你落下斷崖的那一刻他便死了。”穆沼說得平靜,好像死的不是他的父%e4%ba%b2,又或者他的心早已平靜了下來。

“那阿沼日後的確不能再像從前一般自由自在,甚至所有的事情都要你自己扛起。”聽到穆池已死的消息從穆沼口中說出,百裡雲鷲不覺驚訝,反像在寬慰穆沼一般。

穆沼盯著百裡雲鷲的眼睛,忽然站起身隔著石桌揪住了他的衣襟,將他用力往上提,形象大失地大吼道:“你為什麼不恨我!?為什麼!?”

“我為何要恨阿沼?”百裡雲鷲任穆沼揪著他的衣襟將他用力提起,平靜地迎著他有些瘋狂的目光,淡淡開口,“恨令尊欲將我除之而後快?或是恨阿沼這麼些來與我交友其實都是懷著目的?還是恨阿沼你一直對我隱瞞著你的真實身份?”

百裡雲鷲的三個反問,讓穆沼眸中的震驚愈來愈甚,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驚駭更為準確,他與百裡雲鷲相識了十幾年,第一次覺得這個年紀與他等大的男人,可怕。

“你早就知道了?”即便心中以明了了答案,穆沼還是想要%e4%ba%b2口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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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百裡雲鷲並不否認。

“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穆沼的聲音有些顫唞。

“從你嚷著要和我交朋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想要和我交朋友。”百裡雲鷲神色平平。

穆沼將百裡雲鷲的衣襟揪得更緊,用力搖晃著,吼得愈加大聲,“既然你一開始就知道,為何還要聽我笑看我鬨!?為何!?”

“因為……”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溫暖的事情,百裡雲鷲輕輕笑了起來,“我沒有朋友,從沒有人願意與我玩鬨,阿沼是第一個。”

第一次見到阿沼的時候,他心裡就在想,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死皮賴臉不學無術的人存在,可阿沼的身上卻有他最向往的東西——陽光與自由,那是他所沒有的東西,也無法擁有的東西,所以他即便令他討厭,他還是願意與他交朋友。

“可是我的目的卻是要殺了你!”穆沼儼然很是憤怒,憤怒得揚起拳頭想要往百裡雲鷲臉上揍,可他終是沒有勇氣落下那緊握的拳頭,“我對你,已經無數次地動了殺念!”

“那又如何?這麼多年過去了,阿沼不也一次也沒有對我下過手?”百裡雲鷲依舊淺笑著,讓穆沼愣了愣後鬆開了他,頹然地跌坐回石凳上。

“鷲,你總是如此,明明長著一張冷血無情的臉,偏偏有著一顆表裡不一的心,連恨都不會恨,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不知是惱自己還是惱百裡雲鷲,穆沼將緊握的拳頭重重砸到石桌上,竟是將厚厚的石桌生生劈成了兩半!

“恨有何用?難道恨了便能改變已成定局的事實?不過自己折磨自己而已。”百裡雲鷲垂眸整理自己被穆沼揪皺的衣襟,絲毫不為穆沼的舉動而驚,“我若是恨阿沼,阿沼就不可能活得到今日。”

“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他相信掌控著整個澤國暗之力量的暝王爺,有這個本事。

“我若是恨阿沼,就不會一直在這兒等著阿沼出現。”百裡雲鷲站起身,看著情緒有些失控的穆沼,平靜的語氣好似一個飽經滄桑的睿智老者,“令尊不在,看來阿沼過得有些手忙腳亂。”

“的確。”穆沼不置可否,自嘲而笑,“這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這世間的事情又有多少是你情我願,縱使你不想,你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你未來要走的路,除非你死,否則終你一生都不可扭改你的命運。”百裡雲鷲的話冷得殘酷,“你所向往的自由已不是你能追求的東西,認清眼前的事實,令尊已經將箭放在弦上,你若在此時將箭收回,就要由整個澤國的百姓來替你承擔你將箭收回後的罪過。”

“尊敬的太子殿下,百姓苦難,這是你想見到的結果麼?”百裡雲鷲逼道穆沼跟前,冷冷的一句“太子殿下”讓穆沼身子猛地一震。

“這個身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穆沼看著一地狼藉,聲音輕顫。

“阿沼忘了我的另一重身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