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而是紀叔。
“今天樓下一直徘徊著一個穿著灰色格子短袖的中年婦女,我看長得很像你母親,你要不要下去瞧一眼?”
紀叔站在門口的位置並沒有進去,用略帶猶疑的目光直直看向簡知寧。
母親來了嗎?簡知寧心中暗念。
往日胡娟來蕭宅都會提前發信息知會他一聲,而今天沒有任何預兆就匆匆跑來,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急事。
思及此處,簡知寧朝紀叔微微點點頭,關上屋內的空調便同他一起下了樓。
時值7月盛夏,驕陽肆無忌憚地炙烤著大地。
簡知寧從主樓前的庭院一路走到南邊的花園,都未發現母親的身影。最終繞回到家中後,與在院子裡澆花的紀叔又麵對麵碰上。
他看簡知寧臉上已經熱出了紅暈、額頭與發頂的間隙排著一圈細密的汗珠,連忙扶著人後背讓趕快回屋裡休息,邊走邊說可能是自己看晃了眼,實在找不到就算了。
簡知寧雖然覺得當時紀叔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並未多想。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手插在褲兜裡漫不經心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蕭辰。
考完後的這段時間,放縱自己混亂作息是每個高三學生都有的通病。
蕭辰也不例外,每天幾乎都睡到將近中午才起。
他的高考成績雖然不及簡知寧那麼優秀,但也是在令人滿意的理想區間範圍內。
由於藝術類專業是提前批次錄取,故而蕭辰填報誌願的時間要比簡知寧晚上一些。
簡知寧並沒有把自己考美院的事情告訴蕭辰,但出於不想耽誤他前途的一片好心,還是善意地提醒了他,不要去普菲特學金融。
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有更好選擇。
蕭辰原本拿了一杯水想往嘴裡送,聽見他這麼說,手中的動作徒然頓了頓,須臾之後開口輕“嗯”了一聲道:“我心裡有數。”
之後的日子裡,一切仿佛塵埃落定,唯一能做的事情便隻剩下在家中靜待錄取通知書。
簡知寧閒來無事會在安城美院的校園論壇裡逛逛,看看學校發生的趣事提前了解一下人文環境。
偶爾碰到有學生發帖教大家怎樣能搶到顧教授的選修課,順手會為其點個讚。
漸漸地,簡知寧心中也開始默默期待自己的大學生活。搬出蕭家,雖然從此看不見蕭辰那副好看的皮囊,但是在自由的空氣裡,會遇到更多有趣的靈魂。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對未來生活一廂情願的美好暢想,會統統止步於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看到鮮紅的彩紙上印著“普菲特藝術學院”七個奪目大字的那一刻,簡知寧就像傻掉了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會這樣,自己那天明明填的是…
思緒混亂之時,簡知寧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就是那天。
自己被紀叔支開出去找人,回來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從樓上下來的蕭辰。
是他,修改了自己的高考誌願。
簡知寧雙手顫唞地舉著錄取通知書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設想了類似於烏龍、或者學校寄錯地址等種種可能,在那些可笑的想法被一一排除掉後,還是無法消化這個令他震驚事實。
手中緊緊攥著通知書,簡知寧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敲開了蕭辰的房門。
之前有想過蕭辰或許會為自己辯解,或許會乾脆裝傻到底。
然而此時簡知寧大腦混沌,完全忘記了隱瞞和欺騙從來都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麵對簡知寧無聲的質問,蕭辰選擇了大大方方地承認。
“收到了?挺好。”
蕭辰的語氣異常淡定,輕輕瞥了一眼簡知寧手上的東西後,甚至隱約露出了滿意的神情,看不到一絲愧意。
“所以真的是你乾的?”簡知寧顫唞著雙?唇,一臉失望地盯著他。
“不然呢?”蕭辰反問,“除了我還有誰能有機會接觸到你的電腦?”
真的是他。
簡知寧垂在胯骨兩側的雙手暗暗收緊,羞憤於自己的愚蠢無知,同時也為蕭辰僅僅隻是動了動手指,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輕易改寫了自己命運的這件事感到十分惱火。
“你為什麼……”
誰知簡知寧接下來的話還未說完,卻被蕭辰自嘲般的一笑從中截斷。
“為什麼。”他轉眼深深擰起了眉頭與簡知寧對望,那神情,仿佛受傷的那個人不是簡知寧,而是他自己。
“我還想問問你究竟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很想去普菲特學美術,卻要退而求其次選了安城美院?”
“為什麼我明確地表示過很多次要跟你在一起,你卻還是選擇去找顧書恩?”
“為什麼你寧願犧牲自己的夢想,都要躲我躲得遠遠的?”
蕭辰在一長串激烈的連質問後,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幽深的瞳眸底處一片漆黑,除了滿滿的無力與絕望外,看不到一丁點光。
“簡知寧。”蕭辰沉聲喚他,“我就真的這麼令你討厭嗎?”
簡知寧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蕭辰的問題。
他說得看似很對,卻沒有透過事物的表象看到本質的矛盾點出在哪裡。
但簡知寧不打算解釋,一是狀況已經淩亂至此,再多的辯解與爭吵都改變不了自己手中捏著的那張薄薄的紙所呈現出的既定事實。
另一方麵則是關乎自己那難以啟齒、敏[gǎn]脆弱的可怕自尊心。
自己的計劃猝不及防被蕭辰一次又一次地打亂,簡知寧感到憤怒委屈的同時,也深切體會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心力交瘁。
疲憊地歎了口氣,良久之後開口道:“蕭辰,你知不知道‘尊重’兩個字到底應該怎麼寫?”
