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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爺去替我約幾位姑娘,大爺隻怕是也就隻能屈尊走上這一趟了……”

柳沉疏每每念出“大爺”這兩個字的時候,咬字總是拖得極長,尾音不自覺地微微上挑,生生就將這個原本是尊稱的稱呼念出了幾分風流迤邐的味道來,說著說著卻是老毛病又犯了、越說越不著調了起來——無情如今早已是習慣了他這性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本就是極要強的性子,這時候倒是真被他激出了幾分好勝心來,當即也爽快地點了點頭:

“那也未必——隻怕過陣子就要辛苦柳兄奔波一趟、為六扇門破一樁案子了。”

柳沉疏撐著下巴“嘖”了一聲,也不和他爭辯,信手落下了第一子,笑意裡滿是興味:“好極——誰勝誰負,稍後便見分曉。”

……

這一盤棋,下的時間出乎意料地久——兩人都是一心求負,落子時無不破綻百出,可偏偏對方也是為求敗局,越是明顯的破綻便越是想要避開,到了後來便都是想方設法地要將自己的破綻掩飾成優勢、以此來引誘對方上鉤——這麼一來,竟是半點都不比尋常棋局輕鬆。

柳沉疏起初剛發現這一點時還尚有些懊惱——她本是想讓無情放鬆一些、學會減少思考,可畢竟賭局已定、再沒有反悔的道理,便也隻能歎息著將這局棋繼續下去。可下著下著卻是終於徹底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完全沉浸在了這一場對弈之中——正如諸葛先生所說,棋逢對手,絕對是人生一大快事。

這一子……倒是有些不好決定——無情摩挲著手裡的棋子,看著棋盤微微皺了皺眉,良久,終於伸了手正要落子,一旁燈盞裡的火苗忽然微微跳動了兩下,下一刻,整間屋子在一瞬間都儘數陷入了黑暗之中,即便是近在對麵的人影,也已半點都看不清楚。

無情微微愣了一下,被黑暗隱沒的臉上很快劃過一抹恍然:“想必是燈油燃儘了。”

——燈盞裡的油已所剩不多,他本想睡前再去添一些,誰想柳沉疏忽然來了,兩人一下起棋來,他倒是一時間就將這事忘記了。

出乎意料地,柳沉疏竟是沒有應答——屋裡一片安靜,無情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對麵傳來的呼吸聲。

——柳沉疏的呼吸有些粗重,甚至好像還帶著幾分慌亂,在這一片靜默中顯得越發清晰與明顯。

“柳兄?”無情微微皺眉,喊了他一聲。

“我……知道了,我這就、添油。”柳沉疏這一回終於是開了口——可聲音卻不知為什麼竟是異常乾澀,連說話也有些不太連貫,吐字裡甚至帶著幾分艱難和微喘,卻又似乎比之平時略略尖細輕柔了幾分。

無情沒有說話,眉頭卻是立時皺得更緊——對麵終於開始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摸索聲,應當是柳沉疏已開始添油了。

無情的神色稍稍放鬆了幾分,正想從懷裡去取火折子,可手還未探入懷中,下一刻就聽到了“哐當”一聲瓷盞打翻的脆響——無情臉色一凝,立時就向著聲音的方向伸了手,一邊忍不住低聲喊他:

“柳沉——”

話音未完,已是戛然而止——伸出去的手,莫名地觸上了一片柔軟。無情微微一愣,尚未來得及有下一個動作,腕間立時就是一涼——他的手腕,已被柳沉疏緊緊地扣住!

柳沉疏的掌心還是一如既往的細膩,此刻卻竟是一片冰涼,手心濡濕,竟是滿手汗意!

柳沉疏手上的力道極大,無情很快就已覺得手腕開始隱隱作疼,但他不能習武,卻是半點也掙%e8%84%b1不得,隻能再一次皺著眉沉聲道:

“柳沉疏,是我——放手。”

無情忽然就想起了上一次他滅了燈後,柳沉疏那和現在有些相似的異常反應,心頭飛快地閃過了些什麼——手腕這時卻已是一點一點被鬆了開來。

“你坐,”無情收回手,聲音裡帶著幾分令他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安撫之意,“我來。”

那頭傳來了一聲略有些急促的應答聲,無情探手入懷、取了火折子點亮——

略有些昏暗的燈光下,坐在對麵的柳沉疏竟是身形僵硬,臉色一片蒼白、額頭滿是汗水;他的手似乎是仍舊維持著先前扣住他時的動作,有些僵硬地架在%e8%83%b8`前……

等等!無情一瞬間變了臉色——柳沉疏的手架在%e8%83%b8`前,那麼先前他伸手時觸到的地方就也是他的……%e8%83%b8口?

