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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跟他一起去萬花穀。”

後來她就去了萬花穀——最開始的時候她一到天黑就驚恐慌張、根本無法入睡。是穀裡的師長和師兄師姐們每日夜裡輪流來陪著她,這才讓她一點一點慢慢好轉了起來。但有些東西卻好像已然是附骨之疽,任憑時間過去再久,那一晚的無措和絕望卻還是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會突然對無情說這些——如果她不說,無情絕不會追問。但她還是說了,也許……隻是有些事在心裡埋得太久了,終究還是找一個人傾訴,而無情——剛才在黑暗中聽到他略顯清冷的聲音時,她竟覺得莫名地心安。

柳沉疏有些疲憊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抱著手臂倚在窗口,搖著頭輕聲笑了笑:“其實……我倒還要感謝他們,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遇到穀主、不會遇到那些師長和同門們,更不會是現在的柳沉疏;又或者當年他們若是將我賣了而不是丟棄,可能我現在也就是哪家的使喚丫頭,又或者更不幸一些,早已被賣去青樓了——我脾氣雖是不好,相貌卻畢竟還是不錯的。”

柳沉疏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邊和平日裡一樣戲謔地輕笑了一聲,另一隻手中的筆轉得越發花樣百出、令人目不暇接。

但無情沒有笑——很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柳沉疏先前所說的假設,完完全全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若是那樣,大概也就絕不會有如今站在他麵前的這個柳沉疏——無情忽然有些慶幸,慶幸那些假設都還未曾發生過。

無情沉默了片刻,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抬起了頭,看著她的背影道:“你常以男裝示人,對女子更是嗬護備至,是不是也因為此?”

柳沉疏似乎是沒有想到無情會這麼問,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一失神間手中的筆卻是一時間沒有控製好,一下子%e8%84%b1手飛出、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柳沉疏卻是忽然聳了聳肩,一邊輕笑了一聲、一便彎了腰去撿自己的筆: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不過——女孩子,本來就是像鮮花一樣,需要嗬護也值得嗬護的,不是嗎?”

但你同樣也是女孩子——無情本想這麼說,可一抬眼就看到了窗邊的那道身影,身形纖細、臉色蒼白而疲憊,背脊卻是挺得筆直,臉上還帶著幾分滿不在乎的笑意。

無情到底還是沒有說出這句話,他隻是沉默著在原地坐了一會兒,而後忽然推著輪椅也走到了窗邊,仰起頭看向窗外,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我父%e4%ba%b2原名成亭田,文采武功俱是出眾、京城稱絕,人稱‘文武榜眼’,是王相爺手下的重臣。後來更名盛鼎天,居於江陰。我母%e4%ba%b2是‘玉女穿梭’甄繡衣,一口細針能繡出皇官禦園裡也培植不出的花朵,而且能刺中人身的七十二處%e7%a9%b4道,百發百中,能治病也能殺人。我小時候家境富有、父母疼愛,快活得無憂無慮。”

無情說著,原本還平靜的臉上忽然也顯出了幾分蒼白來:“有一天晚上,十三個蒙麵人忽然闖了進來,燒殺奸-%e6%b7%ab——我一家上下三十二口,一夜之間%e9%b8%a1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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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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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人向我用刑逼問家裡的藏寶和針訣,我的%e8%85%bf就是那時候廢了的,”無情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放了把火後揚長離去。我用手從草叢裡一點一點爬出來,然後就暈倒在了黑暗裡。醒來的時候遇到了諸葛先生,他問我想不想要他替我報仇,我說不想——”

無情說到這裡,猛然間頓住,原本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冷峻了起來,周身的殺意一瞬間大盛:“我求他教我本領,我要自己報仇,不止要自己報仇,而且還要為天下人報仇。”

柳沉疏似乎是沒想到無情竟會將自己的身世也說出來給她聽,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卻是忽然低笑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笑聲裡,滿是無奈和歎息。

“盛崖餘啊盛崖餘,你這人真是……”

真是什麼呢?是該說他真是從小就這麼要強重情,還是說他真是體貼聰明、聽完她的身世後居然主動講了自己的身世以示公平、說不定還帶著幾分“彆難過,我比你更慘”這樣的安撫意味呢?又或者……他其實也是將這樣的事在心底埋藏了太久太久,所以同樣渴望能有一個人聽他的傾訴?也許三者都是,也或許三者全都不是——所以柳沉疏並沒有再說下去,她隻是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無情卻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周身的殺氣漸漸斂了下來,慢慢地也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意——柳沉疏說他太聰明、要學會不要動腦子,但其實柳沉疏又何嘗不是如此?太聰明的女孩子,有時候也會少掉很多尋常女孩子該有的天真快樂,尤其是——一個不止聰明,而且還極要強的女孩子。

柳沉疏將筆係回自己的腰側,曲了肘隨手搭上了無情輪椅的靠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所以——你報仇了嗎?”

