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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起一把棋子,搖頭苦笑道:“罷了,改日再來領教師兄高明。”

“師弟何妨嘗嘗這雪蓮玉液?還是上次為兄前往天庭拜謁,金母所贈。”南極師兄好心地建議。南極師兄和天庭一直頗有交情,我好像幾時聽他說過,封神事畢,他會去天庭做一方帝君,具體什麼職位我就不知了。不過這事和我沒多大關係,也沒怎麼打聽。

我鬆開手指,任黑白棋子從指間漏下去,抬頭望了眼玉虛宮方向,“道兄若肯慈悲……”

話未說完,南極師兄早已連連搖頭,道:“雲中師弟,此乃教主之命,為兄不敢私自縱你下山。”想了想,他又寬慰我道:“師弟不必擔憂,微姑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何況教主平時也愛惜得緊,定不會有事。”

其實,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並不指望他真放我走。

七日前,微兒私自下山,就在我氣急敗壞要去捉人回來的時候,南極師兄忽至,然後,我就不因不由地被他夥到了昆侖山——下棋!

其實南極師兄也是好心,棋盤上儘力讓著我,隻可惜我心中有事,心不靜,如何能下得好棋?所以我還是被他在棋盤上連著屠戮了七日,慘況空前!

南極師兄不再勉強我下棋,而是收拾起了棋盤,時不時看我一眼,大約也知道這時候說甚麼我都聽不進去。

坐在麒麟崖上隻管發呆,掐來掐去不知算了多少遍,但在這天機紊亂的時刻,哪裡算得出什麼!

饒是金仙,遇見了不肯聽話的孩兒,又哪裡尋得出半絲辦法?

……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終南山弟子。”抱起不知誰遺棄的嬰孩,原本以為是自言自語的話,卻不料有了回答。

“好。”

我嚇了一跳,唔,原來是會說話的。“徒兒,為師道號雲中子,乃闡教玉虛門下。且等到了終南山,再拜見祖師。”

“師父,徒兒還不會站立,難以叩拜,如何是好?”

我愣了愣,“無妨,這也不急,慢慢來。”遠離紅塵太久,原來嬰孩是先懂說話,再學站立行走的,這孩兒倒是頗知禮數。

……

赤精Zi道兄來我玉柱洞做客,一個照眼不見的功夫,已經見他在雲床上和小孩兒大眼瞪小眼,“哎,鬆手,師侄快鬆手啊!”

我忍笑去解救赤師兄的胡子,“微兒乖,你師伯留須不易,不可給他扯斷了。”據說當年廣成師兄下山教授軒轅氏,回來時便是美髯及腹,甚有風儀,結果時日不久,玉虛門下紛紛蓄須,以赤師兄為首,隻可惜我入門太晚,未趕上當年盛況。

微兒眨眨眼睛,乖乖地鬆了手,這孩子一直很聽話的,雖然幼兒天性難免淘氣,但隻要肯受教便好辦,何況傳道授業解惑本就是我師道所在。

“聞說男子以須發為美,師父為何不蓄須?”

——難道蓄須給弟子抓著打秋千玩麼?這理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這天赤師兄氣呼呼地走了,不過隔日又來了,還帶了件三流法寶在微兒麵前晃悠。以為我終南山的弟子眼皮子那麼淺?他至少也該把陰陽鏡帶來為是!

……

“微兒,這石髓湯最宜熬煉筋骨,隻是略有些難受,若耐不得時便說一聲。”

“師父休要小看人!”小拳頭在我眼前晃一晃,小家夥活力十足。

抱起小孩兒放入藥水裡,“哎呀!”

“怎麼?”

“還好……師父,您注意看著火候,彆半途溜去煉器,徒兒會煮熟的。”開玩笑,為師怎麼可能犯這種錯?

其實微兒並不太像孩童,相反,堅韌得讓人心疼,這是我很久以後,又收了一個弟子,才知道這些原本忽略而過的。

那時候微兒已經修成%e8%83%b8中五氣,區區二十四年!從此,絕口不提我這師父當年的修道事宜——隻道自己是快的,哪知還有更快的!雖然,這也是自家的孩子,但是有損師道尊嚴的事情不能說!

有了弟子的人,到底和還在昆侖山的時候,是不同的。%e4%ba%b2眼看著小小的一團,依在身邊軟軟地喊師父,學會了道術便第一時間興衝衝來報喜,若忘了誇獎兩句便淚汪汪要哭,學不會便揪著你衣襟,嬌聲軟氣地求再教一遍——再教十遍也使得!

果然,弟子還是要從小帶起,才%e4%ba%b2師父。我入昆侖時已經是十歲,據說比那些個千辛萬苦爬上昆侖山拜師的師兄們好些,更有黃龍師兄幾個,那已經是算是半途拜入的了。

%e4%ba%b2疏遠近,總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有了太多的第一次,自然意義不同。

……

“師父師父!”尚是孩童模樣的微兒三下兩下攀爬到背上,仿佛一隻頑皮的貓兒,“既知妖孽害人,緣何不斬草除根?”

——徒兒,斬草除根這話和你好生不搭。

我捏捏抱住脖頸的小手,“徒兒謹記,修道人當上體天心,莫存傲慢之心。”

“師父的意思是萬物平等?”

