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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武蠢蠢欲動地摸向腰間佩戴的二十響:“咋啦?你要是怕,我現在就給你個痛快?”

黑狗沒說什麼,放開了郭武。

黑狗回到房裡,葉榮秋還在睡,黑狗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他醒了,半睜著眼迷迷糊糊地說:“剛才外麵好吵,誰在嚷嚷?”

黑狗說:“沒事,你繼續睡,今天不用訓練。”說完以後就看著天花板發呆。他自以為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這一天真的來的時候他還是不安了。有興奮,但更多的是害怕。他尚且如此,葉榮秋又該如何自處?

中午的時候,黑狗和葉榮秋出去打飯,遇到了孟元。孟元一看見黑狗就興高采烈地對他招手:“黑狗哥!這裡這裡!”

葉榮秋一看見他,醋壇子又打翻了,撇開眼哼了一聲。黑狗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吃東西。”然後就丟下葉榮秋向孟元走去。

孟元神秘兮兮地說:“黑狗哥,你給我講個故事,我給你好東西。”

黑狗一上午沒見到孟元,知道他進城去了。他當然知道好東西是什麼,卻故意顯得毫無興趣:“天天給你講故事,故事都講完了,哪有那麼多故事。”

“啊。”孟元很失落:“你再想想。”

黑狗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好笑地拍了下他的肩:“行啦,吃完飯我來找你,給你講三十六計。三十六個故事,慢慢講,能講到晚上呢。”

孟元立刻高興起來,興奮地拉著他的手說:“那我給你看好東西,你跟我來。”說著就把黑狗拉到了他住的宿舍。宿舍裡的人都出去吃飯了,屋裡就他們兩個人。孟元從自己的被子裡摸出一個中等大小的包裹,塞進黑狗懷裡,笑的一臉傻氣:“這是我今早進城的時候買的衣服。我不知道黑狗哥的侄子多大,就按我自己能穿的大小買的。”

黑狗揭開包裹的一角看了看,裡麵裝著一套粗布製的短打。他合上包裹,對著孟元笑了笑:“謝啦,發了軍餉我就還你。”

孟元不在意地擺手:“不急,給我錢,我也沒啥好買的。”他又跑回去,摸出一個紙袋子塞到黑狗手裡。黑狗好奇地打開袋子看了一眼,裡麵裝的是一些乾糧點心。

孟元撓了撓頭,說:“我看到路上有人在賣,就買了點,我問了店家,說是能放很久也不會壞,聽說明天我們就要去太湖了,黑狗哥可以留著路上吃。”

黑狗愣了一下。

孟元笑得憨厚:“黑狗哥說,彆讓彆人看見,我都是偷偷買的!跟我一起進城的人都不曉得!”

黑狗又愣了一下,看看孟元看似天真無邪的笑臉,又低頭看看手裡的乾糧,忽然一個激靈,那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軍隊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如何才能活下去,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依附強勢,他何其幸運,竟能被人視為可以依靠的強勢。難不成他的臉上天生就這樣寫了,他是個值得依靠的人?

孟元見黑狗發愣,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好奇地問道:“黑狗哥,你咋走神了。”

黑狗回過神來,心情複雜地搖頭:“沒什麼。”深深看了眼孟元,又說,“謝謝你。我……以後我罩著你。”

孟元聽了他這句承諾,開心到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問黑狗:“黑狗哥,團座還沒給你定位置?明天都要走了,說不定半路上就要跟鬼子交火,他還沒分你武器?”

黑狗搖頭:“沒有。”

孟元說:“最好是步槍手,機槍火力大,火力壓製強,可也招人恨,我當了三年兵啦,死得最快的就是重機槍手,敵人一找到位置立刻就用迫擊炮打他,跑都跑不了。”又不好意思地笑說:“我在上一個團的時候差點被調去當重機槍副手,我就裝病,說我扛不動。嘿嘿。”

黑狗點點頭,把孟元給的包裹藏進衣服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先去吃東西,吃完了我回來給你講故事。”

黑狗給孟元講了一下午的故事,到了晚上,孟元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放走。黑狗口乾%e8%88%8c燥,去吃了頓晚飯,又坐在院子裡發呆,卻不想回屋。

軍區的守備比往常增加了一倍還多,到了戰前的緊張時刻,就更加要對這些有命去卻不知有沒有命回來的家夥們嚴防死守,怕他們臨陣%e8%84%b1逃。

黑狗在院子裡坐到天色都黑了,終於站起來。巡邏的士兵已經盯了他很久了,一見他起身,立刻警惕地靠了過來。黑狗大搖大擺地向顧修戈住的房間走去。

顧修戈房間的窗簾拉著,但是裡麵透出橘色的光,顯然屋裡的人還沒睡,門口本該有衛兵把守,但此時也沒有。黑狗走到門口,正欲敲門,忽聽裡麵傳來古怪的聲音。

是男人的喘熄和呻[yín]聲,伴有呢喃低語。

黑狗猶豫了一會兒,忽聽裡麵的喘熄聲變得急促了,有個男聲壓抑地低低地叫道:“團座……啊……”

黑狗舉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來,往後退了兩步。屋裡的聲音突然靜止了,然後他聽見顧修戈大聲的嚷嚷:“誰在外麵?”

黑狗說:“我。”

兩分鐘以後,門打開了,劉文從裡麵走了出來。他的軍裝穿的很端正,連腰帶都係好了,隻是頭發有些淩亂,且臉色潮紅的不正常。他看見黑狗,並沒有心虛和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說:“團座請你進去。”

黑狗走進房間,劉文在後麵關上門,站在門外守著。

和劉文不同,顧修戈衣冠不整的,襯衫的領子隻係了最底下兩顆,赤著腳鞋也沒穿,躺在寬椅上,神情倒是很愜意,顯然是剛吃飽饜足的模樣。他上下打量黑狗:“找我乾啥?”