“這十多年來我一直都在追查凶手,現在卻還是不知道他們是誰,”無情搖了搖頭,神色卻並不頹然,反而帶著一股淩厲和堅定,“但總有一天我會查清一切。”

柳沉疏點點頭“嗯”了一聲,忽然間彎了彎腰,俯下-身來定定地看著他,眉眼間帶著盈盈的笑意:“所以啊——乖乖聽我的話才能多活幾年、才好為更多的人報仇,大爺你說是不是?”

她的聲音終於已經徹底沒有了先前的乾澀和輕顫,聽起來越發溫柔酥軟,可說出的話卻又實在是一如既往的不著調——無情自幼早慧、很是懂事,即便是父母尚在的時候也極少對他說“聽話”這樣的話,偏偏柳沉疏這會兒說起來竟是一派理所當然、自然得不得了。

但無情卻分明聽到了她掩在這玩笑和戲謔之下的勸誡和安慰——心中一暖的同時隻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頭滿是無奈,終於是長長地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桌上的那盤殘局:

“今日的賭局——”

“就暫且算作和局吧。”柳沉疏一邊直起身子,一邊接過他的話頭,“你今日已費了不少精神,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這一盤棋——總有再下的機會。”

無情點頭,卻並不推著輪椅離開,反倒是看了看屋外漆黑一片的天色,側過頭又看了看柳沉疏,而後淡淡道:“我送你回房。”

柳沉疏一怔,轉過頭來恰好和無情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微微一頓後卻是忽地搖頭輕笑了一聲,也不拒絕他的一番好意,大大方方地就點了點頭,推著無情往自己的房間裡走:

“好啊——那就有勞大爺了。”

……

柳沉疏這一晚睡得意外地安穩,第二天一早起來後正要去將大門打開,卻就在大門口見到了正在折騰機關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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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機關做得不錯,但還有些不夠靈活,我改進了一下,”無情見她過來,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很快就又低頭專注到了自己手裡的工作上,“你一個人住,總要多小心些。”

門縫邊的幾個機關確實是柳沉疏放的,就如無情所說,她畢竟是一個人住,總要多幾分小心的。隻是她到底不是天工弟子,對於機關也不過就是略有了解,自然比不上無情這樣的大行家。

柳沉疏略帶些疑問地“哦?”了一聲,索性蹲下-身來湊過去仔仔細細地看著無情手裡的動作。無情的手骨節修長,生得很是好看,隻是膚色略有些過於蒼白——不過近來倒是也漸漸泛起了幾分健康的血色了。

因為總是坐在輪椅上的關係,無情看柳沉疏總是或者仰視或者平視,如今她蹲下了身來,他倒還是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看她——她的頭發總是不肯規規矩矩地束起來、就這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但她那一頭長發烏黑順滑,即便是就這樣披散著卻也仍是極賞心悅目的。她這會兒正蹲在自己的輪椅邊,撐著下巴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手裡的動作,神色裡帶著幾分專注和探究,倒真是有了幾分小女孩單純好奇的模樣……

無情的神色不自覺地就柔和了下來,一邊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一邊興致頗好地給柳沉疏在關鍵處略做了些解釋。

柳沉疏在機關上的造詣算不上太好,但畢竟也是有基礎的,再加上她本就聰明,自是一點就透,舉一反三後偶爾甚至還能給無情提出那麼一兩個頗為有用的建議——這一個早晨的相處竟是意外地寧靜和愉快。

無情很快就完成了機關的改進,並將它們一一安回原處。柳沉疏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擺,忽然間就輕輕“嘖”了一聲笑了起來:

“我是男是女,大爺的態度似乎很不一樣啊——沒想到原來大爺也是很會憐香惜玉的人呢!”

無情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能將“憐香惜玉”這個詞這麼自然地用在她自己身上,簡直是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覺得好笑——她是男是女,當然很不一樣。若她是男人,那便是風流多情,他極不喜歡。而今她是女子,自然就不可能再有什麼“風流多情”了,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當然是也要加倍注意安全。

無情知道柳沉疏當然很明白這之間的區彆,而今說這些話,隻不過是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逮著機會就來調侃他罷了——所以無情乾脆就沒有說話,隻是抬了頭斜斜看了她一眼。

柳沉疏轉了轉手裡的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摸出了一朵粉色的鮮花來,隨手就往無情的衣襟上一插——鮮花的芬芳立時沁入鼻中,清甜卻不膩人。

無情本就是極喜歡鮮花的,見狀也不由得緩了神色——誰知柳沉疏收回手後就“唔”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搖著頭歎道:“真是人比花嬌啊……”

無情的臉色猛地一黑,還沒來得及說話,柳沉疏臉上戲謔的笑意卻是忽然一變,轉眼就換上了平日裡麵對女孩子時那副溫和的翩翩君子模樣,就連聲音也是壓低了下來、變作了平日裡的溫柔清朗:

“盛兄還不曾吃過早飯吧?剛巧我做了些早點,不如一起吃早飯,就當是答謝盛兄方才替我改進了機關可好?”

——神色真摯而認真、滿臉的一本正經,端的是一派君子如玉,偏偏眼底卻帶著一股毫不遮掩的戲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