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是提問的時候,他閉著嘴巴,老老實實跟著“海倫娜”小姐離開治安局。

徐氏總部大樓中,“徐嘉盈”翻看著町野中央醫院的監控記錄,作為徐家家主,她自然有辦法獲得調取監控權限。

但連她都沒想到的是,隻是稍微調出監控查了查,醫院就決定收手,不再追究昨夜的失竊事件。

雖然,也許隻是明麵上的放棄,調查將改為暗中進行。

但這也足以說明醫院對徐家的忌憚,他們不希望徐家知道,醫院弄丟了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東西如此重要?

“徐嘉盈”指節輕扣桌麵,在有節奏的敲擊聲中,陷入沉思。

她以真正的徐嘉盈的思維思考這件事,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多餘的行動。

隻要沒能斬草除根,她就不能讓左醫生他們暴露於徐氏眼中。

……

回診所的路上,左硯辭確認了“海倫娜”的身份。

組織遠比想象中更龐大,徐渺是當之無愧的領袖,洛希爾家族竟也有他們的臥底。很難說這不是冰山一角,也許各大家族都有組織成員。

不愧是徐渺,她的人格魅力足以令天之驕子追隨。

她具備改變世界的魄力。

溫文爾雅的醫生腦中出現新世界的藍圖,清瘦的臉龐煥發出希望的光彩,往常總是充斥著幾分憂鬱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海倫娜”,詢問這一猜測是否為真。

正準備卸下偽裝的徐渺:“……”

她“嗯”了一聲,泰然道:“我們的兄弟姐妹遍布世界每一個角落。”

……

醫院失竊終究隻是個小插曲。

徐董事長掌控家族,有更多大事要忙。

她很快知道了南湫石刻意炫耀武力的原因,第二艘能源船順利抵達町野,南氏與徐氏將瓜分這筆可觀的利潤。

分成比例成為雙方的矛盾點,商務部長們在談判桌上麵紅耳赤爭論每一個0.1的利益分配,安保部長們在談判桌下衡量彼此的肌肉大小。

徐氏無奈讓步,即便在自己的地盤上。

地頭蛇被強龍壓住了七寸,槍杆子搶走了錢袋子。

兩位家主依舊維持著上層人的體麵,南湫石帶徐渺坐上離開町野的火車,向“徐嘉盈”保證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她。

“徐嘉盈”投桃報李,表示南邵在町野遇到任何問題,徐氏必定全力相助。

被她們漫不經心安排了命運的徐渺和南邵反而沒有說話的資格,遠遠望著這一幕的溫淺淺突然醒悟,仿佛蒙在眼前的紗幕被掀開一角,令她得以窺見迷霧後的真相。

光鮮亮麗的繼承人與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掌權者輕描淡寫綁定為利益交換的人質,又或者楔入對方家族的釘子。

兩人隻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親情在利益麵前不值一提。

那麼愛情呢?

愛情會不一樣嗎?

