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追殺,機車載著她逃離了山林,衝進了沙漠,她徹底迷失了方向,隻知道穿過沙漠就是大裂穀,但這片茫茫無際的沙漠麵積足有數百萬平方公裡,兩端最長距離超過五千公裡,光靠雙腿,很難走出去。

機車要在能量耗儘前趕回林地救主人,不能再護送徐渺,徐渺也沒有勉強,把外骨骼裝甲卡在機車車座上,任由它轉身衝回密林。

離開前機車後座自動打開,彈出幾樣東西,一條波西米亞風格圍巾,一瓶水,一隻打火機。

徐渺靠著這三樣東西,在沙漠裡撐了七天。

圍巾十分黑科技,裹在身上蓋住腦袋,就能隔絕大部分紫外線,鎖住體表溫度,白天不會流失太多水分,夜晚也不至於太冷。

即便如此,徐渺還是乾燥得皮膚皴裂出血,體力快速下降。人魚是非常需要水的,徐渺以往仰仗的優秀基因,此刻成了最大弱點。

她狀態不好,沙漠中原生的變異生物卻不會講什麼武德,這裡是弱肉強食的荒野,虛弱的幼崽尚且要填母親的肚皮,更何況一個氣息奄奄的外來者。

和阿墨一起,不知殺了多少流沙中躥出的怪物,徐渺盤膝坐下,圍巾捂住口鼻,不住喘熄。

窸窸窣窣的聲響鑽進她的耳中。

沒完沒了了……

她一匕首紮進伸出尾刺的蠍子腹部,反手攪了攪,熟練地摘了它的毒腺,丟給阿墨。黑貓幾口嚼碎吞進肚,機警地望著風。這幾天他們沒有補給,隻能這樣茹毛飲血。

微風卷起黃沙,一塊岩石被吹得滾下沙丘,徐渺眯了眯眼,正要起身,阿墨突然扭頭,朝著某個方向叫了一聲。

她循聲望去,遠遠隻見一行蠕動的黑點,不知道是什麼動物,她緊了緊匕首,往前邁了兩步,集中起精神,目力所及,黑點逐漸變大,輪廓在刺目的陽光下變得清晰。

那是一隊雙頭駱駝組成的隊伍,駱駝背上騎著全身包得嚴嚴實實的人。

應該是人。

徐渺不確定這種環境下遇到人類是好事還是壞事,荒野中竟然還有人類存在?據她所知隻有奧羅拉會在這種地方紮營,也隻有奧羅拉有這種能力。

或許她可以扮演反抗軍的一員,她默默地想,望著駝隊一點點靠近,沒有避讓。

沒有補給,很難再撐下去了,她看了眼阿墨,阿墨會意地點了下頭。

如果對方遵循適者生存的法則,不給她自我介紹的機會,那也好辦。

她數了數隊伍人數,不算多,十七個。隻要沒有先知、黑騎士那種級彆,應該拿得下。

人在絕境中確實難以保持人性,徐渺冷冷地想,匕首貼在手腕內側,圍巾隨著微風晃動。

駝隊走到了她麵前,徐渺發現這些人的衣著很古怪,不像這個世界的工業產品,材料與工藝更原始,也更適應沙漠。

打頭陣的女人戴著風格粗獷的獸牙飾品,似乎是他們的首領,她翻下雙頭駱駝,跑到徐渺麵前張望了一番,立刻轉頭朝她的同伴嘰裡呱啦了一通,徐渺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隻能看到下一秒所有人跳下駱駝,跑到她麵前,恭敬地跪下,整齊地嗚嚎了幾聲。

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徐渺:“……”

她倒不是很想打架,隻是最好的預期也不過是扮成奧羅拉混入其中,這些人卑躬屈膝的姿態實在令她摸不著頭腦。

她試著扶起首領,這名腰挎彎刀身披土黃色披風的戰士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佝著腰背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還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往駱駝上帶。

這是要讓給我坐?

