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的豪華車隊像一條遊弋的黑龍,張揚無比地插.入通往火車站的光耀大道。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鮮少露麵的太陽毫不吝嗇地拋灑輝光,高聳的樓宇在車身投下濃黑的陰影。

徐渺張開手,接到一塊透過樓宇縫隙照進車裡的光斑,但抓不住,一晃神它就已經從指縫溜走。

車隊的行駛速度逐漸變慢。

橫貫整座城市的空中交通線擁有強大的城市智能管理係統,一向井然有序。

今天卻意外擁堵。

一輛輛浮空車懸停空中,足有六層的立體航道寸步難行,半晌才能蝸牛般蠕動一小步,此起彼伏的鳴笛聲令人心浮氣躁。

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數輛噴氣式機車。

它們靈活穿梭於車流中,車頭掛著的高音喇叭循環播放著什麼口號,尖銳的雜音像一根根細針,紮得人耳膜發痛。

徐渺略降車窗,聽到一輛機車上在喊:“聲援雷諾市工人,釋放13名工會領袖。”

另一輛緊隨其後:“我們要乾淨的水,沒有過期的麵包,能住很久的公寓。”

原來是工人遊.行。

私家車、麵包車、公交車和卡車司機們,將異樣的目光投向示.威的機車手們。

他們或是饒有興致打量遊.行隊伍,或是百無聊賴升起窗戶,戴上耳機事不關己。

光憑這幾個工人,連防彈玻璃都打不破,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警員們來得很快。

他們從打開的天窗探出身子,揮舞警棍、電棒、激光筆,驅趕這些堵路的機車手。

機車手們來回躲閃,幾名領頭人奮力呼喊:“不要反擊!不要給他們襲警的證據!”

“我們的行動是完全和平的!”

“我們隻是想要活下去!”

一根警棍狠狠砸中了一名呼籲著“一定不要反擊”的機車手的脊背,她吃痛弓下背,機車失控地摔向旁邊的警車,把車頭撞得斜向一輛寶藍色超跑。

電光石火間,超跑主人打開防禦係統,警車被防護罩彈開,砸向徐渺所乘坐的浮空車,兩名警員被慣性大力甩飛,從警車中飛出。

挨了他們一警棍的機車手靠著腰腿力量夾住機車,在空中轉了360度又穩住,她伸手一撈,及時抓住兩名警員後衣領。

衝向徐渺的警車被南家浮空車的防護罩輕而易舉頂住。

機車手抬手,兩臂肌肉僨張,把兩名警員一前一後用力丟回警車中。

驚魂未定的警員們煞白臉回望,救了他們的機車手卻因為這一耽擱,被另一名警員抓住機會叉住脖頸,死狗一般拖走。

“彆抓她,她是好人。”被救警員們慌忙喊道,卻是徒勞,叉走機車手的警員不管不顧反手往她脖頸套上一個頸圈,一旦她要反抗頸圈就會放電,被電五六次後,這名能夠提起兩個成年人、不知是否進行過義體改造、明明具備相當強悍戰鬥力、卻始終保持克製的機車手,像案板上的死魚,僵著身子動不了了。

被救警員們怔怔收回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場麵越發混亂,機車手們在浮空車的夾縫間穿梭,與警車鬥智鬥勇。

很快又有幾名機車手被叉走,其中一名更是險些從半空摔下去,徐渺默不作聲,南湫石等不到她開口,不動聲色望她一眼,想了想,歎了口氣:“他們也不容易。”

她側頭對副駕駛的陳升道:“從我個人賬戶捐款五十萬,給工人們改善生活條件,讓辛苦的警員們獲得應有的津貼。”

陳升的行動力很強,他立刻聯絡了南家的安保隊長,隊長也反應極快,直接從安保隊的活動經費中預支了五十萬。

安保隊長出麵說明情況,當著機車手們麵打開一隻小皮箱,箱子裡摞著花花綠綠麵額不等的紙鈔。

機車手們與警員們都吃驚地定在原地,參加遊.行的機車手們早已做好被逮捕的準備,前來抓捕的警員們則心中抱怨這活兒吃力不討好,誰也沒想到南家家主也被堵在了這,更沒想到她不但不責備他們,還主動捐錢慰問。

機車手與警員總數粗略算來不到三百,就算均分每個人也能有一兩千,警員們覺得這趟出勤回本了,機車手們則壓抑著激動心情,感謝南董事長的慷慨,這接近於他們兩個月的薪水。

大多工人領周薪,薪水一到就要交房租、買水、買食物,偶爾有一點餘錢,也很快就有用途,可能是洗臉盆壞了,可能是鞋子磨破了,牙膏用完了。

很多人這輩子都沒見過上千的紙鈔。

這是一筆無法想象的巨款。

早被頸圈套住的幾名領頭人有氣無力提醒:“我們的目標是薪資上漲,不要被眼前利益迷惑。”

其他機車手要麼沒聽到,要麼聽到了也忍不住心裡衡量:現在拿錢走人,還能撈一筆,繼續鬨下去,南董事長一生氣,把錢收回去怎麼辦?