黑狗說:“找團座說說話。”

顧修戈從兜裡摸出一包煙,自己先叼上一根,又丟給黑狗。黑狗接過煙,彈出一根叼在嘴裡,顧修戈抬下巴指了指桌子,黑狗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打火機,先替顧修戈點著了火,再給自己點上。

顧修戈深深吸了口煙:“找我說啥?”

黑狗徑自拖了條牆邊的椅子坐下,不慌不忙地吸了兩口煙,覺得全身都舒坦了,這才開口說道:“團座上次說的話,我回去考慮了很久。”

“哦?”顧修戈問他:“哪一次?”

黑狗說:“您說披著中國皮的都該有一顆當兵的心。”

“哦。”顧修戈彈了彈煙灰:“那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黑狗笑了笑:“對,說的很對,但不全對。”

顧修戈挑眉:“你說說看,哪裡不對。”

黑狗說:“國難當頭,當兵的保衛國家,說是最偉大的一群人也沒錯。願意在這戰亂年代出來當兵的,就是偉大的人,可有些人生來就不偉大,是一群小人,他們沒有那麼高的覺悟。”說完頓了一頓,等著顧修戈的反應。

顧修戈眉頭微蹙,一口接一口吸著煙:“接著說。”

黑狗笑了笑,說:“沒覺悟不要緊,要緊的是沒本事。當兵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當得成的,扛槍得有力氣,當工兵的得有體力,指揮的得有謀略,隨隨便便抓個人來,上了戰場吃槍子不要緊,坑了彆個才要緊。”

“哦。”顧修戈點點頭:“還有呢?”

黑狗說:“愛國有很多種愛法,全都當兵也不成,得有農民種糧食給當兵的人,得有工人造兵器給當兵的用,打個仗,不能什麼都不乾了,國家還得運作,日子也要照過,您看對不對?”

顧修戈笑著把煙頭掐了,目光銳利地看著黑狗:“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應該當兵,什麼樣的人不該當兵?”

黑狗說:“跟日本打仗到現在,打出多少叛徒漢奸來?很多隊伍仗還沒開打,就先降了日本人。當兵的,最少得有膽色。”`思`兔`在`線`閱`讀`

顧修戈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叩擊著椅子的扶手:“你覺得葉榮秋是漢奸的料?”

黑狗的確是為了葉榮秋而來的,不過他沒想到顧修戈就這麼直白地把葉榮秋的名字講了出來。他頓了一下,說:“不,但他不是當兵的料。”

顧修戈問他:“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料呢?”

黑狗愣了一下,一時居然答不上來。葉榮秋能做什麼,他還真沒想過。葉榮秋在他心裡始終還是那個二少爺,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個被寵壞的家夥,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連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沒有。他無法想象葉榮秋能做成什麼事,也許最適合他的就是繼續去做他的葉家少爺,享受彆人的寵愛和恭維。

顧修戈打量著他的反應笑了。他說:“他當然不是漢奸的料,我這團裡,沒有一個會是漢奸,能當漢奸的,我早就一腳踢出去了!你是不是覺得他膽子很小,是個懦夫?”不等黑狗出聲,他就說道:“我不覺得,我覺得大學生有骨氣的很啊!老子拿槍頂著他的腦袋,他還敢跟我說他不是兵,哈,老子喜歡的就是這股傲氣!今天他敢跟我犟這口氣,明天也敢跟日本人犟這口氣。什麼人會當漢奸?那就是除了命可以什麼都不要的人。”他指了指心口:“那種人,這裡是空的。你不是那種人,他更加不是。”

黑狗說:“他……”

顧修戈抬手打斷了他:“等等再說他。你今天是為他來的,希望我放了他?”

黑狗也把煙掐了,兩隻夾煙的手指摩挲著,似乎有些不舍,於是顧修戈又丟了根煙給他。

顧修戈問他:“那你呢?你不為你自己辯駁兩句?”

黑狗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吐出,沉著地說:“我願意留下。”

“哎喲?”顧修戈顯得有很興趣:“說來聽聽,為什麼?抓壯丁這種缺德活老子乾了不是第一次,像你這樣的還是頭一回遇見。我發現你從一開始好像就不是很抗拒嘛,也不是裝腔作勢以求自保。為什麼呢?”

黑狗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娘死的時候跟我說,人活著,要找到活著的意義。”

顧修戈點點頭:“這話說的沒錯。可你為什麼留在我這裡呢?有意義的活法有很多種,就像你說的,種糧食,當工人,很多。”

黑狗說:“我在找。”當年他不是苦苦守著倒掉的家,不是拿著刀去找黃三爺報仇,不是像他的母%e4%ba%b2一樣懸梁自儘,而是選擇了自己一個人逃出來,淒慘無助地活下去。從那時候,他身上就背負了很沉重的枷鎖。他一直在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證明他當年的選擇是對的,找到那把鑰匙,才能解開他的枷鎖。

顧修戈笑了:“哦,這不是我要的答案,還不夠。不過你剛來,需要時間,你在找,沒錯,我希望你能找到。”

顧修戈又說:“咱再說回去。你看不起葉榮秋。”

黑狗挑眉,卻沒有反駁,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顧修戈身體前傾,問道:“你喜歡他嗎?”

黑狗微微皺了下眉頭,沒回答。

顧修戈指了指關上的門,劉文應該正在外麵守著。他說:“我喜歡劉文。他到今天已經跟了我七年,他跟著我,最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