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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施以援手,將他從黃三爺身邊扯開,他都不會感到那麼絕望。

葉榮秋沒有說出口,但是黑狗了解他的每一個毛孔。他沒心沒肺地笑道:“如果你個是婊子,我也救你。”

葉榮秋停下腳步,目光陰沉地看著黑狗。他突然發起狠來,用力推了黑狗一把,大叫道:“滾!你這條惡狗!”罵完之後,他緊緊咬住牙關,扭頭奔跑起來。

黑狗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追上去。

晚上,黑狗回到他那所破敗的舊院子裡,看見娥娘正在院子裡打水。小花見他回來,高興地跑過來扒拉他的褲%e8%85%bf,他抱起小花往屋裡走,娥娘在後麵叫住了他:“哎,你最近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夜裡才回來,你每天都在外麵砍人?”

黑狗摸著小花的頭懶懶地答道:“很久沒砍人啦,手都有點癢了。我現在替老爺看貓,每天看著一隻貓,不好讓他跑了。”

娥娘把水桶從井裡提上來,用手捧著冰涼的水撲了撲臉,喘著粗氣道:“貓?就今天你跟著他的那個娃?”

黑狗應了一聲。

娥娘一邊擦臉一邊走向他:“我看那娃,端的很,不好弄。”

黑狗抱著小花走到院子裡的木椅上坐下,小花不斷%e8%88%94他的手指,他寵溺地替小花梳理著毛發:“我看著他……就像看到我自己。”

“你?”娥娘上下打量他:“你跟人家差遠嘍!”

黑狗隻是笑笑:“他像十二歲以前的我。很多想法很像。而且他太天真,太傻,我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他想乾什麼。我不喜歡他現在的德行,我想看他倒黴,看他越慘越好,他生氣,我就覺得開心。因為我曾經跟他一樣傻。”

娥娘絞著毛巾沒有說話。

黑狗低下頭,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小花的頭,小花乖巧地在他膝蓋上趴下,享受他的撫摸。黑狗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他今天倒了大黴,魂兒都要丟了。可我沒有覺得高興,那時候我差點就想救他。我討厭他自以為是的樣子,但我又希望他能一直這麼討厭下去。”

娥娘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歎氣道:“你想救他,說明你看見了你的魂。你要是能從他身上找到你自己丟掉的魂,就好嘍!”

第十三章

黃三爺說話算話,葉榮秋剛回到家,宋校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客氣地說過兩天就來拿布。過了兩天,宋校長真的帶著後勤部長和錢一起去了葉家布莊,痛痛快快把帳全部結清,拉著百來匹布走了。

白花花的銀元送到葉家,除了葉榮秋之外,每一個人都喜出望外。好在葉向民和葉華春還是更重視葉榮秋,問葉榮秋是否為這筆生意被迫做了什麼為難的事,葉榮秋隻是淡淡地說:“沒什麼,我隻是求了黃三,他答應再給我一段時間想一想。”

而蘇櫻則抱著個大肚子來到葉榮秋麵前,一臉歉疚地說:“二爺,我前日也是急了,才說了那些話,二爺可千萬彆往心裡去,體諒我這個當媽的,總要為孩子多想些。”

葉榮秋很想冷笑著問她隻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有沒有想過他付出了什麼代價。但他沒有這麼做,隻是疲憊地敷衍了幾句,就把蘇櫻打發走了。

而且奇怪的是,蹲守在葉家鋪子外的那些流氓也走了,之前和葉家斷了生意的那些大商戶又開始和葉家聯絡。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是大年,這時候置辦年貨的人不少,短短三五天,葉家滯銷的貨物賣出去不少,生意竟還比得罪黃三爺之前還好了些。

連葉華春都覺得奇怪,問葉榮秋:“黃三到底是啥意思?他是從此放過咱葉家了,還是又在打什麼壞算盤?”

