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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酥 弱水千流 4250 字 6個月前

嘴上一抹,蹭掉淌得到?處都是的瓜汁,又把手往衣服上隨便扒拉兩?下揩乾淨,慢悠悠說,“你家帶女婿上門是大事,總不能說我?這兒就不是大事吧。”

二舅聞言也皺起眉,說:“大春,你這就過分了吧,人家小費第?一次來上門,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

“嘁。”付大春低嗤了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我?都說了幾次了,這兩?年?雨水太少地裡沒?收成,種的玉米死一半,靠我?那點兒看大門的一兩?千塊錢,我?跟張馨悅根本活不下去!這兒我?想買輛車去跑貨,這不也是為了你們家張馨悅嗎?就缺三萬塊錢,你讓我?爸早點把錢打?給我?,能有今天這檔事?”

大舅要被這不爭氣的混球氣到?嘔血,抬手指著他怒道:“那你跟我?到?旁邊說去,大家夥都要吃飯,少在這兒添亂!”

“彆啊。我?不也還沒?吃嗎。”付大春動身坐到?了餐桌跟前,探首往桌上一瞧,玩味地笑,“這吃得真不錯,侄女婿的待遇比我?這個親女婿可?好多了。”

張秀清見女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實在穩不住了。她?走過去拽了下付大春的胳膊,壓低聲:“大春,姑跟你好好說,你找你爸要錢本來就沒?道理,馨悅嫁給你這幾年?,你自己算算你哄著你老丈人要了多少錢,他那點兒棺材本都要掏給你和馨悅了!”

“姑,你這話說得可?難聽啊。”付大春冷哼,“我?爸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但是你和我?姑父的荷包肯定是鼓鼓的,這我?知道。姑父是公務員,大科長,酥酥是明星嘛,現在我?看你找的女婿也是個有錢人,我?老丈人要是缺這三萬,你們肯定不會缺,不然,你借給我??”

張秀清:“……”

一旁的殷酥酥也被說辭給驚呆了。她?實在沒?想到?,這個表姐夫會厚顏無恥到?如斯境地,正要出聲反駁過去,不料更驚人的一幕卻發生了——大舅娘直接拿了把拖布就衝了出來,二話不說,直接就往付大春腦門兒上揮。

付大春毫無防備,讓這一拖把揮得從?椅子?上跌下去,哐當一聲巨響。

“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上次就說了你再來我?不客氣!你還選這種時候來砸我?們家的場子?,你!你!我?今天就打?死你!”大舅娘怒不可?遏,雙眸盛怒中隱含委屈淚光,用儘全?力又揮起拖把打?下去……

“大舅娘彆激動,你小心身體!”

“是啊大嫂,彆衝動……”

眾人七嘴八舌地勸起架,場麵霎時間一片混亂。

半個鐘頭後,不速之客灰溜溜地被趕出了大舅家門,但一家子?人的心情也算是壞了個徹底。吃完飯,張秀清跟自家大哥打?了聲招呼,緊接著便將女兒和準女婿帶離。

與大舅告彆時,老人滿臉愧疚與尷尬,捉著費疑舟的手不住致歉,道:“對不住啊小費,我?屋裡的孩子?不爭氣,讓你看笑話了。實在是對不住。”

費疑舟溫文爾雅地說:“大舅您言重了。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讓酥酥告訴我?。”

“欸欸,好。”大舅點頭,目光又看向?邊上的小侄女,伸手摸摸殷酥酥的腦袋,低聲無奈道,“蛋娃,對不起,大舅和咱們老張家給你丟人了。”

殷酥酥搖頭,握住大舅的手誠懇道,“大舅你彆這麼說。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難處和難事,我?們都理解。”

大舅拄著拐杖將殷酥酥一行送出了窯洞大門。

回到?車裡,殷自強發動了汽車,準備帶著一家人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張秀清的麵色不太好看,上車後她?沉默了會兒,接著便轉頭看向?後排的準女婿,試探道:“小費同誌,不好意思啊,我?那侄女婿就是個沒?出息的,家裡種著幾畝地,嫌收成不好想做生意,缺錢就問?你大舅要,伸手伸慣了。”

費疑舟淡淡地說:“這裡氣候條件相對惡劣,看得出來,村民?們家家戶戶的日子?都比較艱難。我?理解的,您不用介懷。”

一旁,殷酥酥聽他這麼說,沒?覺得鬆口氣,心頭反而愈發沉重。

她?考上大學以後就去了京城,離開蘭夏的日子?太久,往些?年?偶爾回次老家,也很少去到?鄉下。原本以為,這麼多年?的時間過去,殷窪溝這邊的情況會隨著時間推移改善許多,沒?想到?幾乎是停在原地。

殷酥酥心中苦歎之餘,不禁微側目,深沉看向?身旁的丈夫。

她?不敢問?,也不敢深想,他如今對她?家鄉會是個什麼印象,又會因此對她?產生如何的看法。

她?隻能確定,這裡的藍天白雲,一草一木,或質樸善良或厚顏無賴的人們,必定都會令這位高不可?攀的矜貴公子?畢生難忘。

*

晚餐是在大爸家吃的,等殷酥酥與費疑舟偕同殷家二老回到?蘭夏市區,時間已?近晚上的八點半。

小地方沒?霧霾,空氣質量良好,夜空中月明星稀,能聽見藏在樹梢裡的夜鶯在輕鳴。

殷父一路驅車回到?自家小區,將車停入了地下車庫。

殷酥酥家住蘭夏城西,是個小高層電梯公寓,兩?梯兩?戶的板樓,家家戶戶還帶一個入戶花園。這樣的居住環境,在蘭夏可?謂是相當優越,但放到?大城市,自然不值一提。

車停入私家車位後,殷自強和張秀清要外?出采購一些?明早吃的小菜,要殷酥酥先帶費疑舟上樓回家。

帶金主老公進電梯時,殷酥酥心裡其實在打?鼓,她?知道費疑舟自幼住的都是寸土寸金的園林彆墅,怕他進她?家門後產生的心理落差太大,因而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先跟你說一下,我?家挺小的,室內麵積也就一百來平米,一共三個房間,裝修也很普通。”