……

坐進頭等座的那一刻,聽到廣播播報火車列次與出發時間,徐渺早已知曉的那個事實,陡然變得更加清晰。

她要離開町野了。

離開這個生活了大半年,已經熟悉起來的城市。

她竭儘所能安排好了一切。

薛春月的意識下載進廢棄人造人的身體,左硯辭將在那些暗中的目光放棄對他的探究後,向她提供幫助,與她一起建立外城區學校。

小玉的情況發送給穆南枝,警署有理由以誘拐罪名,將那位引導小玉去鬥獸場的經紀人逮捕。

王麟帶領警員們維持安全區周邊治安,薪資由徐渺的匿名賬戶發放。

江希繼續學習專業知識,和淩泉淩樹兄弟倆紮根於鐵蒺藜街,借助青銅幫的勢力,在混亂與黑暗中傳播組織的理念。

青魚潛伏於奧羅拉,在隱蔽戰線做好潛伏工作。

荒島作為組織壯大的後盾,已經獲得充足的能源,雪鴞送來了消息,避難所運作穩定,仿生人正在勤懇耕種,收獲的糧食將囤積到倉庫中。

zero關注著港口,一旦蛇人在大海中發現同類蹤跡,立刻彙報給徐渺。

“徐嘉盈”維持著徐嘉盈的人設,兢兢業業操持著徐氏。

她將利用這個身份,獲取財團內部的情報。

獲得徐嘉盈的身體後,徐渺事實上已經掌握了徐氏。

但那一縷遺留的意識,始終在徐渺大腦中揮之不去。

她直覺放鬆警惕。

她已經打定主意,徐嘉盈那一縷意識一天未滅,她就一天不用她的身體乾涉組織活動。

最多像這次這樣,給予些許合理關注,間接幫助左醫生脫困。

絕不能有直接聯係。

一旦用徐嘉盈的身體參與進組織中,而徐嘉盈的意識又彈壓住徐渺的控製,重新獲得自由,這一縷精心嗬護的星星之火,將在驟然降臨的打擊中迅速衰亡。

徐渺已經不是孤膽英雄。

她身後有太多夥伴。

坐擁徐氏、獨掌大權的徐渺,沒有被暫時的勝利衝昏頭腦,依然保持著最初的謹慎。

不久後發生的事情,證明了這一份謹慎的重要性。

列車上。

與先前打擊奧羅拉營地時的淺嘗輒止不同,城市與城市之間的穿梭,需要跨越廣袤的大地,短則數百公裡,長則上千公裡。

深入荒野的腹地,大自然的嚴酷不加掩飾地展露在人類麵前。

斑駁的水泥塊與%e8%a3%b8.露的鋼筋猶如皴裂的皮膚和破碎的血管,共同構築起人類文明遺跡的屍骸。

枯黃落葉埋葬了鏽蝕機器,帶刺荊棘爬滿了褪色廣告牌。

塌陷地鐵站台被雨水倒灌成小型湖泊,鐫刻著道路名稱的路牌倒伏在已經被灌木叢林掩蓋的柏油馬路旁。

人類創造的文明像被看不見的橡皮擦抹去,在大自然的底布上,隻留下淡淡印記。

顛覆常識的變異生物在叢林中出沒,畸形的肉瘤與惡心的增生組織足以令所有理智正常的人發狂,幽晦叢林中傳出的嗚咽與嚎叫穿透防護罩保護著的特種玻璃,源源不斷鑽進惶惶不安的乘客們的耳中。

這符合城市居民們所熟知的常識,荒野是人類的禁區,沒有人能在荒野中存活。

低低的祈禱聲在每個車廂響起,人們本能地向無所不能的神明尋求庇護。

徐渺拉開行李箱,一團漆黑的煤餅睜開了眼睛。

冬葵驚訝地“咦”了一聲。

阿墨眨了眨熔金色的眸子,輕盈躍起,跳到徐渺肩頭。

這一次他記得藏起粉色鼻子,成功潛入車廂,與徐渺一起出門。

通訊即將徹底中斷,zero最多隻能下載一個分.身,本體無法時刻跟隨。

黑貓%e8%88%94了%e8%88%94爪子,仰起頭叫了一聲,脆脆的,像頭捕獵成功飽餐一頓的黑豹,神情饜足。

對此毫不知情的zero正在計算徐渺抵達西特維爾的時間。

[已經為您下載了所需要的文獻資料,祝您旅途愉快。]AI機械的聲音聽不出離彆的愁緒,[期待42小時後的重逢。]