葉榮秋也不明白。

葉華春小心翼翼地問他:“黃三爺到底對你做了啥?”

葉榮秋感到受辱,很不愉快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同時他也覺得諷刺,在黃三爺心裡他到底值多少價碼,他這副皮囊被%e4%ba%b2了幾下居然能換到這樣的寬限。

還有一件令葉榮秋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是,自從那天從黃三爺那裡回來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黑狗了。黃三爺依舊派人來看著他,但每天早晚蹲守在葉家門口的家夥換成了一個矮個子的男人,一臉奸猾相,每次一看到葉榮秋就用猥褻的目光看著他,這讓葉榮秋很不好受。

這天葉華春從店裡回來,車沒有直接開進公館,他在外麵就下了車,和那個新來的混混交談。葉榮秋站在窗口,看見葉華春在交談的過程中給那混混塞了兩包煙,後來那混混好像在問他討些什麼東西,於是他又摸出幾個銀元塞給那混混。葉榮秋很是嫌棄地皺眉:黑狗跟了他幾個月,還從來沒有問他討要過任何東西。

葉華春進屋後,葉榮秋便從樓上下來,故作不經意地問他:“大哥,你和外麵那條新來的狗說了些什麼?”

葉華春一邊解著圍巾手套一邊說:“啊,我問他為什麼突然換人了,黑狗到哪裡去了。”

葉榮秋心裡微微一緊。其實這個問題在黑狗失

蹤的第一天他就已經很好奇了,但是他是葉家少爺,黑狗不過是黃三爺手下的一條狗,他不想去關心這個問題,免得辱沒了他原本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和驕傲。如今葉華春替他打聽來了這件事,他心裡如同貓抓般癢癢,卻還端著架子道:“換了條狗有什麼稀奇的。”

葉華春應了一聲,問道:“晚飯燒好了嗎?今天店裡生意不錯,忙了一天,我都餓了。”

“……應該燒好了。”葉榮秋見他似乎沒有說明白的意思,又有些急了,可他方才自己說了沒什麼稀奇,如果這時候再問就更顯得有失身價,急得暗暗用手指絞住了衣擺。

葉華春轉頭吩咐一個下人:“通知廚房早點開飯。”說完就向客廳裡走去。葉榮秋期期艾艾地跟了上去。

好在葉華春自己也有訴說的欲望,沒把葉榮秋的胃口吊得太可憐。他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我聽外麵那家夥說,黑狗惹了麻煩,讓人打成重傷,送到醫院去了,所以黃三爺換了個人來。”

葉榮秋吃了一驚:“他被打了?”

葉華春點頭:“外麵那家夥好像原本就跟黑狗不太對付。他說黑狗脾氣太壞,不合群,也不知道對了黃三爺哪點胃口,可能是打架厲害,所以黃三爺器重他。他說黑狗做事不講江湖規矩,前幾天惹了個當兵的——好像是個連長,結果那連長就就叫一群人把他給辦了,還是看在黃三爺的麵子上才沒把人打死,但是打得也隻剩半條命了。”

葉榮秋立刻想起那天黑狗為了一個老婊子在街上和當兵的打起來、還用磚頭把彆人開瓢的事,顯然葉華春說的就是這件事。按理說他原本是很討厭的黑狗的,可是聽了這件事,他隻覺得那些當兵的仗勢欺人的可惡,倒不覺得黑狗自作自受,甚至有些覺得他可憐。他忍不住道:“黃三不是厲害得很嘛?怎麼連一個手下也護不住?”

