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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洞眼:“這是子彈飛出來的地方。這就是三八大蓋,看看,是不是飛進去多大,飛出來還是多大?看這兔子都能龍威虎猛的,這一槍要是射到小鬼子身上,他現在拿著刺刀就蓋上來啦!”

黑狗接過那隻兔子端詳,的確,傷口非常齊整,除非子彈打中人體要害,不然這種傷是完全不會致命的。以前黑狗還是黃三爺手下一個混混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人用民間自製的土手槍開槍打人,那種手槍瞄準性極差,還非常容易走火,但是射出去的子彈如果打中人,那人身上會有老大一個血窟窿,被打爛的內臟都能順著那個窟窿掉出來,中槍的人往往是不可能有命活下去了。

而葉榮秋嫌血腥的東西惡心,站在一旁不願看。

顧修戈丟給他們一人一串子彈:“會裝彈嗎?”

黑狗以前用過手槍,也見過步槍,他端起槍研究了一下,就把子彈裝了進去。葉榮秋還是站在那裡不肯動,他的排斥心理非常強。

顧修戈見狀走上前,笑嘻嘻地說:“大學生,我教你,看好嘍!”他剛才已經打了一發子彈,此時把槍湊到葉榮秋眼前,緩慢地開栓拋殼、推彈關栓,完成了上彈動作。

葉榮秋在他湊過來的時候就挪開了視線,非常抵觸地不去看他的動作。

顧修戈說:“我還以為讀書人就喜歡新鮮玩意兒,看什麼都願意學呢。哦,原來大學生隻喜歡學書上的東西。”

“你!”葉榮秋被他一激,惱了:“我憑什麼要學!我根本就不是兵!我是被你硬抓來的!”

顧修戈挑眉,看著他身上的軍裝:“那你穿的是什麼?”

葉榮秋脾氣很壞,最經不起激將法,當即就把槍往地上重重一摔,動手去扒自己身上那身綠皮。顧修戈也不阻攔,抱著%e8%83%b8冷眼看著他。葉榮秋%e8%84%b1完了衣服,提著褲帶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e8%84%b1了。

顧修戈饒有興致地看著他:“%e8%84%b1呀。”

葉榮秋已經發毛,他現在隻想一走了之,可是他不能一個人走,黑狗還在這裡。他向黑狗投去示意的眼光,希望黑狗能夠響應他的行動。現在這裡隻有他們三個人,隻要能夠製伏顧修戈,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逃跑,跑回宜昌,或者直接跑回重慶,再也不留在這該死的軍隊裡!

但是黑狗沒有任何表示,他低著頭研究自己手裡的槍,甚至沒有開口幫葉榮秋說一句話。

葉榮秋急了。

顧修戈用一種小學老師哄學生的語氣說:“大學生,現在安慶已經被日本人攻陷了,以日本鬼子趁熱打鐵趁火打劫的作風,他們摸到武漢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我現在不是教你怎麼當兵,我是在教你遇到日本鬼子的時候怎麼活命。”

葉榮秋積壓了兩天的委屈終於爆發,大怒道:“我為什麼要學這些?我不是兵!我根本不應該上戰場打鬼子!我家在重慶,我爹我哥還在家裡等著我回去,他們現在一定擔心我擔心的發瘋!這些事情原本是你們當兵的應該做的,你們卻把仗打得一塌糊塗,讓日本鬼子占了半個中國!你們不去好好對付鬼子,卻來欺壓我們這些老百姓!好威風啊顧團座,您可真是個英雄啊!”

黑狗皺了下眉頭,終於把頭抬起來了。

顧修戈安靜地聽完他這些話,勾起嘴角嗤笑了一聲,眼神很是陰鷙。葉榮秋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有些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顧修戈突然發作,猛地撲上去揪住了葉榮秋的領子。黑狗在他動作的時候也立刻有了動作,但是顧修戈的反應比他快得多,畢竟是戰場上練出來的,就在黑狗跨出第一步的時候,顧修戈單手舉起手裡的步槍指著黑狗,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個小朋友被你保護的太好啦。現在我給他上上課,家長到一邊等著去!”