這種增減一分則過的微妙道理對一個孩子來說太難了點,“既是,也不是。”

“如何講?”

“萬物本非平等,然舍心之外,更無彆物。”我把背後的小娃娃拽過來,放在膝上,“上體天心,說到底,是以身外萬物印證內心,修的是自己。”若到了天心即我心的地步,即為聖人。

微兒悟性驚人,但比悟性更難得的,卻是一份謹慎自省自知之心,“師父,你這話我記下了,但怕我很久以後才能明白。”

“無妨,為師也非真懂。”

“……師父欺負人!”嘟起小嘴。

我失笑,“微兒,師父今日教你顛倒五行的陣法。”

……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似乎每日都有新鮮,也似乎日日都一成不變,直到封神劫起,直到諸位師兄紛紛收徒,直到我也在廣成子師兄的催促下,尋了西岐王的第一百子為徒。

那也是個資質尚可的孩兒,隻是,和微兒一比,卻差得太遠。

修道並不隻看根骨的,否則,人人都隻比一比出身,便判斷誰該得道誰該輪回,完全無需辛苦了。

雷震子,倒是聽話,也不怕吃苦,唯獨少了幾分靈性,雖也為終南山一脈弟子,終究失了那點神髓。

“師父!”

微兒走到了我旁邊,與我一同眺望玉柱洞外的雲海,不知不覺,已長得這般大了——說錯了,是服下人參果後催長起來的。

雖然微兒法力長進許多,但我偶爾還是想找鎮元子算賬——好好的孩子,為何要與我揠苗助長?

第77章 楊戩視角(13)

那日回去後,我心中存疑,特地向師父詢問那陸壓根腳,隻是,連師父也搖頭不知。又問其道法如何,師父隻說,大道三千,旁門無數,連我玄門三教的道法尚且數不勝數,又哪能儘知天下諸事諸人?

隻得罷休。回去時,卻見哪吒和雷震子兩個坐在台階上,各自愁眉苦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看這光景我不由好笑,這兩個喪氣再不為彆的事,必是因為近日黃天化日日往微姑那裡跑,許多垂青,小孩兒覺得自家師姐被搶走了,撚酸吃醋來著。

一邊暗笑,一邊走上前笑問道:“你兩個怎地不進去,卻坐在地上?”

哪吒撇了撇嘴不說話,雷震子歎了一口氣,表情似乎是非常的痛不欲生,隱約還帶著點羨慕,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

下一刻,證明我確實沒看錯,雷震子這位長相粗獷的師弟,以一種悲痛得近乎縹緲的聲音,“楊師兄,小弟當年在終南山學道,師父常言:有疑必問,不可不懂裝懂。我隻道這是家師勉勵,教我勤能補拙的話,哪知今日才曉得!我……唉!”

他再次瞅了屋裡一眼,神情簡直稱得上幽怨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還沒等我問出來,哪吒已經忿忿地開口,“雷震師弟不可妄自菲薄!我等何曾不懂裝懂?分明是那廝無事找事!”

我莫名其妙,“你們說的是……天化師弟?”

哪吒惱道:“不是他還有誰?明明眼麵上的事物,非要問東問西,還問得千奇百怪。顯得隻有他勤學好問,我等都不懂裝懂!依我看,懂裝不懂的人才最可惡!”

好……好吧!小孩子們鬨彆扭的理由總是千奇百怪的,嗯嗯,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不過,作為師兄總是要站出來調解的,哪怕隻是和稀泥。

我笑道:“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們慪氣?世上有各樣人,有人先思後問,自然也有人先問後思,哪有什麼對錯之分!”一手一個拖了起來,“進去罷,一家兄弟,彆鬨生分了!”

進去時,果然見天化與微姑談笑甚歡。說起來,天化生得也好,映著日色,那麵上肌膚如羊脂玉一般,並不比哪吒差多少。

仔細一聽,微姑講的是當初顓頊帝“絕地天通”之事,又穿插許多人神軼事,講得趣致飛揚。

我聽了一會,暗暗問那兩個賭氣的,“這有何不對?”

如果非要說有何特彆的,那就是黃天化捧哏的本事不錯,每當微姑歇口氣的時候,他總要開口問上一兩句。這樣人其實不錯,至少聽得認真,偶爾還能提示一些前麵忽略的細節。

這個故典我以前也聽過,不過隻是簡短一句話:“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是謂絕地天通”。

看來終南山那邊的版本比我們詳細得多!內中涉及到諸神紛爭,以及梳理天條事宜,都是我不曾聽過的!雲中師叔博學,果然名不虛傳!

那兩個都有些無精打采,雷震子垂頭喪氣道:“哪吒道兄,師父常說我不求甚解,以前皆都摸不著頭腦,今日才知何為‘求甚解’!倘若當年拜入終南山的是他,是不是比我合適些?”

哪吒安慰他道:“無妨,我看你更順眼些。”

我忍俊不禁,笑道:“師弟慎言,給雲中師叔聽到,豈不傷他老人家的心?”好罷,其實我也有些慚愧,自家勉強算是勤學,好問方麵,似乎也不如天化師弟——不過也許他隻是願意聽微姑說話也未可知。

雷震子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