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唯一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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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了記憶的徐渺知道徐家以前為什麼不作為。

徐建龍早就和“先知”達成了合作,怎麼可能摧毀奧羅拉的工廠。

看起來,徐嘉盈即將大獲全勝。

“先知”的預知能力,似乎沒有她想象得強。

望著窗外掠過的景象,徐渺不解地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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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世界能夠邏輯自洽地運行,需要遵循客觀世界的規律,絕大部分物品和現實一樣,不能憑空生成,而是要從原料轉換為產品。

和現實不同的是,虛擬世界裡沒有變異生物,不需要放著大片無主的土地不開發,工廠不用擠在城市中,能夠建立在開闊的郊外。

警車停在了工廠區,徐渺遠遠看到一片廠房已經被高聳的冰牆圍住,四周停滿了警車,網安正在疏散附近的工人。

冰牆牆根下,每隔十米就有一個穿著製服的技術員。

“徐家的技術員已經建起了防火牆,裡麵的人逃不掉了。”隊長望著徐渺,不明白她過來的目的,徐家並不需要幫忙,這種非法組織在正規軍麵前根本不夠看。

他手偷偷摸向腰間的聯絡終端,正想著呼叫同伴,將這個搗亂的家夥拿下,她再怎麼強,能強得過幾十、上百名安保嗎?

今天出動的網安,數量可遠遠不止這個數。

就在他手指按下通訊器時,幾聲倒吸涼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仿佛看到了比那個女人一瞬間卸掉他們所有人的武器更恐怖的場景。

他詫異地抬起眸子,看清眼前一幕,瞳孔急遽縮成了針尖大小。

成百上千名技術員維護著的、高聳入雲的冰牆突然升起白霧,從底部開始垮塌,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無形的衝擊波重重蕩開,高溫扭曲了空氣,冰牆附近的網絡安保員與工人們紛紛像蠟像一樣融化。

數百米的距離,一個呼吸間,熱浪就撲到了跟前,鼻腔湧入灼熱的硫磺味氣體,眉毛仿佛被火舌%e8%88%94舐,他臉頰滾燙,表情凝固,完全無法動彈。

就在他以為今天會和同事一起殉職在這裡時,撲麵而來的熱浪突然被什麼擋住了。

仿佛有麵透明的薄膜,刹那間延展開,毫不吝嗇地提供了庇護。

“轟——”

第二波爆炸的衝擊波再次蕩開,薄膜之後的人們卻安然無恙。

倉皇逃竄的人群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安保隊員們卻能夠感覺到,保護膜是從他們周圍擴張開的。

想起那個鬼魅一般的女人,他們突然反應過來,猛然轉頭。

那個女人仰著頭,望著崩塌的冰牆,豔麗的蝴蝶麵具擋住了臉上的表情,眼睛被璀璨的白光照得極亮。

她拉開車門,逆著驚慌失措的人群,向仍在坍塌的冰牆走去。

她走得很慢,發梢與衣擺在餘波中隨風揚起,但走得很穩,那無形的、薄膜一般的保護罩,堅不可摧地護佑著這片天地。

如果不是她,今夜會有數以萬計的人類在睡夢中死去。

安保隊員們神色複雜,韋英捂著右耳,張開的嘴久久沒有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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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爆炸的一瞬間,徐渺張開了一個半球形透明罩,將球形衝擊波死死擋住。

zero的聲音在爆炸中斷斷續續:[工廠內的炸藥至少有50萬噸當量,足以將方圓100公裡夷為平地,空氣中傳播開大量米幻劑粉末,一旦四溢,周邊200公裡的在線網民會因為吸入過多米幻劑,神經受到強烈刺激,生物腦無法承受,意識受損,甚至無法醒來。]

望著崩塌的冰牆,在迎麵而來的餘波中,徐渺眯了眯眼睛:[徐嘉盈抓了一個刺客,奧羅拉回敬一場爆炸,不知道她現在心情如何。]

[她麵無表情地離開了徐氏總部大樓,前往了傅家。]zero通過沿途的攝像頭,找到了徐嘉盈的蹤跡。

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互相推卸責任,還是再次展開聲勢浩大的清除行動,徐渺走到了冰牆的位置,看到冰牆內部,工廠化為廢墟,凹陷的巨坑已然形成一片水澤,融化的冰水汩汩流淌,一道道人形痕跡在水流中散去。

米幻劑的粉末在空中彌漫,形成了一場大霧,徐渺踩著水波,行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中,工廠已經成了一片死地,不管是安保員,還是工人,在這樣恐怖的爆炸中都不可能幸存。

霧氣中隻能隱約看到建築的殘骸,廠房門口豎立的招牌上寫著鮮紅的大字:[曙光]。

她想起刺客誦念的那段話,“罪惡即將垮塌,女神引領我們見證曙光,奧羅拉遵循祂的意誌,建立平等的地上天國。”

她目光在鮮紅的[曙光]上停留片刻,平靜地移開目光,繼續往工廠內部探索。

倒也不是所有東西都在爆炸中銷毀了,幾間庫房鎖著門,徐渺暴力破開,發現裡麵完好無損堆放著的貴金屬。

完全仿真的虛擬世界同樣存在礦藏。

奧羅拉的人還會來回收嗎?

徐渺思索著離開倉庫。

車間是安保隊員們與工人們主要的聚集地,突入到室內的網絡安保員們已經隨著工人們一起化為飛灰,隻留下斷壁殘垣與散落一地的黑匣子。

徐渺撿起一個,讀取記錄。

全息投影播放,技術員在工廠外圍建立防火牆,防止內部員工逃跑,特戰隊從不同方向突入,順利製服手無寸鐵的員工。

計劃執行得相當完美。

直到一名員工突然大喊:“為了奧羅拉!”