黑狗望著黑洞洞的槍口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退開了。

顧修戈一隻手揪著葉榮秋的汗衫領子,他力氣很大,用力一提,葉榮秋就隻有腳尖能勉強踩地,手在空中胡亂劃拉著,被勒的臉色都青了。顧修戈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七歲當胡子,十六歲參軍,二十四歲離開東北,在南邊窩了七年,我今年三十一歲,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太多太多了!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挺高貴的?當兵的都是賤種?我告訴你,這種想法不隻是你這樣的少爺有,很多軍閥大老爺也都是這樣,他們帶兵,卻不把兵當人看,就連蔣中正也是一樣的!閻錫山,馮玉祥,各個都一樣!練都沒練過的雜牌軍,反正用得不趁手,不給裝備,推上去堵日本精英的槍子,又能把日本人拖的慢一步,又能借日本人的手解決一樁麻煩,死一個也就是少了顆塵埃,沒關係,隻要他們的爪牙能幫他們保住榮華富貴就行。而你這樣的老百姓,就算你沒有他們那樣的富貴,你隻要保住你安逸的生活,而當兵的死一個死一千個都沒關係!反正死的不是你!”

葉榮秋的臉已經漲紅了,用力掰著顧修戈的手指想讓他鬆開,但是顧修戈的手像是鐵打的一般紋絲掰不動。

顧修戈喘了兩口氣,接著說道:“你覺得人分三六九等嗎?我告訴你,命分三六九等,人卻不分,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個都一樣是賤人!今天你富貴,明天你就是個螻蟻!你的出生有多高貴?哦,家裡做生意的,好吃好喝供起來的小少爺是不是?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這些當兵的都是乞丐流寇?你覺得你算個什麼玩意兒?什麼玩意兒都不是!”他指著軍營所在的方向:“劉文,劉文家裡也是做生意的,在上海,十裡洋場啊,日本人呼啦啦打到上海,他們家開著汽車風風光光跑進了法租界,繼續做生意,照樣是人上人,戰爭對他們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還有郭武,他爺爺在清朝可是八旗裡的貝勒爺,溥儀都得管他叫一聲皇叔。清朝倒了,他們一樣是富貴人家,他黃埔軍校畢業,那可是蔣中正何應欽的學弟,多少嫡係部隊要他,他卻進了我這雜牌軍。”

葉榮秋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顧修戈終於將他鬆開,他軟綿綿地跌坐到地上。

顧修戈說:“中國老百姓恨日本人嗎?恨,日本人搶了他們的故鄉,破壞了他們的安寧。可是他們不光恨日本人,更恨我們這些中國的當兵的,因為我們總打敗仗。我們想打敗仗嗎?我們總打敗仗,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他指著葉榮秋的鼻子大罵道:“上頭心不正,下頭心不齊!偌大一個中國,幾千萬個人,就有幾千萬條心!誰他媽喜歡打仗,誰他媽願意送死?我曾經聽一個記者說過,仗打成這樣,全中國的軍人都是罪人!我當時就告訴他,滾你媽的犢子,全中國隻有軍人沒有罪,因為我們還在拚,還在戰鬥,用性命戰鬥,保家衛國,去換上頭人的榮華富貴和下頭人的和平安逸!是,每個人都有罪,可是我們當兵的在贖罪!隻有我們在贖罪!你以為打仗我快活?我他媽去日頭驢也比這個快活!但是仗一定要有人打,誰也不願意,也必須有人打!我就是擰,我也把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死老百姓擰上戰場去!我擰一個打不過小日本,我就擰一百個,擰一萬個!擰成一股繩!我大中華那麼多人,我就他媽的不相信整不死小日本!!”

