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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忙碌了起來,燒完水準備好了藥材,又將藥材在熱水中浸泡了一陣催出藥性,正打算端著木桶去隔壁找無情,自己的房門卻是忽然被敲響了。

此時此刻還能來敲門的,除了無情,再也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柳沉疏應了一聲,起身開了門——門口的人果然正是坐在輪椅上的無情。

“待我過來就是了,大爺何須%e4%ba%b2自動身?”柳沉疏一邊推著他的輪椅往屋裡走,一邊有些戲謔地笑了起來,“如此勞煩,我甚是不安啊……”

無情終於是已經徹底習慣了這人愛開玩笑的性子,聞言也懶得和她生氣,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天黑了。”

天黑了,所以他沒有等柳沉疏來找自己,而是自己先一步來了柳沉疏的房間,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出去麵對深沉的夜色,哪怕……兩人的房間之間,也不過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無情隻說了三個字,但這三個字背後的意義,柳沉疏卻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她愣了愣,推著無情輪椅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隨即卻立時就回過了神來、若無其事地推著無情進了屋子,眼底雖還帶笑,卻早已不是原先那帶著戲謔的笑,而是一種——溫柔而淺淡的笑意。

將無情推到桌邊坐定,柳沉疏返身回去關上房門、將屋外的寒風徹底隔絕開來,而後又往浸泡著藥材的木桶中倒了些熱水,隨即卻並沒有起身過來看無情,反而是挽起了自己的衣袖、伸了手小心地試了試水溫,這才終於擦了擦手回過頭,在無情腳邊蹲了下來,伸手替他%e8%84%b1鞋子。

無情的膚色本就白皙得很,常年不見陽光的腳更是顯出一股明顯不健康的蒼白來——柳沉疏微微一怔,明知道他自膝蓋以下根本就是全無知覺,卻還是無意識地將手上的動作放得更加輕柔,一點一點將他的褲管向上挽起,露出了小%e8%85%bf來。

因為十幾年經脈儘斷、無法行走的緣故,那一雙小%e8%85%bf和腳已是明顯和正常人有所不同,削瘦得像是隻有骨頭一般,沒有半分血色。

這本來就該是預料之中的景象,但此時此刻卻不知為什麼仍舊還是覺得有一股淡淡的酸澀慢慢地湧了上來——柳沉疏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無情低頭,入目就是柳沉疏因為挽起衣袖而露出的小臂,白皙而瑩潤,泛著健康的光澤,如同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她手邊的就是自己的%e8%85%bf,不止蒼白瘦弱,甚至還略帶了幾分萎縮。同樣是白,卻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反差。

無情的眸色不自覺地沉了沉,臉上卻仍是一派平靜,正要開口道謝,卻忽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他下意識地循著聲音將視線微微上移,然後就看到了柳沉疏輪廓柔和的側臉。

她的臉上已沒有了平日裡慣常的笑意,隻是低著頭、動作輕柔地將他的%e8%85%bf浸入木桶之中——他自膝蓋以下分明就毫無知覺,但他卻不知為什麼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就是能肯定柳沉疏此時的動作一定是及輕柔的。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她的眉宇間竟是顯出了幾分溫柔和少見的溫婉來,眼底帶著歎息之色,甚至好像還有幾分似有若無的……酸澀?

無情有一瞬間的怔忪,卻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柳沉疏擦了擦手,順手替無情整了整衣擺,這才終於站起身來,隨手遞了一本書給無情,示意他隨便看看打發時間。

無情點頭,伸手將書接了過來。

柳沉疏一貫嫌他思慮過度,這會兒自然是也不會給他看什麼需要耗費精神的書,隨手遞來的是一本話本——無非就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兒女情長的故事。

無情倒是也不嫌棄,隨手就粗粗翻了幾頁,正要端起杯子喝口水,抬眼卻就見柳沉疏也正坐在一旁的桌案邊看書——她手邊的醫書早已高高地堆了好幾摞,她這會兒卻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題,眉頭擰起,手中的筆提了幾次卻又終於放下、墨汁不經意間在宣紙上濺出了一個顯眼的墨點,她卻到底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落下。

無情自然知道柳沉疏是在為他的病情費神——青年素來冷峻的神色竟也好像顯出了幾分暖意來,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又低了頭去翻看手裡的畫本,隻做不知。

他沒有勸柳沉疏罷手,就像柳沉疏也絕不會勸他不要做捕快一樣——醫者治病、捕快破案,其實都是一樣的。他也沒有再向柳沉疏道謝——有些謝意,未必都要說出來,至少他自己終究還是全都記得的。

誰也沒有說話,屋內一片安靜,但兩人的神色卻竟都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即便是正皺著眉的柳沉疏,在這暮色深沉的夜裡,心頭竟也是難得的一片安定。

……

這個冬日第一場真正的雪也終於在幾日後到來了,無情卻是開始漸漸忙了起來——就在前幾日,追命也已離了汴京外出辦案,“四大名捕”之中,便隻剩下了無情一人鎮守京師。不過好在汴京城仍尚算是平靜,無情除了經常去六扇門之外,倒也還不算是太過操勞。

