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樣稱呼方便些。
“嗯。”顧修寒頷首,幅度微小得像是關節被凍住了。
警衛一手一個,將阮語的兩個行李箱拎進艙室放好。
這些舉動很好地緩和了尷尬。
門關上了。
莫名地,阮語不想讓房間靜下來,他瞥了眼服務機器人送來的營養劑,顧不上過腦子,匆匆開口:“我看我如果真不來,你這三個月肯定要想我想得飯都吃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這言辭多曖昧,張口就來。
可顧修寒聽者有心,素來冷肅剛硬的男人,耳廓漫開少許薄紅,幸而淡麥膚色不易顯露,看不出端倪。
“……嗯。”顧修寒用鼻腔發出一個低沉的音節,瞳色幽深,似有某種不能見光的情緒在眼底暗河般湧流。
這種情緒他克製得太好,平常看不到,突襲之下才露出一點痕跡。
“那我其實來對了,你就彆訓我了。”阮語與他對視一瞬,心臟像是被一隻粗糲暖熱的大手輕輕撈了一把。細微的酸與麻。他慌手慌腳地摸了下箱子,沒話找話防止冷場,“我躍遷反應有點兒大,想來你這躺一下,顧叔叔派的警衛太多了,那麼多人圍著我睡不好……”
顧修寒強自按捺住心裡那抹漣漪,眼睫低垂,淡淡道:“好。”
既然視若珍寶,又怎麼忍心讓他尷尬局促。
這間艙室不大,但床也有兩張,阮語挑了一張躺下去,剛才因為太驚訝沒顧上難受,結果剛一放鬆種種症狀就卷土重來了。
阮語維持人形需要花一點點力氣,平時不覺得,但難受時半分力氣也不想多使。
要變魚尾巴,得先脫褲子,不然全都被尾巴撐壞了。
阮語慣性張了張嘴,想耍賴讓顧修寒幫拽褲腳,話到舌尖,打了個卷被咽回去。
他人躲在被子下,隆起的小被包一拱一拱,不太便利地脫著褲子。將堆在腳踝的兩團織物褪下去時動作幅度大了些,被沿高高掀起,複又飛快落下,朝顧修寒鼓去一縷甜膩的風。
餘光裡,一抹朦朧的粉白閃過。
“……”
額角青筋微微彈動,顧修寒梗著脖子抬手揉了揉。
瘋了一樣。
險些被誘得轉過去看。
不過……有件事確實不是他的錯覺。
這兩天阮語身上的人魚信息素比之前更香更甜了,或許是真正的求偶期就快到了。
阮語雖然還懵懂著,但求偶是鐫刻在DNA中的生物本能,開竅也許隻是一瞬間的事。
亞雄性人魚被認為是海洋嚴酷生存環境的進化產物,在聲波與精神領域進化得格外出色,且可與雄性人魚結合、產卵。帝國現存的壯年雄性人魚一隻手就數得過來,都過著配合研究院進行實驗領取津貼的生活,各方麵素質也平平無奇,就算是同族,阮語也不太可能會對他們感興趣。
阮語未來的伴侶……大概率是在星際人口中占據壓倒性比例的人類。
脫完褲子,自認為全程悄無聲息的阮語將它們團了個團,躲懶塞進枕頭下麵,隨即舒舒服服地變回魚尾,拉下遮光眼罩,把粉融融的小臉埋進鵝絨枕睡了起來。
像青春期與家人鬨彆扭的少年,阮語對顧修寒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生疏來得突然,去得也快,睡了幾個小時醒來,就和躍遷帶來的不適感揉在一起丟到九霄雲外了,又和往常一樣黏在床上犯懶耍賴,說褲子壓皺了不能穿了,讓顧修寒幫他翻行李箱,找一條替換的短褲和一條外褲。
顧修寒便依言給他找東西。
那些不該流露的情緒,早已收斂得滴水不漏。
……
顧修寒和阮語抵達能源星時,工程部隊的秦鉞少將已率領一眾軍官在基地正門列隊靜候。
知道這位顧上將向來排斥張揚隆重的接待方式,秦鉞便一切從簡,沒有乾擾基地日常運作,隻帶重要軍官過來迎接。