徐渺提起黑貓後頸,從善如流地帶著貓騎了上去。哪怕是陷阱,能休息這片刻,也不錯。她握著袖中匕首,望著那首領露出欣喜的笑容,與一名女孩同騎另一頭駱駝,隊伍再次蠕動起來,朝著未知的目的地前進。

她低下頭,與黑貓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迷茫。

“媽,我看她隻有一個人,不如直接……”沙棘果小幅度比了個割喉的手勢。

“住口。”她媽——也就是這支商隊的首領格林女士——瞪了她一眼,把她不規矩的手抓入掌中,“每一位神使都有真神賜予的印記,你想給族人帶來滅頂之災嗎?”

“我隻是不服氣,憑什麼我們沙赫人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都要交給他們,我看神使也是普通人,不吃不喝也會死的嘛。”

“那你就把神使都殺光,我不攔著你。”沙棘果不敢說話了,格林女士推了推她,催促道,“去啊,去當所有沙赫人的英雄,以後再也不用上交糧食,每個沙赫人都不用餓肚子,怎麼還不動手?”

“我知道錯了。”沙棘果小聲嘟噥,“殺了一個,就來一群,還有那些可怕的會打雷的家夥,所有沙赫人加一塊,也打不過那些鐵疙瘩。媽,幸好她聽不懂我們說話。”

“到了綠洲就會有翻譯。”格林女士拍了女孩一巴掌,“到時候你再亂說話試試。”

“該死的翻譯,明明是沙赫人,卻幫著神使欺負我們……”

“他們也沒辦法。”格林女士歎了口氣,小心地瞄了眼前方駱駝上神使的背影,眉頭輕皺,“這些神使不都是乘坐鐵鳥,隻有征稅時才會成群結隊出現的嗎?怎麼今天有個落單的……他們一向養尊處優,缺乏沙漠中的生存經驗,沒必要來送死……”

“是不是他們內訌了?”沙棘果大膽猜測,“聽說稅務官算是神使裡的下等人,經常對這工作抱怨,也不知道神國究竟是什麼樣的,被接走的人沒一個願意回來呢。”

或許並不是他們不願意……格林女士腦中某個傳聞一閃而過,那些表現優異、被接去神國享樂的沙赫人,有可能都被……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不敢再想下去。

西特維爾市,一架武.裝.直.升機落在羅非財團總部大樓樓頂,一隊披著銀色鬥篷的銀眸男女走出直.升機,他們是羅非財團的稅務官,常年在全世界各地奔走。羅非財團主營糧食與能源,自然不能像徐氏一樣靠著互聯網輕鬆賺錢。

“幾個月前徐氏和南氏聯手染指我們的礦產生意,現在就遭到了報應。反觀我們羅非集團——”總裁辦傳出愉悅笑聲,安德烈·羅非倚著沙發扶手詢問麵前的稅務官,“所有糧食都征收上來了吧?”

稅務官們笑著點頭:“比去年增產了10,今年各地都大豐收。”

“那麼我們的可再生能源推廣計劃,可以更進一步了。”安德烈和他的祖輩們一直希望能讓家族勢力更進一步,他們瞄準了中產階級的能源窘境,投入大量資金開發玉米等農作物為原料的可再生能源,現在已經到了收回利潤的時候。

一名稅務官神色遲疑,安德烈心情不錯地詢問:“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今年糧食產量高,是不是多給沙赫人留些儲備糧?一到旱季他們就鬨饑荒……”

“人手不夠了?”