“我知道。”蕭辰在口中小聲呢喃著,狹長的眼眸裡忽而射出幾許病態的暗芒,淡淡接道:“可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其他選擇。”
長久以來,簡知寧將自己龜縮在厚重堅硬的外殼裡,蕭辰與他做儘了歡愛繾綣的親密之事,卻永遠隔著一層淺淺的膜窺探不到他的真實內心。
蕭辰進一步、他退一步。
蕭辰再進一步,他便徑直把自己蜷縮了起來,拒絕與外界的一切交流。
四年間,蕭辰曾主動向他邁出了無數步,%e8%88%94著臉明示暗示過無數次自己的心意。
然而不知簡知寧是真傻還是在有意回避,真的就完全不為所動。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蕭辰將簡知寧手中的錄取通知書抽出來細細端詳了一番,嘴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意:“記得我說過的嗎?無論我做什麼事,都是為了把最好的留給你。”
在蕭辰的心裡,簡知寧所擁有的天賦足以支撐他有朝一日成為一名優秀的畫家。
鴻雁生下來就注定要飛向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偏安一隅成為一隻井底之蛙。
今天簡知寧想上普菲特藝術學院,蕭辰便不會讓他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改變誌願。
來日他若是想出國深造,蕭辰也會成為他有力的後盾,無條件地支持他。
畢竟那時自己曾經在心底暗自許諾過的,要保護他,更要保護他的夢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簡知寧回屋後躺在床上,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裡。
近一年來,雖然抑鬱症的症狀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自己還是整晚整晚地睡不著,但至少有一床溫暖厚重的棉被蓋在身上,疲憊緊繃的神經也可以短暫地放鬆一下。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突然會發展成這樣,但是退一萬步講,被普菲特錄取這件事情本身還是值得慶祝的。
自己思想混沌猶疑不定的時候,是蕭辰,直接替他做了選擇。
接受吧,簡知寧閉上雙眼後默默地想。
歲月經轉,就這樣無休無止地糾纏下去,好像才是屬於他和蕭辰兩個人,永遠無法破除的真正命盤。
高考過後的整個暑假,待一切都塵埃落定,簡知寧的生活節奏較以往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心態也跟著逐漸平和了起來。
早上不會再匆匆忙忙起床趕著上車,沒有了課業壓力,自己可以沉下心來畫一些真正想畫的東西。
其間有跟裴楠聯係過幾次,聽說他一直在堅持做語言方麵的乾預治療,目前看來有一些微弱的效果。
他說自己被外國語學院錄取了,以後要更加努力練習自己的口語水平。
簡知寧之前有聽蕭辰提起過,蔣維濤似是也有意考到外國語,而裴楠現在的選擇,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純屬巧合。
而蕭辰考到普菲特藝術學院學金融的事,也在家裡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一直以來,蕭南途和林穎都對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寄予厚望。現在突然被告知要去一所藝術類院校上一個不溫不火的二流專業,除了怒其不爭以外,期望上的落差是令他們最無法釋懷的。
林穎曾經打了多通越洋電話過來,極力勸說蕭辰複讀,或者直接辦理轉學移居美國。
蕭辰在與母親發生過幾次激烈爭吵後,最終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簡知寧站在客廳的角落裡,默默聽著蕭辰與林穎幾次不愉快的交談。從兩人一來一往的言語間判斷,蕭辰的父母,應該是恨自己的吧。
8月末旬,聖瑪利高中的學生會為畢業生組織了一場策劃已久的升學party 。
地點定在安城周邊50公裡外的一處自然森林公園裡,以露營燒烤的形式一同慶祝,所有的高三畢業學生隻要報名就可以參加。
簡知寧一向是對這種鬨哄哄的集體活動沒什麼興趣的,況且高中三年,自己跟聖瑪利高中的同學們也沒有培養出多麼深厚的感情。
然而這次的活動,蕭辰破天荒主動表示會參加,並且為簡知寧也一道報了名。
簡知寧私心裡雖然很抵觸,但是既然蕭辰要求了,自己就一定會去。因為8月20日那天,正好是蕭辰的19歲生日。
出發當天,蕭辰和簡知寧踩著點到達了集合地點,曆經40分鐘車程,一行人跟著大部隊一路浩浩蕩蕩來到了帳篷營地。
時值安城一年當中氣候最悶熱的盛夏,山裡的氣候倒是比市區裡涼爽上許多,當然,蚊蟲也也比城市裡要猖狂不少。
簡知寧來之前在網上做過一些攻略,所以特地給自己帶了一套質地輕薄的防曬衫。
蕭辰則比較慘了,由於穿了一套短袖短褲直接上山,胳膊和小腿皮膚的%e8%a3%b8露處被叮了大大小小十來個包。
到達目的地後,蔣維濤站在遠處給蕭辰吹了個口哨,見蕭辰轉頭回看他,直接將一瓶防蚊噴霧扔到了蕭辰手裡。
蕭辰拿著瓶子在手裡看了看,抬眉問他:“你竟然還想得起來帶這個?”
“我哪懂這些啊。”蔣維濤輕嗤一笑,說完隨手往旁邊指了指:“小結巴帶的,他那什麼都有,連晚上支帳篷裡的小夜燈都準備了,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