這日一早無情剛出門不久,柳沉疏便迎來了上門造訪的客人——她這裡一向熱鬨得很,有客人來本是經常有的事,但這一次卻有些特彆——

來的客人,是個男人,而且……並不是來買花的。

到柳沉疏這裡來的客人,九成以上都是女孩子,偶爾才會有那麼一兩個男人來買花——或是真心愛花、或是附庸風雅、又或是買了來博心上人一笑的,不一而足。

柳沉疏雖是以看診和賣花為生,但其實她的醫術卻並沒有什麼名聲——她太討女孩子喜歡,自然是男人們嫉恨的對象,又怎麼會來找她看診?至於女孩子們……也不過是來找她治些風寒之類的小病——若是病重,她們的家人自會求訪名醫,哪裡會來找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因而知曉她醫術不錯的,至今也不過就是神侯府諸人罷了。

這日來的這個男人長得極高——柳沉疏的身形在女子之中已算是極高挑的、即便是在男子中也不算矮,但她卻仍是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來人的臉。

這是一個很年輕英朗的男子,額上有一顆黑痣,舉止斯文而儒雅。柳沉疏本以為他應當是來買花的,但誰知他剛得體有禮地對著自己施了一禮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柳姑娘,我家公子想請你看診。”

他聲音清朗,斯文和氣——柳沉疏卻是一瞬間頓住了所有的動作,抬了眼定定地看著他。

那人似乎並沒有因為拆穿了柳沉疏的性彆而自得,仍舊隻是掛著儒雅淺淡的笑意,溫和地低頭看著柳沉疏。

柳沉疏和他對視了片刻,神色未變,隻是隨手把玩著自己原本係在腰間的筆,淡淡問:“不知貴府公子尊姓大名、是何方高人?”

“我家公子姓蘇,”那人仍舊溫和地笑著,神色平靜,微微一頓後,不緊不慢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蘇夢枕。”

柳沉疏一怔,腦海中立時就浮現出了那個在大雨中在茶樓裡咳得撕心裂肺的青年——尤其是他那雙如同寒焰一般的眼睛,還有……他手中那柄美得教人驚豔的刀。

京城之中,江湖上一共有三股勢力:其一是雷損的六分半堂,數十年前已是京城第一大幫;其二,便是金風細雨樓;最後那一股,卻是迷天盟——但迷天盟的情形有些特殊,隻能算作是外來者,與前兩股不可同日而語。

而那男人口中所提到的蘇夢枕,正是金風細雨樓的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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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天下英雄,六成雷,四萬蘇”,是說天下的英雄豪傑多數都已儘在這兩幫之中,而這其中有四萬人歸於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手下,但若從比例上來說,卻仍是有六成歸於六分半堂,是要略勝金風細雨樓一籌的。

但沒有人會因為這一點點的“遜色”而看輕金風細雨樓——十多年前,金風細雨樓還不過是一個依附著六分半堂、在江湖的夾縫中艱難乞求著生存的小幫會,而現在,卻已在蘇夢枕的手中與雷損勢均力敵、甚至還隱隱已有了更勝一籌、穩坐“天下第一大幫”這頭一把交椅的趨勢。

所有人都知道蘇夢枕的病情極為嚴重,但從沒有人敢輕視他半分;他手中那柄極美的刀名為紅袖,卻並不是夜來讀書添香的紅袖佳人,而是一抹淒豔狠絕的緋色刀光。

——一夜盛雪獨吐豔,驚風疾雨紅袖刀。

柳沉疏雖是自大唐而來,但這人的名聲實在是太響,她也早已是如雷貫耳了,是以那日她便猜出了那病公子的身份——她一早就知道蘇夢枕病得不輕,但若非%e4%ba%b2眼看到,她絕不相信一個人病到這樣的地步竟仍還能活著、還能活得這樣驚心動魄。

無論是出於醫者的本能還是單純對於這個人的好奇和敬佩,柳沉疏無疑都是想要救他的,但……人力有時候真的是極渺小的東西。柳沉疏沉默了良久,終於輕輕歎了口氣:

“你回去吧,我醫術不精,隻能勉強治標卻絕根治不了,莫要教我貽誤了病情。”

那人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溫聲道:“公子說——治標,已經足夠了。”

章節目錄 第11章 夢枕

第十一章

夢枕

“已經足夠了”——這句話,當日在茶樓蘇夢枕就已說過一次,那次柳沉疏還尚有些摸不著頭腦,現在聽眼前這人再一次重複了一邊,腦中卻像是忽然間閃過了什麼,一瞬間就皺起了眉頭。

柳沉疏遲遲沒有點頭答應,對麵那人卻也並不沒有顯出不耐和催促的神色,仍舊隻是斯文地帶著笑意,不緊不慢地平靜道:“公子已在樓中等候姑娘多時了。”

他話音溫和,語氣中卻莫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柳沉疏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

“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能有這樣氣度的人,絕非等閒之輩。

“在下楊無邪,”那人笑了笑,語氣神色既不驕傲也不謙虛,就這麼平平靜靜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是金風細雨樓的總管。”

“原來是‘童叟無欺’的楊總管——%e4%ba%b2自登門,當真是蓬蓽生輝,”柳沉疏收回視線,卻是忽然間輕笑了一聲,手中原本上下翻飛的筆驟然間頓住,抬了腳就頭也不回地大步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