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變成兩個人,仿佛是算術題,是件極簡單容易的事。可兩個人重新成為一個人,那些相擁而眠的日子便成了世間最毒的鶴頂紅,想起都會叫人致命。
每次想起她,他便會按下她的手機號碼,撥出掛掉;再輸入,再掛掉……他憑此方度過了那些一個人的日子。
很快,主治醫生與護士一群數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六號房的病人醒了,馬上安排一下,準備檢查。”
“你覺得怎麼樣?頭疼嗎?覺得身體哪裡不舒服……”
在醫生的問話中,聶重之看見蔣正璿慢慢退出了病房。
主治醫生的檢查還沒結束,病房的門突然被拉開了,聶重之猛地抬頭,不是她!是父%e4%ba%b2聶耕禮,素來嚴肅的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激動,眼眶裡甚至淚光閃爍:“重之……重之,你醒了?你總算醒了!”
父%e4%ba%b2的身後是萬淑萍,甚至還有聶凱之,可就是沒有她。
聶重之的目光遊弋,心下沉沉。她走了!璿璿走了!
她不過來探病,自然是要走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主治醫生最後與父%e4%ba%b2聶耕禮等人一起出去,說了半天話。有護士進來量體溫,換點滴,喂他吃藥……
聶重之昏昏沉沉地再度沉睡,醒來時,似乎已經是夜晚了。
她不在!似乎睡著與醒來,對他而言並無半點兒差彆。
他的眼角忽然掃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吃力緩慢地轉動脖子,是她。
真的是璿璿,她竟然還在!
蔣正璿察覺到他的蘇醒,轉身麵對著她,她的表情淡淡:“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聶重之困難地點點頭。蔣正璿取了一杯溫水,自己試過溫度,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放到他%e5%94%87邊。聶重之一口含住,吃力地吸吮了一下。蔣正璿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情緒:“慢點兒喝……”
聶重之又喝了幾口,示意不要喝了。蔣正璿取了紙巾輕柔地替他擦拭%e5%94%87角溢出的水漬。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每個動作都溫柔到了極點。
但是,她整個人很冷淡,跟他第一眼醒來看到的那種驚喜完全不同,好似變了個人。哪怕是聶重之在重傷中,他還是感覺到了。
水再多也會喝完,手術後的困倦疲憊又湧了上來,聶重之努力保持著清醒。他不能閉眼,他生怕一閉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他後來還是堅持不住,疲累地睡去。
也不知道那一覺睡了多久,聶重之在欲醒未醒的一刹那,腦中閃過的便是蔣正璿的臉。不好,他怎麼睡著了呢,她一定走了!
聶重之猛地睜眼,病房內果然沒有人。
正在他失望萬分,惱恨自己之際,洗手間的門被突然拉開了,他的心尖尖捧了一瓶含苞待放的鮮花走了出來,視線與他接觸了一秒後,便極毫無表情地迅速移開。
她還在!她還在!
聶重之是不懂蔣正璿的,她居然天天都來陪著他。她的葉大哥呢?聶重之不敢相問,他隻是覺得自己又在偷幸福了,偷屬於葉英章的幸福!
一個人在病中,是不是會特彆軟弱無助,聶重之不知道。
可隻要她在,哪怕僅僅隻是可憐他,哪怕僅僅隻是施舍他,哪怕是冷淡之極,對他不大理睬,聶重之也覺得自己身在天堂,如沐陽光。
一天又一天,蔣正璿風雨無阻地出現,給他帶湯湯水水,帶各種粥品燉品,然後盯著他吃光。
可憐就可憐吧,就算可憐,這樣的可憐也是有期限的。聶重之又忍不住這樣想。
他十分聽話配合,蔣正璿讓他吃藥就吃藥,讓他做治療就做治療。或許因為如此,他的病情恢複極快。
很快便到了出院的前一天。這一天的天氣不大好,陰陰沉沉的,仿佛風雨欲來。
蔣正璿的神色也與天氣一樣古怪,她久久地站在窗口,良久才道:“我有事情一直想跟你說。”
聶重之等著她說下去,可是後來他寧願自己從未聽說。她說得很慢,一字一頓:“我跟葉大哥要結婚了。”
結婚!她要結婚了。她真的要跟葉英章結婚了。
這麼多年了,她總算是得嘗所願了!
他明知道她會跟葉英章結婚的,可這一刻真的來臨了,聶重之卻覺得自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他希望可以成為一座石像,那麼就可以不聞不聽了。
然而他沒有,他眼睜睜地瞧著蔣正璿從包包裡取出喜帖,雙手鄭重地遞給了他,請他準時出席。
櫻花粉的喜帖,玫紅的蕾絲緞帶……她十指纖纖捧在他麵前,她笑得十分好看,眼裡有櫻花般粉白的花。
那一張薄薄的喜帖似有千斤重,把自己沉沉地壓下去,再壓下去……聶重之聽見自己微笑著說:“恭喜。”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回答得極快,聲音很重了,可是傳到耳中卻如同在天際那般遙遠幽微。
她在他麵前淺淺微笑,那麼客氣有禮:“說起來呢,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因為葉大哥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交流……”
原來葉英章一直在在國外交流,所以她才有空兒來醫院照顧她,僅僅是如此而已!
“葉大哥要在婚禮前一天才回來,所以他沒辦法試禮服。你跟他體形差不多,可不可以請你幫忙試試他的衣服?”