費疑舟聞聲,側眸看了她?一眼,似不解,“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我?怕你不習慣,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殷酥酥低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捏了下衣擺,瞧著既窘促又不安。說著,她?稍頓,內心掙紮片刻後還是輕輕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續道,“另外?,今天我?表姐夫的事……實在對不起,讓你看了笑話。”

電梯廂內彆無第?三人,空間安靜而幽寂。

費疑舟伸手捏了下她?小巧粉潤的耳垂,淡聲道:“你表姐夫的事,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道什麼歉。”

殷酥酥遲疑地抬眸看他,緩慢道:“我?心裡其實挺難受的。”

費疑舟微怔,沒?有出聲,安靜等她?下文。

“以前我?在蘭夏生活,長大,一直覺得蘭夏很好,可?是直到?我?去到?了京城,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家鄉和真正的‘好地方’有那麼大的差距。”殷酥酥彎了彎唇,笑意泛起些?微的苦澀,“我?甚至總是在想,為什麼同樣都在中國,同樣都在北方,京城可?以那麼發達富裕,而蘭夏會這麼窮。”

“從?我?被梁姐簽進華壹的第?一天,我?就被告知,要隱瞞自己的籍貫,不能讓彆人知道我?是蘭夏人。”她?目光放空幾分,陷入回憶,“因為在許多奢侈品牌高層、包括我?們國內的大多數人眼中,蘭夏就是貧困落後的代名詞,隻要和這個地方沾邊,我?今後就絕無可?能拿到?任何高奢資源。”

“蘭夏好像一直有個標簽,土氣,落後,黃土高原,窮山惡水。”

“我?被公司往江南水鄉美?人的方向?打?造,好像不止京城、滬上,廣城,雲城這些?都分比蘭夏好,連江南的所有城市都比蘭夏‘高端’許多。”

“我?甚至從?來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對大眾說一聲我?是蘭夏人,我?是從?黃土高原走出來的孩子?。”

清柔溫婉的女聲落了地,在空曠的電梯廂中久久回蕩。

也正是在此時,叮一聲,電梯停下,抵達殷酥酥家所在的十二層。

電梯門開的瞬間,殷酥酥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多言,麵露窘色,朝身旁的男人不甚自在地笑了下,說:“今天回過一次老家,感觸比較多,所以話也就多了點。不好意思。到?了,走吧。”

說著,她?抬手若無其事地捋了下頭發,率先走出了電梯。

費疑舟始終沒?有作聲,隻是平靜而深沉地直視著她?,跟隨她?前行。

到?了家門口,殷酥酥拿出鑰匙開了門,請他進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啪”的聲,她?摁亮玄關處的燈開關,扭頭一瞧,看見換鞋凳的下方擺著一雙全?新的男士拖鞋,純黑色,料想是老媽特地為費疑舟準備的,便伸手指指,隨口道,“你就穿這雙鞋。”

“所以你才這麼介意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鄉。”

毫無征兆地,背後傳來這麼一句話,嗓音清冷低沉,在蘭夏消寂的夜裡聽來,格外?的悅耳動聽。

殷酥酥身形微僵,遲疑地轉過頭。

費疑舟深深地凝視著她?麵容,淺溪般的眼瞳似沉入了霧色,繾綣而平靜,仿佛兩?口古井,不可?見底。

屋子?裡安靜了數秒鐘。

隨後,殷酥酥朝他很淺地彎了彎唇角,以故作輕鬆的語氣,與他玩笑:“在京城那個地方,被灌輸的思想太多,難免就會心有芥蒂。可?能以前還不算太介意,但自從?認識了你,見識了你的人生,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費疑舟盯著她?看了片刻,忽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說蘭夏方言的樣子?很可?愛?”

殷酥酥愕然,“可?愛?”

當初她?剛上大學時,普通話還不太標準,可?沒?少被同校的藝術生們嘲笑嫌棄。她?隻聽過有人吐槽蘭夏方言土氣,從?來沒?有人將任何美?好的褒義詞加諸其上。

“嗯。很可?愛。”費疑舟說,“我?很喜歡聽。”

殷酥酥兀然紅了臉,垂著眸輕聲嘟囔,“你肯定是在說好聽話哄我?,肯定不是肺腑之言。”

“我?說過很多次。”費疑舟裹住她?的下頜輕輕抬高,低垂眼睫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很好,你的家鄉也很好,你從?來無需為此介懷自卑。”

“……”殷酥酥眸光微微一閃。

因被他言中心事,被因他這包容又縱容的溫柔。

“剛才我?跟何生聯係過,讓他對接蘭夏政府。”不等她?開口回話,費疑舟便再次出聲,語氣懶漫而鬆弛,道,“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殷酥酥人都呆了,完全?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話。

她?不解道:“你讓何建勤聯係政府乾什麼?”

“不是缺錢修路,缺投資商搞發展嗎。”費疑舟挑了挑眉,“我?這個新來的蘭夏女婿,彆的拿不出來,剛好有點兒錢。”

殷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