葉華春笑道:“這我倒是能猜到幾分。黃三在重慶當了這麼多年地頭蛇,連警察都能被他呼來喝去。可自打政府遷都重慶,重慶的政要人員換了一批水,並有大量軍隊湧了進來,軍方和警方可不同,恐怕黃三也吃不下那些人。所以軍方他惹不起。”

葉榮秋懵懵懂懂地點頭。

葉華春斂了笑容,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最近也在四處探聽消息。自打重慶成了都城,和以前的重慶可不同了。中央政府要在這塊兒立穩腳跟,一定不會允許像黃三這樣的地頭蛇坐大。我聽說最近軍隊在幾個區清剿地痞,甚至有當街擊斃的,市區裡安穩了不少。說不定這動作就是衝著黃三去的。”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葉榮秋愣了一會兒,驚喜地幾乎跳起來:“你是說,黃三要倒黴了?”

葉華春卻沒有如他這般高興,而是歎了口氣:“也隻是我的猜測和希望罷了。可惜如今我們家道中落,若是有軍方的勢力撐腰,也不至於被那黃三如此欺淩。再則即便政府要治理他,可他在重慶的勢力盤根錯節,要動他也不是三兩天的事。隻希望……能快一點,在這之前,我們老老實實的,彆再讓他找我們的麻煩。熬過這段,也就好了。”

葉榮秋聽說黃三爺要倒黴,心情頓時好了起來,黑狗的事也就拋諸腦後了,黃三爺給他的兩月期限他更是僥幸地隻當未發生過。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雖然這一年中華的土地上正在發生戰爭,半個中國的人民都備受戰火的煎熬,可是沒有被戰火波及的地域依舊歌舞升平地熱鬨著。家家戶戶掛起了大紅燈籠,街市裡人頭攢動,年味十足。該說笑的人說說笑笑,不該說笑的人也在說說笑笑,就連政府門口都掛上了過年時的大紅對聯。

葉家上下原本以為這個年會過的十分淒慘,沒想到臨了事情有了轉機,再則蘇櫻很快就要為葉家添置新丁了,因此葉向民派人在年前的幾天把葉公館大肆布置了一番,購置了許多年貨,葉公館竟比往年新年的時候還熱鬨幾分。

白天傭人們在家中忙裡忙外地布置,葉華春陪著兩個女兒在院子裡玩耍,葉榮秋則陪著葉向民在屋裡說話。

葉向民臉上的喜氣藏都藏不住,抓著葉榮秋的手道:“小秋啊,明年一定是個吉利的年份。”

葉榮秋奇道:“父%e4%ba%b2,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高興?”

葉向民道:“我前些時日不是總在外地跑嗎?那是我正在忙一筆生意,如今貨送來了,初五就派人送出去,我這一轉手,就是十倍的純利。整整五百大洋啊!那黃三爺便是再想斷我們的生意,我與他耗上一年也不怕了!”他感慨萬千地拍著葉榮秋的手,“娃兒,爹不能再讓你受苦!”

不知為何,葉榮秋心裡隱約有些不安:“爹……你做的是什麼生意?還是布料嗎?”

葉向民神秘兮兮地搖頭:“不是,是藥。外麵都在打仗,戰場上傷兵不停往回送,如今藥物都成了稀缺物資,價錢被炒的翻了天!我從貴州進的貨,送到陝西,就賺這個數。”

葉榮秋問他:“爹,你從哪裡來的路子?可不可靠?”

葉向民道:“是一個遠房%e4%ba%b2戚。他有進貨的途徑,我有送貨的途徑,我們倆合作,五五分成。”

葉榮秋雖然有些擔心,但是他對生意上的事情一竅不通,看葉向民信心滿滿,也隻能跟著高興。

到了晚上,葉榮秋正在屋裡清點新衣年貨,婢女在外麵敲門:“二少爺,晚飯準備好了,老爺叫你下去吃。”

葉榮秋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正要往外走,突然停了下來,腳步一轉,走到了窗邊。馬路對麵空空蕩蕩,人們都回家吃起了團圓的年夜飯,就連外麵那條新來的狗也不見了。葉榮秋在窗邊站了十幾秒鐘的時間,將窗簾拉上,轉身下樓去了。

葉向民心情極好,命人多做了幾個菜,葉榮秋走到桌邊一看,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好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