終於是知道了,何謂忍字頭上一把刀,刀刀見血。可哪怕心如刀割,聶重之卻還是要微笑:“當然好。什麼時候?你隨時打我電話。你照顧了我這麼久,我都沒好好謝謝你……”
他都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可以順暢無阻地說完這番話的。事後想起來,總覺得那個片段是一個空白。
蔣正璿沉%e5%90%9f了一下:“星期三可以嗎?”聶重之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回答了一個“好”字。
她要結婚了,結婚了!
那年,蟬聲如沸的夏天,空調嗡嗡地輕響,他在玩遊戲。在那個殺敵最緊要的關頭,一個小公主輕輕地推開門,從此走進了他的世界……
那年,魅惑喧鬨的酒吧,她美眸迷離,慵懶地朝他揮手:“聶大哥,這裡。”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小公主長大了,眉間眼梢的風情既清純又嫵媚,撩人得緊……
那年,她纏著他,%e8%88%8c尖怯怯地探出來,毫無章法地%e5%90%bb著他……從此他墜入了魔障,再沒有醒來……
在寧城,她說:“我不走了,我在這裡陪著你,好不好?”
她用手指戳他,眼底淚光閃閃:“你不疼的,你不會疼的,是不是?”
可是如今,這個小公主要結婚了!隻在一個星期之後。
從此以後,會有另外一個人牽著她的手,摟著她的腰,%e5%90%bb著她的%e5%94%87了!
天空陰陰的,烏雲漫天蓋地地襲來。不遠處響起了悶雷,轟隆隆的,每一下都似打在他心上。
試禮服的那天,萬裡無雲,天氣晴朗。
徐伯開了車,把蔣正璿和聶重之送到了舒曼的店裡。
黑色低V領的針織緊身裙,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來的舒曼,正步步生蓮地從裡頭相迎而來:“聶重之,你總算出現了。我還以為你……”舒曼笑盈盈地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一個一命嗚呼的動作。隻不過她的笑真心實意地從眼底流溢出來,一點兒虛偽也無。
聶重之:“舒曼,好久不見,最近可好?”舒曼香肩微聳:“你覺得呢?”聶重之不動聲色地微笑:“很不錯,不過我想某位先生的日子大概不是特彆舒服。”
舒曼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聶重之,你還是一樣地討人厭。怪不得常言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是其中的非典型性代表。”她轉身對蔣正璿微笑:“蔣小姐,都已經準備好了。我讓小薇帶你們進去試衣服。”
其實他穿了白色的燕尾禮服也是很好看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不見得會比葉英章差一丁半點兒,站在鏡子前的聶重之,這麼傻傻地在心底說。^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可是為什麼,她眼裡永遠就沒有他呢?
身後的試衣間緩緩打開,一身白紗的蔣正璿徐徐地走了出來。
聶重之頓時呼吸停止!
蔣正璿穿了一款極簡潔的複古婚紗,海藻般的長卷發輕輕垂墜,精致的蕾絲頭紗清新%e8%84%b1俗地婉約而下……潔白如月光,盛放如蓮花,靜靜地站在那,如同一幅畫卷般的清新美好。
突然之間,聶重之很想對她說:“璿璿,彆嫁給葉英章。嫁給我,好不好?”
隻見蔣正璿提著禮服,姍姍上前,%e5%94%87畔的一點兒笑,梨渦淺淺。她探手替他整理領結,蕾絲微微地蹭著他的臉,一點兒麻癢,不由得讓他想起她的%e5%90%bb,她柔軟的%e5%94%87……
聶重之心頭盈滿了脹脹的酸楚,剛欲張口,卻見她含笑著抬頭:“這身衣服很不錯。我想葉大哥穿了肯定會很好看。”
那一刻,真真的笑靨如花,比蜜還甜膩幾分!
如一陣冰水當頭澆下,所有的衝動在那一刻倏然退去。聶重之聽見自己輕輕地答道:“是啊,他穿了肯定很好看。”
聶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也不知道後來的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反正渾渾噩噩、噩噩渾渾的,一天又一天。
這日晚上,保姆阿姨輕輕地敲開了他的房門:“聶先生,有位蔣先生找你。”
聶重之從沙發上木木地抬頭,瞧見了西裝革履的蔣正楠。蔣正楠斜靠在門框上,含笑道:“聶,今晚兄弟們有個聚會,說了一個也不能少。走吧,大夥兒都在等你呢。”
聶重之倦怠之極,他亦毫不掩飾:“我很累,就不去了。你幫我對兄弟們說聲不好意思。”
蔣正楠上前:“聶,明天是璿璿結婚的大日子,我有很多事情忙,怕招呼不周,所以今晚就先招呼你們這一群兄弟。”
血色從聶重之臉上瞬間抽走,他喃喃重複了一句:“明天?”蔣正楠:“是啊。”
明天,明天就是璿璿結婚的日子了。
逃不掉,躲不過!他答應過她會出席的。他應該做到的。
聶重之沉默良久,說道:“對不起,蔣,是我白白浪費了他們那麼多年的好時光。”
“聶,是兄弟的話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情了。”蔣正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架著他往外走,“走吧,我們兄弟這麼久沒聚了,今晚怎麼也得好好樂樂。”
下了車才知道蔣正楠把招呼他們的地點安排在白色沙灘的私人彆墅。楚隨風、祝平安、路易周、杜維安一群人都在,見了他,紛紛上來,無言地擁抱拍打著他。
兄弟多年,一切儘在不言中!
彆墅外便是潔白柔軟的沙灘,退潮時刻,一望無際的細沙,像是百裡白緞鋪展。此刻因是夜晚,所以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
明天,明天,她就要在這裡舉行婚禮了!
那一個晚上,蔣正楠極高興,一連開了許多瓶酒。一群兄弟個個興高采烈,他也喝了不少。
其實喝了酒真好,頭暈暈乎乎的,仿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