這顆能源星球的海洋覆蓋率高達98,基地整個建在海上。因為這裡的海洋環境與阮語母星高度相似,阮語下星艦後就一直躁動不安,小巧鼻翼奶狗崽一樣翕動著,東張西望,捕捉能喚醒幼年記憶的溼潤海風。
直到秦鉞喊了一聲“敬禮”,阮語才被拉回到現實。
眼前,幾團象征“輕度緊張焦慮”的淺灰色精神體呈蓄勢待發狀,微微收縮著——這些下級軍官麵對顧修寒時難免會緊繃著,這是正常反應。
引起阮語注意的是秦鉞的精神體。
大致呈淺灰色的精神體邊緣有一片類似碳化的焦黑。
阮語以前在研究院見過類似病例,與顧修寒天生的精神缺陷不同,這是一種擅長精神侵蝕的異種造成的傷害。就像精神體被潑了一杯濃硫酸,發作時比精神力爆發更加痛苦,而且會導致注意力、反應速度、人機神經同調率等多項屬性下滑,對機甲駕駛員而言屬於毀滅性打擊。阮語曾在研究員的引導下嘗試逆轉受試者的精神受損區域,可惜收效甚微,僅能緩解症狀,不能治本。
阮語沒忍住,朝秦鉞的精神體看了又看。
受損區域這麼大的情況相當罕見,發作時的痛苦難以想象。
而且那片焦黑正呼吸般不斷稍稍鼓起又平複,這說明受損區域眼下處於活躍期,下次發作已經快開始了。
一雙淺珀色的圓眼睛,清透漂亮得像蜜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含義不明地盯著自己,秦鉞被看得有些晃神,忙收斂視線避免失態。
秦鉞與顧修寒同歲,兩人早年隸屬於同一機甲作戰編隊,後來秦鉞因精神傷殘不能再上前線,這才調到工程部隊。他了解顧家的情況,也見過幼崽時期的阮語,猜到是當年的小人魚長大了,但出於謹慎起見還是問了句:“這位是?”
“阮語,隨軍家屬。”顧修寒眉頭微蹙,“登記一下。”
秦鉞之外的其他下級軍官對顧家情況不夠了解,顧修寒話音未落,想到歪處去的腦電波已經漫天飛了。
[就說哪來的小美人,原來是顧上將鐵樹開花了。]
[上將居然娶個這麼小的,這細胳膊細腿的……確定成年了?]
[怪不得一直單著,人家是寧缺毋濫。]
[羨慕。]
……
這誤會可太大了,阮語聽得要暈,頭頂都冒出熱氣,結巴著辯解:“不,不是,我是顧上將的……”
顧修寒平靜打斷:“按弟弟登記。”
阮語直點頭。
秦鉞見阮語著急,忙低聲與其他軍官解釋:“他就是那位從小被研究院寄養在顧上將家的人魚王族……”
現存人魚本就稀少,平時不容易見到,何況是全宇宙僅存的一條人魚王族,多看一眼都是賺到。秦鉞解釋完,怕這些下級軍官大驚小怪惹得阮語不舒服,不敢磨蹭,忙帶二人乘坐小型浮空艇,陪同他們前往住所進行安頓。
浮空艇上,氣氛沉凝。
秦鉞莫名有種在雷區蹚雷的錯覺,生怕哪裡表現不對,被顧上將以“左腳先邁進門”之類的理由責罰,坐得雕像般僵硬板正。
阮語對秦鉞印象不壞,因為他是方才那群軍官中唯一一個沒想歪的,況且,秦鉞這樣的工程總負責人病得倒下大概也會影響顧修寒的工作,於是阮語沒怎麼猶豫,大大方方地叫了聲:“秦少將。”
阮語自己沒察覺,可亞雄性人魚的嗓音天生薄嫩,就算再大方,哪怕是刻意壓低了,也自帶三分軟。
秦鉞一怔,像是有些手足無措地應聲:“呃……在。”
顧修寒朝秦鉞微微側目,眼角眉梢冷得能結霜。
“你的精神體受過創傷,最近正好是活躍期,就快發作了。”阮語好心提議,“最近有時間可以讓我給你做一次精神療愈,下次發作時能減輕很多痛苦。”
巴掌大的臉蛋朝自己仰著,嘴唇肉粉粉軟軟,一板一眼地說著關心的話……秦鉞拔不開眼,察覺到顧修寒彌漫的低氣壓才匆匆垂下眼睫,%e8%83%b8口飛快起伏了兩下,受寵若驚道:“不會麻煩到您嗎?”