42小時後,徐渺將和南湫石一起抵達西特維爾,短暫休整後再出發前往春雨市。

[兩天後再見。]她的回應化為最後的電波,通過無線信道傳輸到zero的主機。

再往前,人類文明的觸角被斬斷,覆蓋城市的常規波段回歸大自然的白噪音。

黑貓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少了點什麼,趴在徐渺膝頭打了個滾。

冬葵收拾著這兩天要用的生活用品,餘光瞥見,搖了搖頭。

摸了摸黑貓柔軟的皮毛,學習起文獻資料,不知過了多久,在車廂輕微的晃動中,濃烈的困意席卷了徐渺全身。

她放下終端,無意識掀起眼瞼朝車窗外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遠處鐵灰色的山脊像是活了過來,在薄紗般的白霧中簌簌搖晃。

第86章 更新

變故是在徐渺讀到這篇論文時發生的。

論文題目是《大腦與意識的相對獨立性研究》。$思$兔$網$

傳統科學理論一向認為意識是一種生物電過程, 意識依賴大腦存在,機械造物無法完全取代生物組織,腦機比例超過閾值就會造成人格消失, 人與機械的界限將不複存在。

這篇論文卻腦洞大開,大談意識獨立於人腦之外的可能性, 非但否定了“耦合度理論”,更是直接推翻了意識本質為生物電信息的公理。

天馬行空的論述遭到一眾專家學者的駁斥, 論文作者被認為是嘩眾取寵。

編輯將它刊登, 隻不過是出於作者家族影響力。

沒有人認可這篇“著作”。徐渺卻心中一動。

出於本能絞殺了徐嘉盈的意識,占據了她的身體,徐渺一直在擔心隱患。

這篇文章點醒了她,她所擔憂的隱患, 歸根結底並不落在徐嘉盈身上。

意識離體, 猶如風箏放飛, 她要怎麼保證那根與風箏相連的細線永遠不斷。

幾乎就在這個疑問產生的同時, 或許是因為與徐嘉盈的距離超過了意識掌控的極限,又或許是因為某種超凡原因,徐渺突然感覺到一股尖銳痛意。

像是有人肆無忌憚將她太陽%e7%a9%b4連同內部腦組織弓弦一般拉長,拉長,再拉長。

弦線繃緊到極致,發出“錚”一聲嗡鳴。

無力承受的弦斷了。

兩端彈向相反方向,在看不見的維度激起一圈圈震蕩波紋。

耳鳴聲經久不散。

劇烈痛楚從大腦擴散到全身, 徐渺眼前眩暈發黑,額頭密布汗珠。

她全身濕透,嘴唇微張, 喉間幾乎溢出無法壓抑的痛呼。

她茫然在黑暗中摸索, 無法再看到徐嘉盈所能看到的, 無法再觸摸到徐嘉盈所能接觸到的。

她失去了對那具身體的掌控能力。

她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小姐。”冬葵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讓她把指甲摳進自己掌心。

冬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分擔那難以忍受的痛楚。

一滴汗水落在眼睫上,像一顆晶瑩的珍珠。

徐渺瞳孔由痛到渙散,恢複如常。

她輕輕反握冬葵手,沒有人看得出她仍在忍受一陣陣波蕩的餘痛。

她望著終端上顯示的論文:“做了個噩夢,沒關係。”

她關掉學術論文,打開離線加載的地圖,把火車站周圍的乾線支路背了下來。

冬葵一愣,與阿墨對視一眼。

要做好逃離的心理準備了。

.

親切的語音播報聲中,列車緩緩駛入夜幕籠罩中的車站。

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細雨,密如薄霧的雨絲將車站暖黃的橘光打得朦朧。

車門自動向兩邊滑開,徐渺抱著阿墨踏上堅硬的大理石地磚,呼吸到來自西特維爾的空氣。

溼潤的空氣中透出大城市特有的冰冷與朽腐,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築如同雄壯的鋼鐵巨人,明滅的霓虹燈光像巨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視遠道而來的陌生旅客。

徐渺仰起頭,望著熟悉的飛艇從高空掠過,碩大的立體彩繪橫亙整幅天空,拎著行李箱的冬葵讀出正中央的一行字。

[歡迎來到西特維爾——世界的中心、宇宙的焦點]

她們平安抵達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