其他員工紛紛喊道:“為了奧羅拉!”

狂熱的呐喊聲中,埋在地底的炸藥被引爆。

安保隊員們與工人們的麵孔在扭曲的空氣中融化。

徐渺通過更多黑匣子的記錄得知,工人們並不都是心甘情願,相當一部分並非奧羅拉的成員,僅僅為了相對其他工廠高一些的薪水,來到這裡做一份糊口的工作。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厄運突然降臨到自己身上。

嗚咽的風聲從破損的牆麵穿過,無法回歸大腦的意識殘留仍在徒勞掙紮。

不甘散去的怨念在死地徘徊,形成了真正的網絡幽靈。

徐渺靜靜思考片刻,伸手接住空氣中的粉塵,放開了周身的防禦。

米幻劑像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迫不及待蜂擁而上,過量的濃度刺激著神經,本應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於徐渺而言,卻隻是進一步激發她的潛力。

無邊濃霧緩緩消退。

無形的力量幫助光球般四散的意識殘留重新聚攏,它們努力凝聚成人形,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隻好再次散開彙合成一條條透明的小魚,在空中肆意遊動。

放開力量的徐渺雙腿已經變成了魚尾。

她坐在一節斷壁上,魚尾垂落在湖水中。

她若有所感。

原本隻是為了讓逝者安息,沒想到會有意外收獲。

她側頭道:“去吧。”

盤桓不去的眷戀從她意識中剝落,透明的龐然大物滑入湖水,若隱若現地露出圓溜溜的腦袋,長而柔軟的觸足。

它們終將在王的國度安眠。

第56章 更新

爆炸將這片工廠區變成了新的“奇點”, 趁著主機無法監控,徐渺獲得了“奇點”的控製權限。

在這裡她不需要再像其他地方那樣,小心翼翼編寫幾行代碼, 修改一些細枝末節。

她可以大刀闊斧改造這片小天地,令它呈現出自己喜歡的模樣。

她將黑匣子與礦藏收攏, 清掃廢墟,讓殘垣斷壁沉於湖底。

濾去湖水中的雜質, 令湖麵如銀鏡一般澄澈。

調節這片區域的氣候, 培育水生植物。

碧玉般的荷葉舒展軀體,一片接一片漂浮在湖麵上。

意識殘留凝聚的小魚,與依附在徐渺意識上來到這裡的怪物,在荷葉中穿梭, 在寧靜的湖水中自在遊戲。

而她擺動魚尾, 從湖底掠過, 在一片荷葉邊露出腦袋。

水珠從她細膩的肌膚上滾落, 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腰背上。

她卸下了偽裝,露出了現實中的麵貌。

“我們還需要星空。”▂思▂兔▂網▂

她輕輕扶著荷葉邊,仰頭望著昏蒙的天空,夜晚降臨,天際如她所願地誕生了星河,瑩潤的星光穿過雲霧,輕柔地灑落在靜謐的湖麵上。

偶爾有隻小魚、或是條透明的觸手, 撥動水麵,濺起一串串晶瑩的水珠,攪散星河的倒影。

她倚在荷葉邊, 枕著自己的小臂, 對zero說:[有句很美的詩,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zero輕聲重複了一遍,身為AI,徐渺念過一遍,它就能牢牢記住。

它不光喜歡思考,也非常能接受抽象的美感,它沒有詢問古詩的釋義,而是細細地品鑒,沉浸在古詩的韻律中。

它從未停止學習,而發現了這一點的徐渺,大膽地引導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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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爆炸後的爛攤子收拾完畢,把這片區域徹底封鎖起來,隻允許有秘鑰的人進入。

準備下線前,不放心的徐渺又將圍住整片水域的透明牆檢查了一遍。

結果,還真的在一個角落,發現了一條鬼鬼祟祟想挖地洞進來的小魚。

望著這條魚身上顯眼的青色,徐渺沒有將她誤認成殘留意識的凝聚,那些魚都是透明的。

她大概能猜出這是誰。

青魚。

換回虛擬世界的形象,以荷葉為舟,慢悠悠地蕩到湖邊,她放開一個缺口,讓青魚遊進來。

埋頭鑽洞的青魚:“……”

她抬起頭,努力用無辜的泡泡眼回望徐渺,卻在徐渺篤定的注視下心虛地抖了抖尾巴,一個激靈,變回了人類的形象。

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站在湖邊剛到%e8%83%b8口的水裡,怯生生地不敢說話。

金發雪膚的女人眸色幽深,紅唇瀲灩,一看就不好糊弄。

她隻是按照組織的要求,在附近警戒,卻聽說工廠發生了爆炸,前來查看情況。

沒想到一夕之間,平地變成湖泊。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和這個女人有關係嗎?

明明應該懷疑她的,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就打心底裡感到親切,就像麵對徐渺的感覺一樣。

說起來,徐渺平安回家後,她都沒時間去見她,光顧著完成組織的任務。

不過徐渺也沒有管她,扯平了。

明明連狗頭章魚都帶走了……居然完全沒想起她……

青魚的表情變得苦惱而惆悵。

將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徐渺招來一片荷葉,示意青魚落座。

小姑娘手腳並用爬了上去,盤膝坐在荷葉中央,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

剛想說話的徐渺看到青魚的坐姿,沒忍住翹了翹唇角,本想質詢青魚是否和今夜的爆炸有關,話到嘴邊,語氣一轉:“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同為網絡技術專家,青魚非常清楚女人信手拈來的動作意味著多麼熟稔的代碼操控能力。

因此她乖巧問道:“誰?”

“一個叫紅孩兒的小朋友。”青魚坐在荷葉上的樣子,讓徐渺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出紅孩兒坐在觀音菩薩的蓮花台上的模樣。