“不麻煩啊。”阮語唇角和氣地翹了翹,“我也沒什麼事……不然就明天吧?”@思@兔@在@線@閱@讀@
[顧上將沒不高興吧……好像看得很緊。]
[應該不至於,隻是做一下精神療愈。]
[我又……沒什麼彆的想法。]
秦鉞飛快覷了顧修寒一眼,放在軍褲上的手蜷了蜷,想忍沒忍住,心一橫,嗓音微沉:“好。”
顧修寒線條淩厲的眉稍罕見地揚了下:“明天幾點?”
秦鉞忙道:“我都方便。”
安排在上午比較好,治完就能一口氣在海裡玩到天黑了,阮語認真規劃了一下行程,聲音小小的:“我得睡懶覺,上午十點半可以嗎?”
懶覺也計劃得這麼認真,秦鉞忍不住笑了:“當然可以。”
顧修寒麵無表情地刪除了明天上午十點半到十一點半的待辦事項。
阮語太單純。
他得盯著。
第12章
基地有專為軍官劃分出的高級居住區,是一棟棟獨立小樓,方便讓家屬共同居住。室內智能家居齊全,還統一配備了能處理簡單家務的機器人。
秦鉞考慮周到,給他們安排了一棟臨海的居所,不僅能通過落地窗看海,一樓還設有入海口,不用出門就能沿內部通道潛遊到海中,對人類軍官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設計,倒是方便了阮語。
放下行李,有勤務兵幫忙安頓,阮語見搭不上手,乖乖問:“修寒哥,我去海裡玩一會兒行嗎?天黑就回來。”
生活基地所在區域設有完備的警戒係統,一層蛋殼形的力場防護罩將基地整體包圍住,且防護區域內配有無死角生物掃描係統,被判定為“有害”的海洋生物或沒有通行許可的人類一旦突破屏障就會遭到不同等級的警告與驅逐,安全絕對有保障。
“去玩吧。”顧修寒提醒道,“不要遊太遠。”
勤務兵拎著東西蹬蹬蹬跑上二樓。
一樓沒外人了,阮語懶得進房間脫衣服,順手捏住休閒褲抽繩一拽。結扣鬆脫,男孩子本身髖骨窄,他又瘦,腳在褲腿上輕輕一踩,褲沿就滑過清峭的骨脊,直直掉下去了。
太快了,全程也就一秒不到,顧修寒連挪開視線都來不及。
幸好上衣不短,下擺遮住不少,僅能窺見一丁點水藍色的窄邊,以及膩白腿間因為瘦而填不滿的一道狹縫——
那處透著一線細仃仃的光。
心臟擂得%e8%83%b8骨悶痛,顧修寒在阮語繼續脫上衣前匆忙側身回避,輪廓鋒利冷峻的一張臉,緩緩染上淡麥膚色也蓋不住的紅。聽見樓梯上傳來勤務兵下來的腳步聲,他壓低軍帽帽簷做掩飾,蹲下去撿那幾件殘留著甜暖體香的衣物。
不願回味,可那一幕像烙在了視網膜上。
熱血兀自衝得腦袋發暈。
……
阮語不知道自己脫個褲子險些害得顧修寒爆血管,興致勃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