正好管家陳升又主動露麵,相當公允地分配起這筆捐贈款,他高聲喊出每個機車手名字,把各種麵額都有的紙鈔遞到不敢置信的機車手手中,告訴他們之所以不是整額,是為了方便他們使用,許多街市一旦露財,就會被不法之徒盯上。

管家考慮得這麼周到,他們除了感激還有什麼話說?機車手們領了錢,朝著南湫石的座駕深鞠一躬,騎著機車離開,不多時,兩百多人就走了大半,隻剩還在警員手中的領頭人。

警員們也都有辛苦費,管家低聲囑咐:“董事長的意思是,大家都不容易,關兩天就行了,沒必要喊打喊殺。”

警員們紛紛點頭,把大把鈔票卷起,塞進警服內兜,說些“還是南董事長心%e8%83%b8寬廣有格局”之類的恭維話,或衣衫不整或鼻青臉腫卻都笑容可掬地押解著幾名領頭人離開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遊.行消弭無蹤,場麵比雷諾市好看得太多,所有人都對南董事長充滿感恩。

道路恢複了秩序,公交車、火車司機們從底層通道仰望,上層車主們也要說一聲感謝,南湫石卻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這對她來說隻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笑著揮揮手,示意車隊繼續往火車站開。

被堵這麼久,他們早就錯過了發車時間。

但火車依然在車站等著他們,管家早就給車站打了電話,要求火車晚點。

快到車站時,徐渺聽到南湫石對陳升道:“都查清楚了?”

陳升道:“查清楚了。”他打開終端,懸浮屏投射出幾名正在塑料棚、廢棄房車、菜攤後喜笑顏開數著錢的工人,“一群石頭街的機修工,被幾個領頭的慫恿,和雷諾市的遊.行沒有太大關係,口號都是那幾個領頭的打出來的。”

原來那些紙鈔裡都嵌入了追蹤芯片,今天參與遊行的工人行程,都在管家掌控中。

不過南湫石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她一向是個寬容的人:“既然他們缺錢,就儘量將他們調到薪水更高的崗位吧。”

……

南董事長真的是個好人。

安保員與仆從們,很自然地產生了與工人們相似的感歎。

直到列車發動,再度啟程,徐渺都能看到被南湫石安排過來的仆從們臉上發自內心的崇敬。

宏偉的建築群在視野中漸漸遠去,電磁信號隨之變弱,徐渺在終端上搜索石頭街的機修工崗位製度。

她很在意南湫石給工人們安排的“崗位調整”。

初級工人周薪270,中級周薪350,高級500。

每天工作12小時,兩班倒。

南湫石所說的調到薪水更高的崗位,是直接提拔參與遊.行的工人的職級嗎?

通常來說,初級升到中級需要三年,中級升到高級需要五年,這個製度是不能憑一句話打破的。

徐渺繼續閱讀崗位製度,發現工人們屬於“特殊情況特彆聘任”。

對一些家境特彆困難的工人們,公司的崗位薪酬設置為,初級工人周薪提升到330,中級提升到450,高級提升到700。

對應的每天工作時間增長到16小時。

在徐渺閱讀這一製度時,原本正為徐渺調整座椅、準備食物的仆人們無意識地放慢動作,餘光瞟了過來。

這樣的薪資增幅,可以說相當可觀。

至於工作時間增加4小時,這是理所當然的。

憑什麼工作時間不變還能漲薪?這對彆的工人不公平。

南董事長太善良了,竟然願意給他們用更長工作時間換取更高薪水的機會。

第88章 荒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越發欽佩南湫石的仆人們, 卻發現徐渺在統計另一組數據。

——普通工人與特聘工人的人均壽命對比。

12小時工作製的工人人均壽命45歲,16小時工作製下,驟降到33歲。

幾名仆人有些茫然, 不明白徐渺為什麼會算這個,也不明白為什麼隻是多做了四個小時, 人均壽命會降低這麼多。

像他們每天24小時待命,也沒這麼短命。

像是一道閃電劃過漆黑夜空, 劈開本就龜裂的大地, 從中滲出幽靈般的冷火,日複一日為主人們服務的仆從,突然發現一個從沒有注意過的問題。

他們的同事,早已經換過好幾輪。

有人生病, 有人懷孕, 還有人找到了更好的去處。

聽起來沒什麼不對。

但令人不安的是, 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這些人。

隱隱約約意識到“離開”=“消失”, “消失”又意味著什麼?

幾人渾渾噩噩,想不出,也不敢想。

冬葵卻已經回想起南湫石那雙冰冷如鋼鐵的眸子。

她直白道:“那些工人活不了太久了,對嗎?”

參加遊.行的大都是中級工人,年齡已經在30上下。

按照特彆聘任的平均壽命,他們隻剩兩三年可活。

有名仆從忍不住問:“徐小姐,這些數據可靠嗎?”

她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 無法辨彆徐渺的數據分析方法是否準確。

家主派她們到徐渺身邊,也沒有提太多要求,隻讓她們照顧好徐小姐, 這是南家未來的女主人。

她們無法相信, 那個總是溫和微笑的主人, 看似寬容的處理方式,竟然會將工人們推入地獄。

徐渺統計這組數據,為的就是讓仆人們發問。

南湫石往她身邊送人,這些人就隻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加入她,要麼繼續忠於南家——直到死亡。

她給她們選擇的機會。

所以她要把真相剖開給她們看。

她毫不避諱地駭入工廠監控,投放車間中的場景。

一排排工作台上擺放著沾滿油汙的機械裝置,每個工人身著灰色化纖工服,擰著螺絲,調試著電阻片,挑選著繼電器。

他們中的一部分,時不時要拿起手邊一支綠色小塑料瓶,往眼睛裡滴一兩滴透明液體。

有一些滴得頻繁的,臉頰呈現出怪異的酡紅。

“這是一種提神藥劑。”徐渺主動為不解的冬葵與仆人們解釋,她需要在信號斷開前把這件事解決,“機修工作對視力和專注度要求很高,工人們習慣購買這種藥劑輔助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