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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正在花叢裡澆水——饒是無情實在不喜歡這人風流的性子,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無論是皮相還是舉止,看起來都實在是很賞心悅目的,尤其是他現在站在花叢之中,動作輕柔卻又不拘束、隻有一派行雲流水的從容,臉上帶著溫和清淺的笑意,滿是溫柔與嗬護之意。

無情也是極喜歡鮮花的——此情此景之下,不由得也放緩了神色、渾身都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這開滿了鮮花的院子、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沉疏澆完了花、洗乾淨了手,一邊用帕子擦著手、一邊隨意地回了回頭,卻是立時就有些意外地愣了愣——不遠處,無情正坐在輪椅上淡淡地看著滿園的鮮花,素來冷峻淩厲的眉宇間竟是難得的柔和與溫潤,在陽光的暈染下,本來有些過於白皙的膚色看起來終於多了幾分健康的潤澤之色。

柳沉疏一邊搖著頭輕笑了一聲,一邊不緊不慢地走到他的身側,也不和他客氣,伸手就推著他的輪椅往屋裡走。

“你的哮喘已成痼疾,短時間內恐怕難以根治。我每日替你施針,再輔以湯藥,如無意外,應可漸有成效。至於你的%e8%85%bf……我便隻能儘力而為了。”柳沉疏一邊說著,一邊去櫃子裡取了金針。說完就聽無情淡淡地應了一聲,柳沉疏點了點頭,一邊挽著自己的衣袖一邊抬起頭來,“嗯?怎麼還不%e8%84%b1衣服?”

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突然和意外,無情破天荒地愣了愣神,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柳沉疏卻已是挽好了衣袖湊了過來,彎了腰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帶,一邊還搖著頭“嘖”了一聲:

“大捕頭既然不動手,那就隻能由我來代勞了——能給大捕頭寬衣解帶的,放眼江湖也沒有幾個人,如此說來我倒也不算太吃虧。”

無情剛一回過神來,就聽見那人的聲音幾乎是就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比之平時少了幾分溫柔,卻分明就滿是調侃和戲謔的意味。無情眼神微冷,原本尚算和緩的臉色一瞬間就又沉了下來,卻並沒有開口,隻是身子卻是不自覺地有些僵硬——

他慣用暗器,又不能習武,對敵之時定要拉開距離、決不能讓人近身,否則便是危險至極,因而極少與人靠得太近。但此刻柳沉疏因著要替他解開衣帶,便彎了腰低頭湊了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他甚至能聞到柳沉疏身上帶著一股清幽的香氣——那是鮮花的芬芳。

過於接近的距離讓無情有些不太習慣,微僵著身體任由柳沉疏將自己的衣服解開——好在柳沉疏似乎並沒有像他一樣的困擾,動作間很是利落,很快就已經將他的上衣解開,而後直起了身子。

無情不著痕跡地微微鬆了口氣,柳沉疏卻是也莫名地怔了怔——

這人……雖然穿著衣服的時候就能看出來身形削瘦,但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他實在是太瘦了些,再加上那蒼白得明顯不太健康的膚色,她幾乎都能想象到這麼多年來他身為“四大名捕”之首,是如何地苦心孤詣、殫精竭慮。原本還存著幾分調侃心思的柳沉疏終於是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神色慢慢變得凝重而認真,專注地開始施針。

——即便她是芳主一脈,但此時此刻,她是一個醫者,無論如何都要為病人儘心儘力。

金針刺入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反倒是好像還帶著一股熨帖的暖意——無情自然明白這是柳沉疏正將內力順著金針一起打入他的體內、為他疏通經脈。他的內力似乎有些特彆,格外溫潤平和,又好似能催發出人的生機一般——二師弟鐵手內力渾厚、江湖上已少有人敵,但在這一點上,卻也尚不及此,顯然是因為功法特彆所致。周身洋溢著的暖意和舒暢感讓無情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餘光一掃卻正看見了柳沉疏的側臉——

溫和沉靜,潤澤如玉。

這人做起正事來,倒是一絲不苟、專注得很。沒了平日裡那風流多情的做派,柳沉疏確實是個人才——無情本也是愛才之人,心下忍不住有些可惜,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淡淡地移開了目光。

……

平靜的日子就這麼過了十多天——無情雖然多半都是神色冷淡,但不管是施針還是服藥,都很是配合。十多天下來,氣色確實是好了不少,但柳沉疏今天早上一看到他,就見他臉色微沉、眉頭緊皺,顯然心情並不太好。

柳沉疏當然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昨天夜裡幽州府衙快馬飛報,平靜了許久的江湖又出了大案,無情本想接手,誰想諸葛先生卻一口拒絕,不止將這個案子交由鐵手和冷血查辦,甚至還以“專心修養、方便醫治”為由,索性就讓他從今日起暫且住在自己這裡、由自己“嚴加看管”。

諸葛先生這一手,實在是……柳沉疏在心裡琢磨了半天,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終於是隻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將金針收回匣中放好,看著對麵那個心思沉重、明顯就還正在專心思考案情的削瘦青年,眼神微微一黯,忽地傾過身去、雙手按住了輪椅的扶手,略略彎腰、低了頭:

“盛崖餘,你若是還想多活個幾年、多抓幾個凶徒,就給我老實安分地聽話養著——你師弟一樣是聲名赫赫的名捕,難道兩人加起來還不如你?否則過個十幾二十年你死了——你說最高興和最難過的人都會是誰?反正我是不難過的——做大夫的,最討厭的就是不聽話的病人,我一點也不覺可惜。”

這還是柳沉疏這麼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說來也有些奇怪,柳沉疏似乎一直都稱他為“大捕頭”,從未叫過他那廣為人知的外號。許久不曾聽見除了諸葛先生以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字,無情忍不住微微一愣,抬眼就對上了柳沉疏的視線——他的語氣和平日一樣不緊不慢,卻又有些低沉,實在是稱不上友善,甚至還帶著無所謂的態度,但出乎意料地,目光卻竟是隱有憂色。兩人的目光陡然相撞,柳沉疏竟也是不閃不避,直直地盯著他,片刻後忽地嗤笑了一聲,直起了身子,隨手把玩著他那支造型奇特的筆,一邊推開門隨意地走了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麼簡單的道理,大捕頭應當不用我再說了吧?客房我已經收拾好了,就在隔壁——你要是還想多活幾年、不要教%e4%ba%b2者痛仇者快,那就安心住著;若是不要命了,反正大門開著,好走不送,全當是我有負諸葛先生所托,也省得我白費心思——有這功夫在一個一心要死的人身上浪費,我還不如多和姑娘們說說話看看花,至少賞心悅目得很。”

柳沉疏的語氣不太好,但話卻是不錯的,無情也自然聽得出他藏在這毫不客氣的言辭之下的勸誡,心頭微有暖意——誰知那人卻是越說越不著調,說到最後一句時,那風流的本性一下子就暴露無遺。無情素來不喜他這樣的做派,但這會兒卻不知為什麼,一時間竟有些沉不下臉來,半晌後終於是被他給氣笑了——頗有幾分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還是轉動著輪子、坐著輪椅去了隔壁的房間。

無情這一晚並沒有一覺睡到天亮,半夜的時候卻是被渴醒了——無情撐著床坐起身來披了件衣服,略有些費力地撐著床沿坐到自己的輪椅上,推著輪子到桌邊倒了杯水,喝完水正要再回到床上,轉身之時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屋外……似乎仍有燈光?

無情略略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推開門出了房間,立時就看到了燈光的來源——正是從隔壁柳沉疏的房間傳出的。

這麼晚了,他竟是仍舊未睡?無情微微皺眉,略有些遲疑——他和柳沉疏的關係,大概實在是說不上好的,他既愛才,卻又不喜他風流的性子;而柳沉疏卻似乎也是渾不在意、依然故我。於是兩人除了每日的施針與服藥,幾乎全無來往——他或許不該多管閒事……

無情想著,正欲離開,餘光一掃卻是恰見柳沉疏的房門並未關上,透過不小的縫隙清晰地看到了正趴在桌案上的墨袍身影——無情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推開門進了屋。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柳沉疏似乎是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桌上卻堆滿了一摞一摞的書冊,硯台裡的墨跡還尚未乾透,顯然是才剛研過不久。他手邊正有幾本書還仍攤開著,無情不經意間掃過,就見無一例外都是曆朝曆代的醫書醫案,攤開的那一麵不是與雙%e8%85%bf殘疾有關,就是心神耗損以致積勞成疾的病症,空白處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無一不是柳沉疏那一手雍容端正中又帶著灑%e8%84%b1隨性的顏體。

章節目錄 第4章 爭執

第四章

爭執

油燈的光線尚算明亮,精巧的瓷盞之中,燈火隨著門外吹來的風輕輕跳動搖曳著,映著柳沉疏的側臉——他那比不少女子都還要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

——無情這才第一次發現了他眼下的那一片暗色。

無情忍不住怔了怔,一時間默然。

他自幼博覽群書,醫術雖還不及柳沉疏,但卻也已是很不錯的了,自己的身體如何,自是再清楚不過——要想治好他的%e8%85%bf,隻怕是難如登天;至於心神損耗,他縱然能歇一時,也絕不可能修養一世。換句話說,他這副身子,根本就絕沒有能徹底治好的希望了——這一點,他清楚,柳沉疏隻怕比他更清楚。但柳沉疏卻仍舊還是為了這件事如此勞心勞力——即便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

秋日的夜裡已經有了幾分寒意,從門外吹進來的風並不大,卻也還是讓無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攏了攏披著的衣服。無情抬起頭,四下裡環視了一圈,而後控製著輪椅慢慢走到牆邊的衣架旁,探手將掛著的那件大氅取了下來。隨後略略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將它披到了柳沉疏的身上——無情隨即便收回了手,看了看屋外深沉的夜色和已上中天的彎月,動作微微一頓,接著慢慢傾過身去將油燈吹滅。

屋子裡一瞬間就陷入了黑暗之中,隻剩下朦朧的月光讓人尚可視物。無情再次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衣服,正要轉動輪椅離開,卻立時就是神色一變、雙手猛地一拍輪椅扶手,整個人已騰身而起——

燈滅的一瞬間,身側那人原本平和綿長的呼吸一瞬間滯住,隨即就是一股淩厲的氣息撲麵而來,無情才剛騰身離開,一道氣勁就已向著他先前所坐著的位置疾射而來——無情抬手打出一顆鐵蓮子,正撞在那道氣勁之上,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無情一邊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