那麼先前的柔軟就是……

“……點燈”柳沉疏盯著無情手裡的火折子,呼吸像是終於稍稍緩過來了一些,啞著嗓子道,“先點燈。”

無情終是如夢初醒,立時移開了視線,手上的動作卻竟是破天荒地有些手忙腳亂,險些就要將那盛放燈油的瓷盞再一次打翻。

良久,油燈終於是再一次被點燃,屋子裡的黑暗儘數被驅散,再一次恢複到了先前的明亮,可屋裡相對而坐的兩人卻是再也沒有了下棋的興致,一時間默然無言。

氣氛就這麼沉默了下來——無情抬眼,就像是第一次見到柳沉疏一般,認認真真地打量著他。

章節目錄 第7章 傾訴

第七章

傾訴

無情的易容術其實並不算太好——他雙%e8%85%bf殘疾,特征太過明顯,即便是易容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因而對易容術也不過是略有所通,再加上柳沉疏的性格實在是……半點也沒有女孩子身上該有的溫柔嬌弱,以至於他這麼久以來從未想過,原來這個“風流多情”的男人,其實竟會是個女孩子……

但其實,一旦知道了這一點再去看,就會發現那人的輪廓,確確實實要比一般男子都柔和了許多,尤其是——她現在臉上帶著的那種脆弱和纖柔,是一種絕不屬於男子的柔弱……

再也不會有錯的了……難怪三師弟追命雖然也一向都不喜歡太過風流濫情的男人,卻偏偏和柳沉疏交好——追命的易容術江湖聞名,想必是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子,哪裡還會有什麼“風流濫情”?

“抱歉。”無情移開視線,有些尷尬地低咳了一聲,聲音裡滿是歉疚之意。

柳沉疏這時候似乎是也已經緩過來了大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搖了搖頭,顯然是示意他不必在意。

這人平時似乎總是小心眼的很,現在這種時候卻是異常的寬容大方——無情微微皺眉,心頭的歉疚卻是分毫未減,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是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

那是一種輕柔而婉轉的、完完全全屬於女孩子的笑聲。

無情微微一愣,抬眼就看見對麵的柳沉疏雖然臉色仍還有些蒼白,臉上卻是已然恢複了平日裡溫柔而略帶戲謔的笑意:-_-!思-_-!兔-_-!網-_-!

“大爺不必介懷——我不會要你負責的。說來能看到大爺這般手忙腳亂的樣子,多半我還是江湖上的第一人呢——如此,倒也不算很吃虧,權作兩清、互不相欠了可好?”

柳沉疏的聲音出乎意料的輕軟溫柔,可說出的話卻非但沒有半點女孩子的矜持柔弱,反而和平日裡一樣不著調、滿是戲謔和調侃的意味——無情一下子就沉下了臉色。

即便他是無心之失,但畢竟是讓她受了輕薄,她一個女孩子,又怎麼這樣滿不在乎、甚至還以此為調侃?

“你……”無情沉著臉剛說了一個字,聲音卻是一下子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柳沉疏的臉,也看到了……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泛出的那一抹不易令人察覺的粉色。

她不是不在乎、不是不害羞,她隻是——想要用這樣的調侃和戲謔來掩飾自己的無措和羞澀罷了……

忽然就再也生不起氣來——無情歎了口氣,儘可能自然地將自己的視線從柳沉疏身上移開,低著頭定定地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沉默了良久,再開口時卻已是徹底換了一個話題:

“你怕黑。”

短短三個字,平靜得不帶半點疑問的意味——這不是一句問句,而隻是一句陳述句。

“隻要不是突然的黑暗或是……像剛才一樣伸手不見五指,那就沒有大礙。”柳沉疏笑了笑,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完那一句之後卻是再一次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間推開了自己的椅子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窗邊,伸手推開窗戶——

屋外的天色也仍還是一片漆黑,看不見半點星月的光芒。

柳沉疏低低地歎了口氣,輕聲道:

“我小時候家裡很窮,常常連稀粥都喝不上。爹娘一直想要一個兒子繼承香火,但可惜我是個女孩子——他們對我不算太疼愛,但倒也不曾苛待大罵於我。後來我三歲那年,我娘終於生下了一個兒子——香火得續、後繼有人,爹娘自是欣喜若狂,但家裡實在是養不起四口人了,所以……”

柳沉疏的聲音很輕,語速也極慢,無情甚至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是在和他說話,還是隻是在喃喃自語,但他畢竟還是聽清了她說的話——

“所以後來有一天,我爹帶著我一起去鎮子上賣柴火,傍晚賣完了柴火、他說要去店裡替娘買些針線,叮囑我在原地等他、他去去就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在街角等了他整整一夜,看著夕陽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天色一點一點徹底地黑了下來——那天晚上的天色真是黑啊,就像是今晚一樣,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周圍還有野狗吠叫著時不時地從我身邊躥過,我……”

柳沉疏說著,忽然間微微頓住,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攥緊了腰間的筆,聲音輕得像是在囈語一般:“我……很害怕。”

無情安靜地看著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的身形其實是極纖細的,肩膀也全然沒有尋常習武的男人該有的寬闊,隻是平日全數都被那寬大繁複的外袍所遮掩住、讓人很難注意到……

“我不知道那一晚到底是怎麼過去的,隻記得後來天終於慢慢地亮了——街上終於又開始有了行人,有一個很俊美的青年路過時看了我一眼,忽然走過來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我爹娘又去了哪裡。我那時才終於明白——我以後再也沒有爹娘了。所以我對著他搖了搖頭——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忽然間把我抱了起來。我在角落的地上坐了一整夜,他卻一點都不嫌我臟,他身上很暖、動作也很溫柔——他說他是萬花穀的穀主東方宇軒,問我願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