這時候的顧修戈就像一頭凶狠的豹子,葉榮秋說不出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難受,竟然很想哭。如果是在從前,他聽說了這樣一番論調,也許會拍手叫好,覺得深有哲理。可現在,他就是被指著罵的的那一個,他就是即將被強扭上戰場的可憐蛋,他心裡有一萬個不服氣:憑什麼是我?!是啊,全中國,幾千萬個人,幾千萬條心,他媽的憑什麼就是我?!

葉榮秋丟掉了他的教養,像個瘋子一樣對著顧修戈大吼道:“你自己怎麼不去送死?你以為你又算什麼人?你憑什麼這麼做?”

顧修戈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冷笑道:“如果給我一門大炮,能把鬼子炸跑,我立馬鑽進炮膛裡當炮彈,絕沒有二話!老子不算什麼人,但是打仗,老子一定衝在你前麵。我也不憑什麼,我隻是用我的方式來阻止我的國家滅亡。你是不是想,天底下那麼多中國人,憑什麼老子就逮著你了?我告訴你,這就是命!”

葉榮秋沒有話了,他隻是不停地發抖。

過了一會兒,顧修戈撿起葉榮秋剛才丟掉的槍,塞回葉榮秋手裡:“我再教你一遍,我教的是你怎麼在快要國破家亡的時候反抗,怎麼活下去,不是教你怎麼當兵。當兵不該是責任,每一個披著中國皮的,都該有一顆當兵的心。”然後他當著葉榮秋的麵再一次把子彈推進了槍膛。

葉榮秋抓起槍,哆嗦著推彈上膛,可他抖得太厲害了,推了好幾遍以後終於成功,然後他舉起槍,指向了顧修戈。

顧修戈很坦然地看著他。他敢帶著葉榮秋和黑狗來這裡,他敢把槍和子彈給他們,他就不怕他們會對自己開槍。如果他們有膽量對自己,對一個中國人開槍,那麼他們一樣會有膽量上戰場和踐踏他們家園的日本人搏命。

葉榮秋的確不敢開槍,他的手抖得步槍幾乎要掉下去。可他也不肯放下,放下就代表他認輸,他就必須要接受被強迫參軍的事實,而他不願意接受。

顧修戈很耐心地等待著葉榮秋的選擇。^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人僵持了很久,黑狗走了上來。他握住了葉榮秋的槍管,緩緩壓了下去。葉榮秋終於崩潰,完全的鬆開手,步槍到了黑狗手裡。黑狗把槍放到地上,走近葉榮秋,葉榮秋立刻撲進他懷裡,劇烈的顫唞著,氣息極亂,好像隨時隨地會昏過去。黑狗輕拍他的背安撫,然後轉頭對顧修戈說:“團座,我大侄子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回去休息了。”

顧修戈掏出一根煙點上,擺擺手:“去吧。讓他回去睡覺,你還想學的話,就再過來,我在這裡等你。”

黑狗扶著葉榮秋往軍營裡走,葉榮秋抓著他的胳膊不肯邁步。他顫聲說:“我好怕,阿黑,我不想死。我不回去,我要回家,你帶我回家吧。”

黑狗沉默。

葉榮秋回頭看了眼顧修戈,顧修戈側臉對著他們,正抽著煙望著天空發呆。葉榮秋說:“我們偷偷跑吧,劉文不是說了,他從來不殺逃兵,我們跑,他不會開槍的。”

黑狗還是沉默。

葉榮秋絕望地看著他:“你不想跑嗎?”

黑狗垂下眼默默地盯著自己的腳趾。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出了葉榮秋最討厭的那句話:“我不曉得。”

第四十二章

黑狗把葉榮秋扶回了軍營,鋪好被子讓他躺下睡會兒。葉榮秋始終無法平靜,即使回到顧修戈專門給他們倆準備的房間裡他依然顫唞的很厲害。他不願意躺下,一關上門,他就縮進黑狗的懷裡,緊緊地摟著黑狗,恨不得把自己嵌進黑狗的身體裡。

黑狗溫柔地輕撫他的背,哄道:“沒事,沒事的,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