“和往年差不多……但是……”

安德烈搖了搖頭:“現在是推廣新型浮空車的關鍵時期,我們得多準備些新能源。不是還有海德堡人、圖根原人在為我們耕作嗎?少幾個沙赫人,影響不到糧食產量,就不要多加乾涉。”

稅務官猶豫地望著安德烈,在總裁先生微笑注視下,緩緩咽下了想說的話。

第96章 荒野

隊伍又在烈日下行進了一個多小時, 偶爾有風,卷起黃沙打著旋兒撲到臉上,灌進領口。作戰服與戰術頭盔不是沙漠定製款, 根本擋不住這些無孔不入的沙粒。粗糲的沙塵摩攃著身體,帶走體表蒸發的水分, 徐渺手背上長出一片片發皺的魚鱗,這是脫水後的應激反應。

她在曝曬中感受到生命力的衰退。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麼濃重的無力感, 視線模糊, 一輪輪光圈在眼角暈開,不知道是因為太陽光折射,還是她已經出現幻覺。

喉嚨乾得像被鈍刀割過,蜷起的鱗片被風吹掉幾片, 滲出斑斑血跡, 柔順的黑發毛糙得像乾草, 太陽的力度卻沒有減少分毫。沙漠不適合人類生存, 荒野不偏愛人類。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駱駝緩慢行走在起伏的丘巒上,很有經驗地避讓開流沙構成的陷阱,徐渺見過小動物陷落在裡麵,越掙紮越下墜,像被蜘蛛網纏住的獵物,最終被沙粒掩埋,吞噬。

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綠洲?她斷斷續續地想著, 額頭滾燙,似乎大腦中的金屬部分在燃燒。電子腦能夠讓你掌控萬物——但需要在城市、在網絡中。

在這茫茫沙海,人魚基因與電子腦都幫不到她, 填滿她大腦的隻有人類最原始的需求。

水。

她需要水, 很多很多水。

真奢侈啊, 她看到浮空島的噴泉,伸手想要接住那些劃過蒼穹的晶瑩水珠。

風沙從指縫溜走。

駱駝踩到一塊礫石,發生輕微顛簸,徐渺垂下手,抓住做工粗糙的駝鞍邊緣,夢醒了。

她腰背挺得很直,儘量不暴露自身的虛弱,她望著隊伍最前方的首領,按捺下詢問還有多久才到的衝動。

這些人聽不懂她的話,問了也是白費力氣,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表現出焦躁,她必須和這些原住民——雖然不知道荒野中為什麼會有原住民——一樣冷靜。既然沒人提出異議,證明他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這些人的身體素質不一定比她強,她隻是因為缺少裝備補給,才會這麼難熬。

首領懷中的女孩大概是整個隊伍最沉不住氣的,偷偷轉頭看了她好幾眼。徐渺不緊不慢回望過去,護目鏡下的雙眼看不出絲毫異樣。女孩詫異地轉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她一定不知道,徐渺已經是強弩之末。

每一步都以為是極限,腦中甚至出現再也無法維持身體、摔下駱駝的場景。徐渺抓著駝鞍的手,卻沒有打過顫。

這隻因為常年握槍而生出薄繭的手,穩得不可思議。

徐渺的靈魂與身體好像分了家,靈魂冷冷地俯視這一幕,嘲諷這驚人的、可悲的求生欲。

人類真的太渺小。

一滴甘甜的液體滋潤了裂開的唇瓣,卻有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徐渺驀然回神,看到%e8%83%b8口冒出一隻毛茸茸的黑腦袋,阿墨割開了爪子,正把血喂給她。

貓是更能適應沙漠生活的。

徐渺推開貓爪,阿墨以為她嫌爪子臟,低頭認真洗了洗,用另一隻爪子割開更深更大的傷口,再次湊到她唇邊。

鮮血把貓毛濡濕,好在是黑毛,看不太出,有些流到粉色肉墊上,將它染成冬日梅花。徐渺從作戰服內兜取出繃帶,撕了一截按在傷口上,阿墨不解地抬起頭,徐渺低頭笑笑:“還撐得住。”

她%e8%88%94去唇瓣上的鮮血,阿墨的血似乎比普通變異生物更富有能量,幾滴血就讓她精神一振,她確實產生了一種不顧一切撕開他的喉嚨,生啖他的血肉的衝動。

但她忍住了。

她記得阿墨的來曆,他與安全局、奧羅拉都有脫不開的關係,他是完美的試驗品,超乎尋常的強大。

她不知道這在不在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